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文 / 璇與千千結
這世間的很多事情，冥冥中都是天意弄人，一個極好的點子，費了那麼多人的心血，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就因為想錯了一點，走錯了一步，就毀了整個天下大局。這便是一個人或一個物的運勢了。——龍淵
***
雖然生意上的賬本比當初莫相思在相思門的時候看的賬本複雜得多，可是那廝沒臉沒皮地不恥下問，短短一個月已經能看懂個大概。
莫相思看著今天算出來的賬，卻直接拍氣得到了案上：「怎麼就這麼點兒？」
方忠歎了口氣：「大多是來看看的，幾乎沒有人願意買。」
莫相思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方忠看著莫相思搖頭：「夫人，來看棉綢的大多是家境稍好一點的百姓，這種百姓，向來是精打細算地過日子的。他們往日裡買不起絲綢，如今聽說方家有和絲綢一樣好，而價卻減半的綢緞，所以過來看看，他們是想買的，可是大多看著這棉綢的價，猶豫了猶豫，便又放棄了。」
莫相思還是不明白：「什麼意思啊，我有了比綢緞便宜而且一樣好的布，為什麼還會賣不出去呢？」
方忠道：「老奴平心靜氣地說一句，夫人，這件事情是您錯了，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棉綢分給方家種田的傭工，以此來造勢。說得嚴重一點，是您親手扶起來的棉綢，也是您親手毀了棉綢！」
慶安門李家。是江南絲綢皇商，也是江南絲綢的龍頭，李家的老爺子李萬乾如今也在燭火下細細地撫摸著方家的棉綢。一邊抽著煙桿子，一邊吧唧著嘴對兒子說：「不錯，不錯……方家的那個小娘子還真不錯，竟然能想到做出這東西來。田裕啊，你看，這料子做得還真不錯。」
李田裕伺候在一側舉著燭台，一邊迎合著父親。一邊笑著道：「布倒是不錯，可是方家今兒怕是雷聲大雨點小了。」
李萬乾聞言放下了手裡的布，也是歎了一聲：「唉。那丫頭啊，真是作孽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想著將這麼好的料子送給那些低賤的賤民。」
李田裕笑著道：「那丫頭畢竟出身江湖，只想著作勢。卻根本不懂得尊貴人家的規矩。如今怕還是絲毫不知道自己輸在了哪裡呢。」
李萬乾點頭：「畢竟是個江湖丫頭啊，雖然腦子活有靈氣，可是也有她的局限，吃虧便吃虧在這大戶人家的心意和見識。」
李田裕也是笑著，卻沒有答話。
這布料一開始是從賤民那裡傳出來的，一般的大家小姐，貴族公子，怎麼會用下人用過的東西。這便是等級森嚴的制度，也是富家公子小姐心裡根深蒂固的東西。從下人那裡傳出來，那就注定只能是那些下人用的！
而絲綢這一類，原本就是普通百姓不敢奢望的東西，它們質地上乘，一般是富家公子小姐地位的象徵。莫相思一開始想要用降低絲綢的價格來籠絡大眾，原本就是錯的。
普通百姓傳棉布麻布就好，原本就生活艱辛，誰會去花上三兩銀子去買棉綢？而且，如今莫相思這件事情也是因為當初的百姓而鬧得極大，富家小姐裡面也都有知道這棉綢的出現，而且是從卑微的賤民那裡傳出來的，故而沒有多久便成了彼此之間挖苦諷刺的對象。
一句「你身上的這錦緞，不會是方家的棉綢吧！」風靡蘇杭，變成了嘲弄的代名詞，便是用來挖苦那些貧賤卻打腫臉充胖子的行徑。
如此，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都是碰也不敢碰那東西的，而普通的百姓，一是不捨得錢，二是自己原本也沒那身份地位，如今穿著這棉綢便彷彿穿了假貨出來顯擺，平白地惹人嘲笑。故而漸漸的由一開始的好奇也冷了下來。
當然這都是後話，不過江南的商賈們除了莫相思其他大多都提前預見了這個結局。
李萬乾看著那布，又看著李田裕，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那丫頭你當初為什麼沒有娶回來？偏偏便宜了方家，又惹出了這樣的事情！這棉綢如果在我們李家手中，說不定是改變整個江南甚至中州綢緞行的大事！這樣的做工和革新，整個的降低了綢緞行的成本，如果運用得宜，說不定整個江南的綢緞行也要改朝換代！要是按著這個想法一步步做下去，我們一年能省一半的銀子，多賺一半的錢！唉！」
李田裕道：「父親不必氣惱，要不我先把這布料給下面的掌櫃的看，我們李家的掌櫃繡娘，比方家不知道強多少倍，想必不用太多時間，我們李家也能做出來一樣的綢緞。」
李萬乾看著兒子，卻是不悅：「你說什麼胡話！你以為那個方家丫頭毀的是他們方家的綢緞莊嗎？她毀的是棉綢！如今這棉綢已經是聲名狼藉，至少十年之內登不了大之堂！誰碰都會佔得一身騷，你放下話去，我們李家絕對不允許出現棉綢。唉……田裕，你看著吧！就因為這一件事，蘇杭的絲綢行要出大亂子，方家遲早要倒大霉！唉，這個丫頭啊，聰明是聰明，可是沒人提點著，還真是能闖禍！」
李萬乾也是痛心疾首，他心痛的當然不是莫相思，而是莫相思讓整個蘇杭絲綢行無形之間，損失了一半的財富！想想也是恨得牙癢癢，如果這是他兒媳婦，李萬乾真恨不得把她拖出來打死！
方家的綢緞莊果然沒過多久又開始漸漸沉寂，甚至已經是門可羅雀的地步，方家的綢緞莊這可算是一臭臭到底了。
莫相思看著心急，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她當時只是為了給棉綢造勢。天天幻想著她的棉綢能風靡江南，卻不想竟然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眼前的布堆積如山，當初都是繡娘們日以繼夜。一針一線地織出來的，如今就這麼白白地堆在這裡，卻無論如何也換
換不了錢，天陰沉沉的，江南煙雨的味道越來越濃，這絲綢也是極難保存。再這麼下去，方家的綢緞莊又要重蹈覆轍了。
方忠看著莫相思這麼日日呆在綢緞莊發愁也不是辦法。便讓莫相思先回家去，這些日子她也累了，好好休息些時日。這裡的事情暫且由他們幾個掌櫃的想想辦法。
上次方忠的話說得很清楚，莫相思這次犯了大錯，也不能怪方忠要從自己手裡收權了。
莫相思雖然不情願，雖然生氣。雖然委屈。可是終究還是回去了，容雲幾個自然是也早就聽說了這幾日的壞消息，看著莫相思回來，也都是擔憂地打算上前開解。
可是莫相思何等人物，哪裡會將自己的失敗受傷表露出來，一回來便是一如往常大大咧咧的樣子，吩咐錦兒伺候她好好地沐浴，說是自己在綢緞莊呆了這麼多天感覺自己都要臭了。
見莫相思如此。莫相離原本攢了一肚子的話卻反而說不出了。
秀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莫相思沐浴。
莫相思見一向多話的她也不敢多話，反而問：「怎麼？現在家裡都對我有意見嗎？」
秀兒見問。急忙甜甜笑著道：「沒有，哪有的事兒啊，家裡人對夫人都是感激得很，如果不是夫人，還哪裡有今日的方家。」
莫相思也是道：「就是嘛！不是說什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我又不是神！我第一次做生意！我怎麼知道江南有錢人家喜歡什麼樣子！我當初說的時候他們怎麼不阻止，現在一個個的都來看我笑話了！一個個的看著我都好像我犯了殺人罪似的！」
莫相思一開始是那麼叫囂著，後來聲音也漸漸沉了下去，泡在浴桶裡發了一會子呆，才出來，由秀兒服侍著更衣。
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呆的無聊，莫相思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跟容雲說了要去見小炎子，只是那日因為賬簿的事情，自己急怒，忘了這事兒，就在綢緞莊沒回來。如今想起來，莫相思便索性不要再一個人呆著心煩，便去看徐炎彬去。
莫相思去的時候看著徐炎彬已經下床，正拄著拐由錦兒扶著學著走路，一旁方金在一邊拍著手喊著：「走！走……走……」
莫相離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如今她也是極其的小心謹慎，在徐炎彬正前方的小圓桌邊坐著，微笑著看著徐炎彬，眼眸裡都是溫和的鼓勵。
徐炎彬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不過卻是在極其認真謹慎地學著走路，偶爾抬起頭來對在一旁鼓勁的方金強笑一下，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莫相離繼續咬著牙努力。
「五師兄，你不用那麼著急，先歇歇……」莫相離見徐炎彬體力開始有些不支，急忙道。
徐炎彬抬頭看了莫相離一眼，笑著道：「我沒事，我還可以！」
可是他這話還沒說完，腳一軟便險些摔倒，徐炎彬太重，錦兒一時也扶不住，只聽眾人一聲驚呼，連莫相離也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莫相思已經一個箭步過去扶住了徐炎彬。
徐炎彬抬頭一看，微微詫異：「師姐……」
莫相思扶他到莫相離身邊坐下：「最近一直忙著生意，好久沒來看你個臭小子了，恢復得怎麼樣了？」
徐炎彬對自己上次傷了莫相思的事情依舊有心結，也是對莫相思尷尬地笑了笑：「師姐，我好多了。」
莫相思笑著道：「那就好，你小子可是要趕緊給我好起來，別讓我一邊忙著生意一邊還要為你操心。」
莫相思說著，其實她是打算說點軟話，來安慰一下徐炎彬的，可是她根本張不開嘴，她根本不知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該怎麼說那些酸了吧唧的話，她感覺自己上次被徐炎彬砸了一茶杯說出來的話已經是她這輩子的極限了。
徐炎彬看著莫相思他其實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不知為什麼，對莫相離能輕易說出來的話，對莫相思竟然開不了口。
見著氣氛漸漸的冷下來，莫相離手裡絞著帕子，猶猶豫豫地嘗試著開了口：「師姐，我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五師兄願不願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