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VOL11(3) 文 / 不近長安
vol11(3)
六嫂歡天喜地的下班,他依舊扶著門框。有人扯他的衣服,低頭才發現是湯湯。
「我來幫你包一下!」湯湯拽他的手:「來嘛。」
其實並不指望小孩子能做多少,但是他仍然聽差遣的坐下,看湯湯搬來一盆熱水,先幫他擦掉血跡,又用沾了碘酒的棉花消毒,撒上藥粉,用醫用紗布纏起來。
沒想到那雙小手竟然做的十分仔細又熟練,像他們醫生一樣的老道。
啪啪巴掌,湯湯大功告成:「搞定了。」
「謝謝。」徐景弋沉默。
「這有什麼,」湯湯十分得意:「我經常摔了給自己包。」
經常嗎?心突然軟了下來,這個孩子,大概跟他小時候一樣,小小的就要承擔起照顧自己的職責。他從十三歲才開始接受這個事實,而湯湯現在才六歲,就已經完全習慣。
不是不可憐,就像他小時候打球摔倒了沒人疼一樣,不是不可憐。
「你幹嘛這個表情?」湯湯拍拍他:「以後你摔倒了就來找我好了。」
也好。以後他摔倒了,就有人找了。
「去做作業。」他努力板出一副長輩的嘴臉來:「煮好飯叫你來吃。」
湯湯吐了一個鬼臉,跑走的時候順走了一包上好佳。
挽好衣袖要做飯,兩手泡在冷水裡,想起來六嫂走前的囑托,他深吸一口氣,走進臥室,把門關上。
一步步拖過凳子,他在蘇斌對面坐下。
他不說話,週身卻像一把利劍劃出漠漠的寒光,縱使蘇斌再怕,也不敢發出聲響,眼睛裡滿是怯意的盯著他,渾身痙攣。
手指因為握拳太緊而刺破掌心,他隱忍的閉上眼睛。
那一幕似乎隨時就能調至眼前,他看到父母牽著手被撞飛的場面,全是血,他的世界裡全是血,而後他看到蘇斌驚慌失措的臉,很模糊的畫面,油門一轟到底,一閃即過。
猛睜開眼,對視上當年的仇人,沒錯,就是這張臉。
他突然站起來抽走了床上的枕巾,一手摀住蘇斌的嘴,一手狠狠的扼住他的喉嚨,用盡全力的掐。
手下的蘇斌發出「咯咯」的聲音,掙扎著像跳機械舞一樣的在扭動,最終幅度越來越小,等到蘇斌幾乎不動的時候,他恍然間喘了一口氣,終於鬆手。
大口的喘息,眼前是缺氧時才有的陣陣發黑,原來剛才他也是閉住了呼吸,原來出手的那一刻他也是窒息的。
他是醫生,卻差點殺了人。
失去的理智終於找回來,他扔了枕巾,捏著蘇斌的下巴,反覆拍動著蘇斌的雙頰。
蘇斌白眼珠慢慢的下翻,紫漲得臉慢慢恢復過來,坑坑的咳嗽,徐景弋放開他,到陽台上點燃一支煙。
他沒有吸,只是點燃了夾在指尖。
老社區的樓層並不高,他俯視外景,夾著煙的手指扣在水泥欄杆上。
夕陽正在落山,像半個血橙掛在天邊,鴿子大片的回巢,咕咕聲中伴隨著隔壁鍋碗瓢盆的撞擊聲。他深吸一口氣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剛才他一直想著,掐死蘇斌,掐死他,掐死他自己也就不活了。
那麼,那個還在醫院裡的小兔子怎麼辦?
小兔子。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奇怪的嗤笑。
深深吸一口煙,埋進胸腔裡的是一片苦冷,他還是把煙吐出來,將煙頭從陽台上彈出去,一點紅芒像顆流星劃過弧線,消失在視線裡。
他轉身回屋,看到重返人間的蘇斌仍然看著他。
從口袋裡摸出煙來,他問:「你要吸煙麼?」
他記得,蘇斌以前也是個大煙槍。
蘇斌「啊」了一聲,他點燃一支煙,插到蘇斌嘴裡。
「我不會殺你。」他的聲音極其冷淡:「我已經報復過你了。剩下的債,由塗塗來還。」他似乎無不痛恨的說:「你記著,得讓她還我一輩子。」
站起身,重重的搡了蘇斌一把,他大踏步走出臥室。
湯湯在偷吃薯片,好奇的看他:「你在裡面幹嘛,這麼長時間沒有出來?」
「給你爸做按摩。」他陰沉沉地問:「圍裙呢?」
圍裙在廚房門上。
繫上圍裙,開始做飯。
很快三菜一湯。
油爆基圍蝦,青椒小炒肉,鮮蠔燒油麥菜,蘑菇雞蛋湯,菜色鮮亮,口味適中。
湯湯哇哇大叫:「我好久都沒見到這麼多好吃的菜了!」
徐景弋拿眼橫湯湯,說的他姐姐好想整天虐待他一樣。
摘下圍裙掛好,洗乾淨手,卻沒有要吃飯的意思。
湯湯問:「你不吃嗎?」
「我不吃。」他沒好氣地補充說:「我還要伺候你爹睡覺。」
湯湯敏感,有些不高興:「不用你來,我自己也可以。」
覺察出自己
的不妥,徐景弋歎一口氣,才說:「吃你的飯吧。」
第一次知道伺候中風偏癱的病人這麼麻煩,以前經常在醫院看到,卻沒想到操作起來簡直要命。還得抱到衛生間去清潔,蘇斌又重,他做這些的時候都覺得有些吃力,好在蘇斌十分配合。
擠好牙膏給蘇斌刷牙,扳著他的嘴捏著兩側牙環,刷了兩下就聽到他嗚嗚嚕嚕的。
真煩人,出了什麼問題?
頗不耐煩的皺眉一看,原來是嘴裡爛了很大一個口瘡。
只好先放下牙刷,去廚房拿了一罐子鹽。
湯湯問:「拿鹽做什麼?」
關心的事真多。
徐景弋聲音冷淡:「消炎啊。你爸發炎了。」
「哦。」
灑了一點鹽在牙刷上,刷了兩下,發現蘇斌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突然想想不解氣,舀了一大勺子鹽填進老頭嘴裡,沒好氣的給他刷牙。
鹽撒在傷口上,蘇斌大概太疼了,渾濁的眼睛老淚縱橫,但是卻沒喊出聲,徐景弋怨氣爆棚的刷了半天,才給他漱口。
「你還知道疼?」他給蘇斌擦臉洗腳,抱上床蓋好被子,想起來不解氣,回過頭來又添一拳:「我這輩子都沒這麼伺候過我爸。」
關燈,他站起身來,握緊拳頭向外走。
沒有好氣的找碗,盛飯,撿菜。
湯湯問他:「你不高興了?」
「沒有。」悶頭挑大蝦:「我去給你姐姐送飯,晚上你早點睡覺。」
「哦。」
關門走人,走了半天又退回來敲敲門。
湯湯開門:「幹啥?」
「你今天有沒有流鼻血?」
湯湯眨眨眼睛:「有……」
動作頓時僵住,蹙眉:「什麼時候的事,嚴重嗎?」
「今天上午……好像不是很嚴重。」
歎一口氣,叮囑他:「關門睡覺吧,誰敲門也別開,再留鼻血,給我打電話。」
湯湯撅起嘴巴:「我不知道你的電話……」
「我已經記在客廳的掛歷上了。」
「哦。」
轉身要走,卻聽到身後有個聲音,柔柔的帶著孩子的奶嗆:「晚安,徐景弋先生……」
心又軟了,握緊的拳頭漸漸鬆下來,歎了口氣回過頭,「蘇湯湯先生,晚安。」
回到醫院已經不早。
一路開車一路悲催的想,命真賤。餵飽了老的小的,還得去餵中間那一個。
回去的時候塗塗正在睡覺,隔著門玻璃看她,閉著眼睛,蜷縮成一團。
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慌張,被趙雪城按住:「沒事,剛睡著,ct都做過,全部正常。」
是睡著了?仍舊是不放心,他推門進屋,監控儀器放大的心跳聲格外清晰,看她睡得正香,臉色紅撲撲的。
他的手指在她臉頰上一點而過,剛從外面回來有些涼,而她清淺的呼吸,溫熱的氣息噴在他手指上。不忍心叫醒她,俯下身,用唇輕輕啄了啄她的額頭。她癢的動了動,像被子裡縮了縮。
這才鬆了一口氣,出來見趙雪城。
「這個聶子欽也是福大命大,斷了三根肋叉骨,摘了脾臟,心臟病也犯了,這都沒死成。」趙雪城聲音充滿諧趣:「老二,這下可有意思了,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蹙眉:「跟我有什麼關係?」
「發生這麼多事,你就沒有想過,萬一他真的愛上了你們塗塗,怎麼辦?」
那似乎就是一件很頭痛的事情了。
要看塗塗怎麼想。瞥了一眼監控室,當事人已經睡成了豬。
只好找一本書來坐著看,等她睡醒。
半夜bb機震動,他被呼走,到會議室才知道是大會診,專門針對聶子欽的病情在做討論。
他們的團隊偏年輕化,通常這種緊急的會診,參與的老主任並不多,趙雪城拿著平板講解:「paivs,先天性肺動脈瓣閉鎖,要做手術,但是必須要等到聶先生身體痊癒後,才能接受二期根除治療。」
江院長問:「有困難麼?」
「有。百年難遇的一則案子,他居然能活到現在才發病。」趙醫生十分直白:「不做手術只能再活三年,接受手術的話,一期手術rashkind我們尚可解決,二期根治性手術國內都很少見。」
江院長頭痛:「那怎麼辦,聶先生是我們的股東,必須救好他。」
「別擔心,」趙雪城拍拍徐景弋肩膀:「你已經把最好的員工聘來了,我想徐景弋醫生絕對可以擔當主刀。」
「徐醫生,」江院長揚眉:「可以麼?」
滑動平板翻看所有病人資料,徐景弋沉吟片刻:「幾分把握我不知道,我只在國外給嬰兒做過。」
江院長拍板:「那麼你們先去設計手術方案,等聶先生醒了,由他自己做選擇。」
「散會。」
/>
回到病房,已經是後半夜了,某個人口水橫流,居然開始打鼾。
她怎麼這麼能睡?他實在忍不住,湊上去吻她:「醒醒。」
塗塗終於醒過來,睡眼惺忪的看著他:「景弋……」
心都快化了,倒杯水給她喝,沒想到她喝完水卻在他懷裡撒嬌:「我餓了。」
幸好他早有準備,把晚飯拿去微波爐裡面叮一下,拿出來給她吃。
她吃得狼吞虎嚥,他在一旁幫她剝蝦殼。
難為她還騰得出嘴來問:「誰做的飯,這麼好吃?」
他自我感覺無比良好:「除了我,還能有誰把飯做的這麼好吃?」
她訝然:「你居然會做飯?」
他擦手,淡淡的說:「要不在國外,誰做給我吃?」
想起剛去國外的時候全靠著獎學金過活,飯店是絕對吃不起的。
「景弋,」她扒著米粒:「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在國外吃的苦。」
他在國外吃的苦嗎?其實也不算多,最艱難的日子也不過剛到的那兩年罷了。那時候真的沒有錢,他又從來不向祖母伸手,最窮的時候只能一天三頓喝粥。
她聽得心疼:「我最窮的時候也沒有整天喝粥……」
他莞爾:「我還願意每天喝粥呢。不過後來日子就好過了。」
算算時間,大概是他娶了佳希之後。
「景弋,」她撇嘴:「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倆好搭配。」
他笑吟吟的:「是麼?」
「我有錢的時候你沒錢,我沒錢的時候你就變得有錢……」她眉眼彎彎:「等我們結了婚,錢絕對跑不了了。」
神邏輯,景弋失笑,正色的叮囑她:「注意細嚼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