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廢墟 文 / 舟祭
林一凡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梅法斯星的夜幕裡，如墨汁般濃重的黑暗重重將他包裹著。
看不到一丁點的光芒，如同梅法斯星夜晚的上空沒有一顆星子。
又像是被丟入了虛空中，一片虛無。
純然的黑色，完全的無聲世界，虛空中的壓抑感像是一隻怪獸緊緊握住他的心臟，讓他透不過氣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正飄向哪裡？飄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穿梭，似乎在穿過什麼東西，速度越來越快，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停下來。
眩暈感、無助感讓他窒息。誰來救救他？——
與此同時，睡在他隔壁救生艙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藍琪帶金屬質感的成熟男性嗓音響起：「主人，還有一刻鐘才日出。您還能再休息一會兒。」
米迦勒睜眼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天幕，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很不安，很想看看睡在另一個救生艙裡的omega。
這麼想著，他已經打開頂部的防護殼離開了救生艙。有藍琪淡藍色的三維人像做照明，他很快走到了隔壁的救生艙。貼著omega濡濕的白皙頸脖，項鏈吊墜正劇烈閃爍著。
米迦勒將視線從吊墜移到omega的臉上，omega的眉頭緊皺，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汗，全身像是被打濕了一樣。
幸好在睡前，兩人為防止出什麼意外，將開門的芯片相互複製了一份。
沒有任何猶豫，米迦勒拿出芯片將救生艙上方的防護殼打開，正好聽到小m來不及噤聲的話：「林！林！你快醒醒！」
米迦勒冷冽的目光瞬間鎖定了omega脖間閃爍著的吊墜上。
小m此時裝死已經來不及了，誰讓它因為擔心林而忽略了周圍的情況呢？小m的內心既憂傷又懊惱，林進入修煉狀態前，他還說過不能暴露自己的話，結果自己先露餡了。啊啊啊啊啊！難道在主人回來之前他就先英勇就義了嗎？
米迦勒沒有理會正在裝死的小m，大手摸上omega的額頭，吩咐道：「藍琪，掃瞄他身體的數據。」
藍琪淡淡地回應道：「是，主人。」
藍琪為omega檢測身體的同時，米迦勒的手伸向omega脖頸間的吊墜。
「你最好能迅速說明發生了什麼事。」
米迦勒冰冷的聲音響起，即使躲在吊墜裡，小m也從心裡生出一絲畏懼。
見對方不說話，米迦勒作勢要把吊墜摘下，小m這才嚶嚶嚶地出聲：「我，我是主……林的人工智能。求求你，幫幫忙把林叫醒吧。主人……他的精神海被毀，現在強行修煉，我擔心他迷失在精神海的廢墟裡了。」
小m說完，內心又是一頓自責，都怪他，忘記林是完全沒有修煉過精神力的地球人。
尋常人修煉精神力，都是從精神力細絲開始凝聚，逐漸將細絲凝聚成一束束，然後盤踞成一方空間，一般需要修煉超過30年甚至更久才能擁有精神海。有些人甚至是一輩子都不可能修煉出精神海。
但像伊凡這種出生就是3s精神力潛能的修煉者，還不到成年便擁有自己的精神海，可謂是所有精神系異能者的夢想。
若從未修煉過精神海的人闖入一片精神海裡，很容易迷失自我。若這片精神海已經是一片廢墟，對方就更難定位自我了。
若是林在精神海裡能穩住自己，仔細體察，嘗試溝通精神海和外界，還有可能通過照亮周圍一小片地方，從而定位自身。
若是他不能穩住自己，進入精神海便發力狂奔，就很容易迷失在裡面，甚至因為精神的折磨而窒息死亡。
很顯然，從目前的情況看，林怕是已經迷失在精神海的廢墟裡了。
米迦勒聽完小m的話，對著藍琪問道：「結果如何？」
「主人，林已經昏迷，由於精神與肌肉緊張，造成呼吸困難，需要關閉救生艙，為他接入氧氣。但同時需要通過精神力對接對他進行疏導。」藍琪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問道，「主人，您要親自為他疏導嗎？」
小m聞言後震驚了！據他所知，米迦勒·蒙塔利是物理系潛能高達3s的天才，在年輕一輩裡，他的潛能一直是最高的，與主人一同被譽為物理系和精神系的雙星。外界對主人只能成為米迦勒的侍君還是頗有微詞的。但因為主人只是林恩家主的侍君所生，地位不比米迦勒，米迦勒可是蒙塔利家主的正君所生，所以兩人的關係也就據此定了下來。
可他從來沒有聽聞，米迦勒·蒙塔利竟然也同時修煉精神系的異能！也就是說，他可能是帝國史上最年輕的雙系修煉者！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藍琪突然說話讓小m嚇了一跳。
糟糕！我怎麼把話說出來了。這不是把主人是伊凡·林恩的事情坐實了麼？啊啊啊啊啊！他不是故意賣隊友的！但願林醒來不要怪我！小m內心糾結。
藍琪聽著小m又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唯有為他點了根蠟燭，雖然英明的主人先前已經把事情推測得差不離。
米迦勒沒有再聽小m說話，而是抬手把聒噪的項鏈從omega的脖子上摘下來，交給一旁的藍琪。
藍琪順手將項鏈丟進了空間裡。
世界瞬間清淨了。
米迦勒深深看了眼前的omega一眼，這才側身躺進救生艙
，輕輕地摟著omega讓他側過身。
一旁的藍琪已經將防護罩重新關上，並開通了接入氧氣的入口。
見對方的呼吸開始平復，米迦勒用大掌抹去omege額頭的汗水，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林。我是米迦勒。我現在嘗試用精神力鏈接到你的精神海裡找到你。你要盡可能放鬆，接納我。我會救你。」
精神力的對接其實需要雙方的信任。無論將精神力探入對方精神海的那一方，還是接納的那一方而言，都是很冒險的一件事情。
在星際歷史上，通常是omega修煉精神系異能，alpha修煉物理系異能，omega可以通過精神力梳理alpha物理系異能帶來的身體過載。
只有一些野史記載過精神力對接的事情。一般進行精神力對接的雙方是彼此絕對信任的人，若是信任的雙方進行對接，精神力的修煉速度將是單獨修煉的1.5到2倍。否則對彼此均可能產生致命的危害。輕者，精神力異能倒退，重者，精神海可能會被直接摧毀。所以米迦勒在林還在昏迷的情況下強行進入對方的精神海，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也可以說是藝高人膽大。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見死不救。
也許是alpha低沉的聲音起了作用，林一凡緊皺的眉頭有了些許緩解。
米迦勒見對方的呼吸逐漸變得平順，這才用左臂從下方穿過對方瘦弱的腰背部並箍住，右手的大掌托住對方的後腦勺，全身呈保護的姿態將對方纖細的身軀納入懷中，防止omega待會兒因為盲目掙扎而弄傷了自己。
一切準備就緒，米迦勒將額頭緊貼住對方的，開始調動精神力——
與米迦勒預估的有些不一樣，他以為精神力對接需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當他稍微嘗試將精神力探入對方的精神海時，彷彿是完全不設防一般，對方毫不猶豫地接納了他。
如果將每個精神系修煉者的精神海比喻為恆星系，或者更高級的精神海相當於星域，那星星的數量和亮度就代表了精神海的健康，也代表著修行者的實力。
他看到了什麼？他什麼都看不見，這裡是名副其實的精神海廢墟。
可以想像，每一顆曾經閃耀的星星如今都黯淡無光，在黑暗裡經歷了混亂的橫衝直撞後，如今如同宇宙的塵埃一般死寂地漂浮在這片廢墟裡。
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將一個人的精神海摧毀成這副模樣？
米迦勒雖然心中有無數疑問，但當務之急是在這片令人壓抑的廢墟裡找到已經迷失的林。
此時精神力對接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而對方的精神海變成廢墟，內部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防禦力，這也讓他能輕易的控制這片廢墟。
米迦勒並沒有著急地開始搜尋，而是再次將一股精神力引導入內，於是很快，他便搜尋並抓到了身邊最近的一片精神海殘骸。
往殘骸裡注入了精神力後，那片殘骸被暫時燃亮，照亮的景象證實了米迦勒的推測。
這片精神海在未摧毀前應該已經非常的龐大，周圍密佈的殘骸，殘骸分佈之廣，都讓米迦勒感到驚訝。
精神海有多龐大，相對的，摧毀它的力量就要有多強。到底這片精神海的主人之前都遭遇了什麼？
靠外部的精神力並不能讓精神海裡的殘骸恢復生機，米迦勒只是想將精神力依附在殘骸身上，這樣才是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一個漂泊意識的好辦法。
他嘗試將更多精神力引導到這片廢墟裡，暫時重現光芒的精神海殘骸越來越多。
良久，米迦勒才停止精神力輸出，知道此時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著那個漂泊的意識能循著精神力的引力過來。
精神力的引力，顧名思義，在精神力對接的時候，雙方的精神力需要相互遷就，無論從力量上還是運行速度上，都需要達到同步，否則若一方過於強大，而另一方無法控制自己，將出現精神力的強烈碰撞。
米迦勒以為自己在察覺到林的精神力靠近時，可以控制對方的行進速度，從而避免碰撞。但他沒料到林如今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而經過一夜的橫衝直撞，林那股微弱的精神力有違常理，如同子彈一樣向他衝了過來。
一強一弱的精神力碰撞，弱的一方可能會在碰撞中永遠消失。若是從保護自身的角度，理智地說，米迦勒會毫不猶豫的在周圍結成精神力防護罩，讓對方撞在防護罩上。但現在，他卻沒辦法下定決心。
一閉眼，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做了另一個決定。他迅速抽離大部分的精神力，將剩餘的精神力結成一個柔弱的著陸護罩迎向對方——
林一凡只覺得自己不知在狂亂的黑暗裡飄蕩了多久，突然，那種窒息的感覺得到了緩解，他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說著安撫的話，雖然沒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麼，他焦躁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他的意識依舊在黑暗裡無助地向前滑著，但逐漸找回了控制權。
那段安撫的話似乎在空間中形成了迴響。當他再次聽到時，雖然只是隻字片語，但依舊很明晰。
「林，我是米迦勒。」「我會救你。」「林，我是米迦勒。」「我會救你。」……
這隻字片語像是一個救贖的魔咒一樣，在往後其他艱難的日子裡，常常會迴盪在林一凡的腦海裡。
而這一刻，林一凡只覺得自己感動得要哭了！這是怎樣一種路人之間友愛互助的精神！
他不知道米
迦勒會通過什麼辦法將他從這片像是被鎖死的黑暗中救出，但好歹盼到了能活著回到外面的希望。他還想活著回到父母和妹妹的身邊。
米迦勒在外面這麼努力地救自己，他也不能失去希望！
雖然依舊無法在高速滑行中慢下來，他還是嘗試尋找是否有出口，直到他能感受到甚至說是看到，很遠的地方閃現出光亮。
久違的光芒讓他心中一亮！就是那裡！在確認的同時，他的意識已經開始往光亮的地方靠近。
越往前，越觸目驚心。他的意識無法自控地穿過一塊塊表面黯淡無比的石頭。他剛才就是在這樣一片廢墟中穿行的？
慢慢地，前方的橙色光芒越發炙熱，他沒在那裡看到米迦勒的身影，但他能感受到那片光芒就是對方的手筆。
當他發現周圍的廢墟後退得越來越快時，已經太晚了，他沒辦法停下來甚至僅僅是慢下來！
就在即將撞上對方之前，只見對方面前如同堅實保護殼一樣的橙色光芒突然撤下，轉而變成一種瀰漫在四周的溫柔的綠光。
林一凡撞上去時，並沒有想像的窒息感和疼痛感——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只覺得全身黏糊糊地，身體緊貼著另一個同樣濕透的身軀，被緊緊的護在懷裡。
將他護在懷裡的人，如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彷彿經受著劇烈的痛楚。
由於救生艙只能容納兩個成年人側身躺下，林一凡勉強側坐起身，發現身上正是救生艙觸發主動修復後留下的修復液。
他獲救了，但他的救命恩人如今看上去情況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