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潮起驚龍下南靖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房子裡的老人 文 / 空騎
鄭雯那邊很快有了消息，約好了第二天在海州和陸曾泰見面。雷濤第二天一大早就驅車去了海州。
位於海州長寧區的愚園路395弄的湧泉坊是海州聞名遐邇的新式裡弄。這裡原來屬於公共租界，所以建築多為西式。沿著梧桐樹的綠蔭，慢慢地往西走，一條條弄口一排排房屋的正面和背面整齊地展示著西洋各國的建築風格。這裡簡直就是一個萬國建築博覽會。
由於海州對於外地牌照的限行，雷濤只能將車子停在很遠的地方走過來。不過這樣倒也給了他一個靜下心來漫步這建築奇觀的機會。可以說除了海州，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座城市會有這樣的一片街區，各種國家的建築風格集中在一起的。走著走著雷濤就到見到了湧泉坊的高大門樓。
中西合璧的騎樓式券門具有西班牙式建築特點，另外也兼具巴洛克風格，頗具特色。這是主人刻意突顯出來的風格。湧泉坊這一片房產最早是由華泰煙草公司總經理曾楚襄出資建造的。曾楚襄早年對於西班牙的建築風格頗為喜歡，而當初為其設計這裡的建築師迪奧裡皮則是巴洛克風格的忠實倡導者，於是就有了這片建築如此獨特的風格。
在這湧泉坊弄底，有一幢典型的西班牙式住宅建築。這裡就是陸曾泰在海州的住處。這裡早先就是曾楚襄的住宅，人稱「曾家花園」。曾楚襄後來在**年代受到嚴重衝擊，曾家花園也被沒收。陸家原本在海州也有一棟類似的花園別墅。陸家和曾家的遭遇差不多，**年代房子也被沒收了。後來要落實政策，歸還房產，可陸家的房子和它周圍的一片別墅如今已經成了海州市委領導居住的市委大院了。這房子要真歸還，倒還有些難度。
陸曾泰也不願意和海州的這些市領導比鄰而居。雖說以他的身份就算住在市委大院也沒人能說什麼。可他還有兒女親人，來看他還要經過幾道崗哨，這畢竟不太方便。後來海州市有關部門就和陸老商量，將這曾家花園補償給他。曾家在國內已經沒有了親屬，也沒人提出來要落實政策歸還房產。這麼一來倒也還能接受。
可沒想到前些年，曾楚襄的侄孫從海外回國投資。在和海州市政府洽談投資協議的時候，就提到了這處房產。他希望能夠以繼承這套房產，這個合理要求，卻讓海州市政府犯了難。
雖然海州市政府方面沒有直接向陸曾泰提出來。但還是通過其他渠道將這個情況告訴了陸家。海州市政府的想法是另外找一處房產補償給陸家，騰換這處房產。可陸家這邊卻一直不敢和陸曾泰提這件事情。於是這件事就一直久拖不決。其實陸家一直試圖找回邯江的陸氏老宅，讓陸曾泰回邯江居住，這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雷濤站在陸家門口，透過鐵柵欄從外邊打量著這幢西班牙式的四層獨立花園住宅。無論是室內外裝修、立體造型，還是花園的整體佈局，這幢房子都堪稱中西建築化之結晶。它的設計師迪奧裡皮也是當年世界聞名的建築大師。近距離觀賞大師的作品這倒真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即便是已經過去了近百年了。但這樣的建築既然能稱為經典，不論過多少年，它依然還是經典。
這房子的四面外觀各不相同，屋頂高低錯落、變化豐富。西班牙風格的圓筒瓦屋面、簷口，羅馬式的羅紋雙柱、半圓的窗頂山花、圓拱門套等，無不顯示了歐洲建築的情調。而花園佈局則是仿照了中式園林的藝術風格，小橋山石池沼，花卉木竹，十分精巧、別緻。歷經了七十多年風雨的曾家花園，彷彿一座歐式的宮殿城堡，至今魅力依舊。
四面變幻起伏的外牆，席紋的泰山拼花面磚拼貼得十分精細。而外挑的陽台和牆面的錯落起伏配合起來，顯示出了設計師的獨具匠心。屋簷下連續排列的小圈裝飾形成了整幢建築西班牙風格的基調。圓形雙柱的窗框與拱形的門套，都飾有立體感很強的山花圖案，如今看來還是那麼精緻。拱形窗頂與窗台，巴洛克的格調十分氣派。
「雷濤……」陸宋元從門裡走出來，他是特意來迎接雷濤的。
但見面之後輕喚了一聲隔了好久才略帶尷尬地伸手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雷濤朝他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兩人見面之後，這相視一笑一握手，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語言就將之前那些糾葛一掃而空了。他們還是朋友，最真摯的朋友！
進屋的必經之路上，一座小小的石橋非常的玲瓏、精巧。那橋下的池水原本是和鄰近的河濱相通的。不過由於城建的變遷，原本的河濱被填平了，這裡的池水也早已乾涸。剛剛過去的寒冬留下了厚厚一層的枯葉堆積在池底，倒是顯出一些滄桑的味道。
見到陸曾泰之後，雷濤有一種感覺。這老爺子和這幢老房子一樣。這房子經歷了數個時代，依然屹立在這裡。它彷彿已經有了生命，可以用自己的一磚一瓦向來訪者述說它經歷過的歷史變遷。
而陸曾泰卻因為歲月的滄桑使他擁有了一種和建築一樣的凝重和沉穩。即便是坐在那裡，不發一言，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雷濤，就已經看透了他。歲月的滄桑讓他具有了一種旁人所沒有的洞察力。俗話說的「人老成精」，在陸曾泰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你叫雷濤？邯縣人，當過兵……」陸曾泰短短的幾句寒暄，將雷濤的以往經歷都說了出來。雖然很多細節並沒有說明，但卻已經勾勒出了雷濤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雷濤差點懷疑這老爺子是不是暗中調查過他。
陸曾泰之前對雷濤也僅僅只是知道一個名字而已：「宋元，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和雷濤成朋友了！在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你老丈人的影子。你呢，和你父親一樣，就連交友的喜好都一樣啊！」
這是陸曾泰對於雷濤的第一印象，他在雷濤身上看到了紀中時的一些特質。不過這也難怪，兩人都是軍人出身，而革命軍隊出來的，又大多有著相似的性格特徵。
聊了一會兒之後，雷濤拿出了一份圖紙。這是之前他繪製的陸公館的內部佈局圖。按照業務流程，與客戶進行案前交流是開始設計工作之前的必要過程。雷濤拿著這份圖紙，一個部分一個部分的和陸曾泰交流，以得到他對這套老房子翻新的一些具體想法。
陸曾泰的基本要求是保持建築原有的風貌，但是在內部設計上就不可能只是恢復原來的佈局這麼簡單了。像這種老房子重新裝修，其實最麻煩的就是在保留原有風格的同時，還要兼顧考慮居住者的實際情況。陸曾泰畢竟是年近九旬的老人了。生活上還是有許多必須考慮到的老年人的生活習慣等等問題。
在整個交流過程中陸曾泰也在觀察著雷濤，通過一些細節，他可以對一個人的為人、性格、行事風格等等各種特質有一個詳細的瞭解。他對雷濤不是很熟悉。但自從知道這個人之後，他就從陸欣欣、陸宋元和紀嘉等人口中得到了一個大致印象。
他知道雷濤其實已經和他的這些孫輩有了很深的交集了。特別是陸宋元，言談間對雷濤推崇備至。就好像當初陸仁德和紀中時之間的關係。紀中時的父親好歹也是他的老友，他和陸仁德之間的交往，陸曾泰還是很放心的。但雷濤就不同了，他出身貧寒，可以說和陸家、紀家根本就是兩個階層的人。他為了子孫考慮，見見雷濤，親眼審視觀察一下這個年輕人，就很有必要。這才是陸曾泰點名要見雷濤的初衷。
今天和雷濤的見面，應該說整體上還是很滿意的。雷濤沒有那種卑微者的性格缺陷，待人接物謙恭而不卑微，即便是面對陸曾泰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那種小人式的諂媚和討好。在陸曾泰的感覺裡，雷濤只是將他當作了一個長輩，而根本沒有在意他身後的光環。即便是陸曾泰一開始刻意顯露出上位者的那種氣勢，雷濤的表現也沒有刻意的仰望。這樣的人品是能讓陸曾泰完全放心的。
不過陸曾泰看雷濤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一種神秘的感覺。而且這種神秘的感覺很淡很淡。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遮擋住了一樣。也正是這種神秘感，讓陸曾泰有些擔心和好奇。
看來還是要好好調查一下這個年輕人的背景啊！
原本陸曾泰覺得以他的閱歷是不需要進行這種背景調查的。但他沒有想到，雷濤竟然會有著一些他看不透的東西。這不但讓他對雷濤和陸宋元他們之間的交往有了些擔心，而且還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雷濤並沒有發現，陸曾泰對他的這種審視。就算發現了這也是很正常的。在雷濤看來，自己心懷坦蕩，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就算他知道陸曾泰要調查他，他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兩人的這次見面，沒一會兒，在雷濤瞭解了陸曾泰對於裝修方案的具體意見之後，也就結束了。雷濤告辭之後，陸宋元將他送了出去。而陸曾泰則趁著這個機會，打了一個電話，佈置了對雷濤背景的秘密調查。
「雷濤，這個事情，我還是想請你幫忙。陸公館的裝修和施工，希望你能盡快完成……」陸宋元送雷濤出門的時候，對雷濤提了個要求。而之所以要求加快進度，最主要就是現在這個「曾家花園」的事情實在是不能再拖了。之前陸宋元在和市政府協調茂源電器海州旗艦店的裝修安排的過程中，市府方面已經很隱晦地表示了催促陸家盡快答覆遷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