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包豆包 文 / 納蘭容麼
寒假到來,年節將至。
滿族的婦女整年的操勞,每天要做飯、洗衣、縫縫補補、照看孩子、餵養家禽家畜……
她們有著做不完的家務活,如今到了臘月就更忙了:煮臘八粥送灶神,掃房,清理家什,擦洗傢俱陳設,整理祭祖器具,拆洗被褥,淘米(黃米)和面、包豆包、蒸豆包、包餃子,做凍豆腐,烀豬肉,糊棚裱牆,貼棚花,牆畫、窗花……
春妮一個小閨女也在家裡忙的團團轉,拎著一根小雞毛撣子四處撣灰,然後用抹布將家裡家外的桌桌角角擦乾淨。
香芬正忙著淘米,這是滿族人家種的黃米,黃米本是北方一種糧食,是糜子或黍子去皮後的製成品,因其顏色發黃,因此統稱為黃米。東北人喜歡吃的「年糕」是由黃米製作而成。
香芬現在淘米要做的是滿族特色食物——粘豆包,俗稱黃米團,淘米在這裡有特殊含義,先用熱水把黃米浸泡,然後用拉到生產隊的磨米房粉碎為粉末。
磨成粉之後馬上用很大的兩個陶盆和面,放在炕頭最熱的地方等著面的發酵。後來的飯店裡的豆包面沒有經過發酵,所以味道也大打折扣。
等到豆類都用大鍋煮熟後,就用手攥成球形的疙瘩,放到室外零下三十幾度的溫度下凍結實。
這些工作一般都是滿族婦女的活計,男人們從不伸手幫一點忙。但關德疼媳婦,磨米煮豆子的事他全包了,剩下包的活計才輪到香芬和春妮。
包出的粘豆包要吃到開春的,所以要一下子包很多出來,春妮、虎子也洗了手過來幫忙。
包豆包的活計太過機械枯燥,所以幾個相熟的鄰居都帶著自家的黃面和豆餡兒過來一起包,你包你的,她包她的,圍坐在大盆旁有說有笑,格外熱鬧。
李小球也跟著香芬一同來的關家,李小球一年賺了不少錢,翠蘭和他身上的棉襖都是新做的,連豆餡兒都比往常要多了許多。
春妮笑著招呼他們上炕來做,李小球的臉蛋不知是凍的還是羞的,紅撲撲一片,摘下了頭上的棉帽子不好意思的擠到虎子身旁坐了下來。
這些滿族婦女們每個都喜歡嘮嗑,看幾個孩子包的無聊,就開始講起「老虎媽子」、「禿尾巴老李」等瞎話(故事),唬的幾個孩子小心肝砰砰跳,她們便得意的哈哈大笑出來。
小球坐在炕頭,拿眼偷偷覷著春妮。見她一身家常小襖,長髮不似往日上學綁成的兩條麻花辮,而是總歸為一束,梳了個油光水滑的長辮,愈發像個大姑娘了。
心裡好似小貓抓撓的一般細癢,小球的臉蛋更紅了。
虎子不耐煩的捏了一隻豆包,紮著兩手歇口氣,見旁邊的李小球臉紅成了猴屁股,不由拿手杵了杵,好奇的問道:「你這臉是凍傷了嗎?咋這紅捏?」
小球的腦袋更低了。
豆包要集中不停的蒸上幾天,蒸好的在籠屜上用木頭板分開放到蓋簾上,再拿到儲藏室凍硬後裝入大缸裡。
虎子、春妮抱著小二黑(從蒙家要的狗狗),三雙眼睛巴巴的看著熱氣騰騰、黃澄澄的粘豆包。
香芬忍不住一樂,撿了一小盆,「給,你們兩個饞貓先吃幾個頂頂肚子。一會兒把這一籠屜豆包給你瑪發送去。」
春妮虎子小小的歡呼一聲,小二黑也通人氣似的跟著快樂地汪了一聲。這粘豆包熱著時候蘸白糖吃,又甜又黏又香;等在外面凍的邦邦硬時,掰下一個來啃,便是另一種風味了。
春妮帶了一籠屜的粘豆包去了老關頭家,屋裡也一樣圍坐著好幾個人,炕頭歪著抽煙袋鍋子的是老關頭,旁邊盤著腿一張老臉笑成老菊花的正是關婆子。
怪不得關婆子笑的燦爛,原來是關二梅領著孩子回來了,關二梅生的閨女馬香桂比春妮大了一歲,一張臉長的跟馬家人一樣的鞋拔子臉,一雙三角眼很是看不起人。
看見春妮進來不客氣的道:「你來幹啥?」
春妮不理她,和關二梅打了個招呼:「大姑啥時來的?」
關二梅不太喜歡這個侄女,卻也不能當著老關頭的面不吱聲,只哼唧著回了一句:「晌午來的。妮兒過來坐啊?」
春妮客氣了一下,方笑著對關老頭說:「瑪發,瑪姆,這是我家剛出鍋的粘豆包,你們嘗嘗?」
關老頭自然是樂的眉開眼笑,正要接過春妮手裡的籠屜,關婆子陰陽怪氣道:「哎呦,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你就拿來這麼點,打發叫花子哪?」
這老婆子,見天的挑刺,春妮心裡憤憤道。面上卻不露聲色,只笑著辭別了老關頭:「瑪發別下炕,外面冷。我娘等我吃飯呢,我先回去了。」
你不待見我,我還不待見你呢!春妮最討厭這樣的農村老刁婆子,生怕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拚命的給媳婦臉色看。
不喜歡春妮這個女孩兒倒也罷了,連虎子這麼個長孫都不受待見,偏疼那馬香桂和小兒子,可見人的心眼長偏了,怎麼它都正不回來了。
春妮對關婆子的挑理根本沒放在心上,她現在一心想著的是烏拉鎮上的年畫節。
每年快到臘月二十三時,烏拉鎮一帶的集上就開始賣年畫了。各地的畫商背著各種年畫從四面八方趕到這裡,可街上擺的都是年畫,供南來北往的人們挑選,當地百姓稱「年畫節」。
在這年畫節上,不單單賣年畫,還賣對聯、福字、天地、門神、掛箋……還有剪紙。這裡賣的剪紙非常豐富,一些巧手的人往
往往在年畫節上把剪紙帶來,也能賣上幾個錢。
滿族的女兒家每一個都是剪紙的好手,在活計較少的冬季,她們經常走街串戶的交流新花樣和技法。
春妮最最熱衷交流,每聽說誰家起雲子(剪好了的剪紙樣子)了,她都第一個顛顛的「跑雲子」,恨不得將所有新鮮的花樣都學到手。連香芬都被她的勁頭給唬住了,偷偷跟關德嘀咕著:「咱家莫非又要出一個剪花娘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