正文 第六十八章 金書鐵卷 文 / 夏慢慢
(一)
嘉和二十四年農曆五月十七
就這麼平靜的過了三天,便到了穆氏三十五歲的生辰,但是這件事卻無人關心,只因為往年穆氏並不大辦,只一頓家宴加上兒女的壽禮就過了去,今年要不是雲織連家宴都沒有了,因為所有人都幾乎選擇性忘記了。
南榮不戰也已經消失府中在軍營呆了三天,老夫人更是窩在佛堂「繼續清修」,三夫人「身體微恙」,南榮瑞賢由始至終沒有出現,而南榮錦兒卻根本忘記了這事,只每日守在她娘親的床榻前發愁,府裡其他旁系義支們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更是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也不敢動彈。
獨獨一人,越發活潑起來,便是振國王府大小姐,南榮雲織。
照她的話說:為穆程英辦壽宴的事是老夫人先前就交代給雲織的事,只要穆程英沒死,她就得安排妥當。
所以,儘管府裡亂七八糟,下人惶惶不安,但雲織只管交代著院子裡的人該辦她的事辦她的事,從裝修到菜單,從請戲班子到安排下人,事事都親自過問,自然撈錢也撈的不亦樂乎。
「快點快點,這點心都擺好了。」
「那邊,那花盆不能這麼擺。」
「又拿錯了,我說了得姚黃牡丹後面擺粉牡丹,你怎麼總是弄錯次序!」
「你……」
紅杏腳不沾地安排著正堂,轉臉卻看到自家小姐坐在末座悠哉地喝茶不禁氣急:
「小姐,你怎麼還在這兒?您不去請請各位?」
雲織塌瞇著眼看了她一眼:
「請什麼,該來的都會來,咱只管做交代的事,到了時辰擺席開宴就是。」
說著伸了個懶腰:
「戲班子到了沒有,到了讓他們先唱著,唱的好了就把人喊來了。」
紅杏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座無奈應了是,又火急火燎的去知會戲班子,雲織掃了一眼那些座位,伸著懶腰起身走了,還是先回去睡半個時辰,估計那會兒人就齊了。
牡春園
錦兒看著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母親急得都要哭了,偏偏父王卻不肯來見母親一面,她實在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娘親,您多少吃一點吧。」
錦兒端著燕窩,再次來到床前懇求,穆程英卻沒有什麼反應,錦兒心中著急又忍不住想要哭出來,她也已經十分疲憊了。
自那天晚上開始她的哥哥和她的父親就都找不到了,她害怕娘親出事只能每日都守在這裡,但是三天了,除了喝一些清水,她的娘親一點東西都沒有吃過,到底……怎麼了?
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外傳來鑼鼓的聲響,十分嘈雜,不由更加煩了,一下子將碗蹲在桌上衝到外面喝道:
「何媽媽,怎麼那麼吵!不知道娘親正在養病麼!」
一直守在門外的何媽媽跑到院子門外開門去看,卻看到不遠處花園紅旗招展的,花紅柳綠,也不由皺了眉:
「怎麼好像外面搭了戲檯子了?」
「戲檯子?」
錦兒愕然,隨後又大怒著跑下台階:
「這種時候看戲,一定是南榮雲織那個賤人!」
說著就要跑開門出去,卻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回來。」
錦兒和何媽媽都愕然轉頭,卻正看到一身白衣光腳站在那裡的穆程英,都不由停下動作一愣。
(二)
皇宮德賢宮
陳妃看著手中的請帖微微歎了一口氣,忍不住捏了捏額頭。
旁邊的姑姑見狀趕緊上前接過手,掃了一眼那請帖擔憂道:
「娘娘,這南榮王府的小姐送這東西是什麼意思?」
「她以嫡母壽誕的身份送的請帖,自然是為穆氏過壽。」
陳妃微微閉上眼睛,一雙秀眉卻並沒有舒展,請她去為穆程英過壽?
「您哪有心情給她過壽?」
王姑姑嘟囔著接過陳妃的手為她輕輕按摩:
「娘娘就是心性太好才讓這麼些人都覺得您是個慈菩薩,什麼事都能擔待。」
陳妃歎了口氣,她自然知道這份帖子不可能這麼簡單,老夫人這是在求她放過南榮家一馬,也提醒她,不要因為傷心而中了皇后等人的計,與南榮家決裂,她的兩個兒子都陷在兩江,而護衛他們的就是南榮家的親兵,她絕對做不到對南榮家寬容,但是……
她卻不得不寬容,因為不光是南榮家,就連她的娘家也在提醒她,不能與南榮家決裂,不能讓南榮家倒台,否則,朝中再無與陳家相連的武將世家了,唇寒齒亡,不日清流一流便真的會被劉氏一黨吞併殆盡。
她只能選擇原諒。
王姑姑眼珠轉動,見陳妃不接她的話又忍不住試探著詢問:
「奴婢看沒那麼簡單,定是因為兩位皇子的事,娘娘想要如何應對。」
陳妃微微轉過頭看向王姑姑,王姑姑立刻擺出一副十分憂心地模樣道:
>「奴婢也是為娘娘著想。」
陳妃微微收回目光,略顯蒼白的嘴唇卻微微勾起了:
「你放心,本宮自然不會讓我的兩個兒子出事。」
但也不會因此任人擺佈,禮到,人也得到。
正和殿
南榮不戰背部挺直俯首跪在地上,渾身散發著冷氣面無表情。
「不戰,朕與皇后期盼你可得勝歸來,你萬不可讓朕失望啊。」
一襲明黃的上座之人好似十分殷切地道,只眼神卻覷向身邊那金紅鳳冠的端莊女人,隨後才又乾咳一聲接著說:
「朕與皇后商議,你此番剿匪定然無法顧家,正趕我大吳建國五十壽誕,不妨將皇姑和宅中一眾女眷接到宮中小住,等你凱旋之後再與家人一起入宮慶祝。」
南榮不戰身子一僵,過了片刻才沉聲回答:
「臣遵……」
「陛下。」
一聲溫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遵命」,劉皇后瞇了瞇眼看向那款款走來的一襲白紗美人,不正是臥病修養的陳妃。
雲皇面上露出喜色,緊步走下台階:
「愛妃,你身體可是好些了,怎麼到這裡來了?」
陳雨燕微微垂著低眉,配上蒼白的面孔和盈盈的水眸顯得楚楚可憐,再加上上位者心中的那點愧疚,此時的陳妃是惹人憐愛,更是讓人不忍傷害的,所以,只要陳妃開口,雲皇就會答應她的要求。
就像現在,她便開了口:
「陛下,臣妾方才聽說振國王爺來了皇宮,妾身便逾矩前來了。」
說著微笑看向南榮不戰:
「王爺,此番妾身以母親的身份前來,為王爺送行。」
南榮不戰拱拱手:
「臣謝貴妃。」
陳妃對她和煦一笑,轉而盈盈看向雲皇:
「陛下,這樣臣妾就已經放心了,此次前來其實還有一事要向陛下求個恩典。」
雲皇撫著她的手正要說話,皇后已經從台階上雍容而下:
「今日是陛下特意召見振國王爺與他辭行的日子,妹妹還是現行回去,稍後陛下會回去看你的,妹妹有什麼話可回去後再慢慢說。」
「姐姐,此事只能現在說,要同時獲得陛下的恩准和王爺的許可才好。」
陳妃淺笑著道,劉皇后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隨後卻微微淺笑:
「哦?那要看妹妹所求何事了,還和振國王爺有關?」
雲皇卻心疼看著越發楚楚可憐的陳妃脫口道:
「愛妃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不管你要幹什麼,朕都答應你。」
劉後立刻流露不悅,但雲皇已經開口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十分不滿的看著陳妃:
「妹妹真是深得陛下的心,一貫會討要東西。」
陳妃裝作沒聽見,微微一笑楚楚看向雲皇:
「臣妾謝聖上恩澤,臣妾是想在兩位皇子回宮前出宮向皇姑修習佛法,以為我兒祈福。」
「不必出宮了,陛下正有意將皇姑一家接進皇宮住一段時間,妹妹有的是時間向皇姑討教。」
劉皇后厭惡的看著陳妃,似是極其討厭她這幅悲天憫人的做作模樣。
雲皇也附和著笑道:
「正是如此,朕明日就將皇姑接進宮,讓愛妃能好好學習佛法。」
陳妃卻柔柔搖頭:
「陛下,臣妾要出宮並不是一定要找皇姑,而是要找她園子中那刻了滿滿屋子佛經的佛堂,每一塊石板都是皇姑當年親自求一位高僧親手雕刻。皇姑自從得了它,日日祈福,夜夜誦經,想來便是這份誠心動天,振國王爺自此次次大勝且毫髮無損的歸家,深受佛祖保佑。」
「這……」
雲皇面色為難,劉皇后卻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雲皇看著面色慼然地愛妃,又掃了一眼筆直跪在地上的南榮不戰,終是憐惜地點了點頭:
「朕答應愛妃就是。」
(三)
振國王府鳳起閣
宴是好宴,人無好人,雲織端坐一側,看著皆面無喜色的座中眾人,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專心喫茶,這不像是個壽宴,倒像是個喪宴,就連台上唱的八仙賀壽也無端的失去喜氣,顯得聒噪。
正無聊撥弄衣裙上的流蘇,袖子便被人扯了一扯,雲織轉過頭挑眉看向身邊的人,就是那一直粘著她的修姨娘,修氏怯怯打量周圍,壓低聲音詢問:
「大小姐,何時開宴呢?」
雲織掃了一眼周圍,知曉她其實只是問什麼時候能見到振國王,也不瞞她:
「父王被皇上召見,想來也該是時候回來了,回來便可開宴了。」
修氏捏了捏手中雲織為她準備的壽禮單子,面上帶著忐忑緊張,雲織知曉她是緊張,只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
修氏扶著肚子,還是有些緊張:
「妾身總覺得還是不安,要不咱們再等等吧,畢竟是大夫人的壽宴呢。」
「再沒比今天更好的時間了,越多人看著,你才越安全。」
雲織笑著安慰她,修氏看著她篤定的神色,終是點了點頭,雲織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鬆開了她的手。
老夫人遲遲不公開修氏懷孕之事,卻讓她護著,這其中的緣由她不好猜,卻不敢擔這個風險,索性大庭廣眾尋機給修氏公開這事,讓穆氏沒有機會暗中謀害。
「八仙拜壽」的戲碼唱到一半,南榮不戰終於回來了,只是隨之而到的卻不止他一人,外府太監高聲地通報:
「陳妃娘娘駕到~」
在座的眾人都慌忙起身紛紛外迎,雲織卻不由打了個突,不知道這算是什麼變數,但面上不敢表現什麼,只安撫著惶恐地修氏與她一起出門迎陳妃。
眾人出了院門,陳妃已經入府了,一身居家的素服長裙顯得十分樸素,一頭烏髮也沒有梳成華貴的宮髻,只用一個白玉的簪子挽著,身後跟隨的奴僕也不過十幾人,也均不是宮中打扮,這幅探親的模樣到讓府中的人也都面面相覷,雲織音樂覺得,陳妃的到來和南榮不戰剿匪之事有關。
「拜見陳妃娘娘。」
雲織與一眾女眷恭順福禮,面上不動聲色。
「諸位快快請起,今日本宮非以皇妃身份而來,不必多禮了。」
陳妃面目和善看著眾人,眾人謝恩起身了。
這時,老夫人被人攙扶著才走到人前,遠遠瞇著眼詢問:
「燕兒,可是你來了?」
一副急切慇勤的慈母模樣,陳妃聽到那聲燕兒,立刻紅了眼,快步繞過眾人上前去迎老夫人:
「嬸母,是燕兒,多年不見,您老可還好麼?」
「好好,老身一切都好,看到燕兒也長大了,更是覺得好。」
兩人交握雙手,均是十分親熱的模樣,一時兩相噓寒問暖,好不溫馨,也因著這點溫馨,眾人間消去了很多尷尬,多了幾分和諧,雲織卻注意到陳妃身後的侍衛們,個個帶刀穿甲,遠不若看似那般和善,只是方才進門她好似看到那領頭侍衛對穆程英點了點頭,心中便有些猜疑,低頭詢問紅杏:
「可知這人是誰?」
紅杏仔細看著那人,腦中過去以往所記諸多官候搖了搖頭:
「小姐不記得,奴婢也想不起來,看似倒想是宮中的帶刀侍衛。」
雲織微微皺眉,心中卻多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