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小女士 文 / 風暴洋
耳邊傳來炮擊的轟鳴聲,蘇秦靠著斷壁殘垣默默想著自己現在能做些什麼。
他並不是一個過於樂觀的人,魔劍表面上的臣服並不能說明太多。使用過魔劍後,蘇秦發現她進一步加深了對自己的侵蝕。黑色的陰影不斷纏住他在亞空間中的靈魂投影,使那頭沉睡不醒的巨獸被迫沉溺於痛苦的夢魘中無法自拔。
現在,他們就像被捆在一起的兩頭猛獸窺視著彼此的血肉。這場死鬥與肌肉無關,只有意志更為強大的一方才能成為最後活下來的勝利者。
「你就這麼放他們回去了?」魔劍無聊地走在塌陷的矮牆上,風吹動她輕飄飄的長裙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這是戰場,各種流言到處都有。反正撿骨師都已經被他們傳成那樣,再多一條刀槍不入的謠言也無妨吧。說到底上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會信的,他們只會把這當成下屬推脫的借口,踢那些倒霉的士兵回家種地。」從口袋中取扁平的金屬酒壺,蘇秦極為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火辣辣的粗劣酒液沿著喉嚨向下燒去讓他凍僵的身子很快暖和起來。湊到步槍瞄準鏡前,下方德國人和蘇聯人正打得不可開交。圍繞十字路口中央的圓形噴水池兩邊不斷向對面陣地發起衝鋒,街邊一棟雙層小樓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就連續攻守互易了五次以上。
一槍打斷德國人的機槍支架,蘇秦躲回掩體後繼續思考剛才的問題。現在,他手中有著三門超自然能力的強化,其中原力因為沒有人教導只能發揮極為粗淺的功能,而靈能則有著許多難以預計的潛在危險不能過量使用。考慮到體內存在的魔劍,蘇秦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在工匠能力上。
工匠能力在身體上的提升並不顯著,除了可以看到靈魂存在外就只剩直接發揮靈魂力量這一條。但這恰恰是蘇秦用來抵抗魔劍侵蝕的關鍵所在,與生俱來的龐大靈魂提供了充足的精神力量讓他能夠與魔劍爭奪整體控制權。而工匠強化中蘊含的各種知識也讓他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在那些由執政官導入的信息內有一項最為禁忌的行為,那便是由工匠自身來吞噬魔武器的靈魂。
現在還不是時候,蘇秦在心中默默說道。他還沒有做好和魔劍最後一戰的準備,昨日的收穫就像那棟雙層小樓只是暫時的優勢。望著輕聲念誦著王爾德詩句的魔劍,蘇秦的眼光淡然而平靜宛如暴風雨前波瀾不驚的海面。
下方的戰鬥已經暫時告一段落,留下滿地的屍體後雙方各自退回街壘之後。蘇秦沿著建築物的陰影小心地返回駐地,瓦西裡和狙擊手連隊的其他同伴還沒有回來。總是和瓦西裡待在一起專門負責宣傳他英雄事跡的宣政委丹尼洛夫當然也不在這。看著那些結束戰鬥後累得東倒西歪的戰友,蘇秦搖了搖頭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開始冥想。
於此同時,在德軍的後方醫院內。
兩次遭遇撿骨撿骨師後終於不幸負傷的中士正在接受治療。看著被護士故意高高吊起的左腿,中士苦笑著點燃一根捲煙。在這總能放心抽上一根煙吧?他愜意地想到。
「我說過很多次了,請不要在病房內抽煙,法比安中士。」從傍邊伸來的小手一下抽走了中士叼著的捲煙。
「哦,只是一根而已,安妮你不是這麼古板的女孩吧。」中士尷尬地向身邊長著雀斑的年輕護士求饒道。
「不行。」護士態度堅決地拒絕了法比安中士的請求。
「啊哈,長官你又被管家婆沒收捲煙了。這都是今天第三次了吧?」旁邊一個跳脫的小伙子在護士離開後打趣地說道。
「閉嘴,這只是男人該有的紳士風度而已。」中士故意板起臉來強自辯解。
「少來了,法比安這裡誰不知道你想把安妮娶回家當自己一個人的管家婆。」躺在另一邊的老兵笑罵著戳穿了法比安中士心中的小算盤。
「嗨嗨,你們別亂說我可是結過婚的人了。」法比安中士漲紅了臉揮著手打斷這幫傢伙的起哄聲,深怕被還沒走遠的安妮聽到。
「少來了,你家裡明明只有個女兒,老婆都去世多少年了。」和他相熟的老兵繼續揭對方老底,氣得法比安抬起手來作勢要打他。
「哎,說起來我這次估計真得回老家種豆子(注1)了。」法比安拍了拍裹著厚厚石膏的傷腿無奈地說道。
「撿骨師幹得好事?那真是個神出鬼沒的傢伙。」老兵斜眼看到中士被傷到的地方是膝蓋,一下就猜到他遇到了什麼。
「是啊,那個怪物……」想起長官對自己下的緘口令,法比安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說起「撿骨師」,最近有關他的謠言好像越來越多了。」醫院生活總是無聊的,說起這種神神道道的東西最容易吸引別人的注意。病房內閒著無聊的傢伙們紛紛聚到這邊開始瞎扯。
「你們那邊怎麼傳的?我聽到的說法是:那傢伙戰前是個蹩腳的外科醫師,結果戰爭爆發後他發現自己用子彈開刀比手術刀快多了。」一個身材矮胖比起士兵更像個伙夫的傢伙咬著蘋果嘟囔道。他的話讓眾人發出一陣爆笑,這情節讓人不由想起戰前流行的無聲默片,其中有一部似乎就是講蹩腳醫生的故事。
「這算什麼?我們那的說法誇張多了。傳說撿骨師和喜歡啃食髕骨的刻耳柏洛斯簽下了契約,地獄看門犬會把子彈變成恐怖的獵犬。不論被瞄準的目標逃到何方,這些該死的惡狗都會追過去咬碎受害者的骨頭。入夜後,撿骨師就會去他們倒下的地方撿拾破碎的髕骨。」
「切,還有更誇張的呢。有人親眼看到撿骨師的槍管裡住著一條惡龍。平時這頭邪惡的巨龍都在槍膛裡沉睡,只要撿骨師一開槍,呯
呯!被吵醒的惡龍就會飛出來燒死所有視野範圍內的受害者。」
「上帝啊,你為什麼會讓這麼一個可怕的惡魔在人間遊蕩。」
「過了吧……」法比安看著越說越誇張的一幫人不由露出無奈的神情。
這時,他看到病房的門開了一條縫外面有個矮小的人影正悄悄聽著屋內的對話。於是法比安拄著枴杖走過去推開門,在門扉推開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自己看到了天使。
不過得加個前提——十年後的。
門外躲著一位身穿縮小版德**官制服的小女孩,普通制服的筒裙被換成了黑色的迷你裙,裙下還穿著一雙白色的長筒襪。縫著軍徽的大蓋帽下是一對由滿頭燦爛金髮紮成的雙馬尾,腳下蹬著的棕色馬靴給她增添了一份奇特的成熟感。被發現得小女孩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然後故作鎮定地將手湊到嘴邊假裝咳嗽了一聲。
女孩抬起頭仰視法比安中士:「剛才的故事很有意思可以多講一些嗎?」
顯然,這個像天使一樣的小傢伙已經在外面偷偷聽了很久。
「當然可以,尊敬的小小姐。」發現這位小女士居然穿得是校尉軍官款式的制服,法比安笑著故意做出尊敬的表情,然後微微一鞠躬替她打開房門。這個可愛的小傢伙讓他想起家中與之年歲相近的女兒,出來打了這麼久的仗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變漂亮。
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小女士驕傲地點了點頭背著手走進病房。看到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傢伙,加上她背後法比安的瞪視傷兵們紛紛笑著行了軍禮。他們多半把這當成了另一個解悶的把戲,這個女孩可能是駐地附近崇拜德軍的平民。畢竟年紀這麼小的人,怎麼想都不會是一名真正的上校吧?
完成度真高啊!看著小女士肩上三股銀線交織而成並配有兩顆金星的肩章,法比安不由感歎她母親的手工真的很棒,簡直可以和那些專門負責軍禮服訂做的匠人有的一拼。
「咳咳,我是陸軍上校雷啊喲……」說道一半,小女士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她不由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看到這一幕,傷兵們全部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自己的失態小女士變得臉紅耳赤,法比安搖了搖頭從抽屜內拿出一大塊奶糖遞給鼓起臉頰的小女士。被完全當成小孩對待的小女士尷尬地張了張嘴,嚥下一口唾沫後她小聲道謝著接過奶糖。
想起她之間的話,「壞心眼」的傷兵們開始講起各種各樣有關撿骨師的恐怖傳說。大概是想看小女孩會被嚇成什麼樣,他們變著花樣地往謠言裡添油加醋。在這群無聊的傢伙口中,撿骨師赫然已經變成一副身高三米、體寬三米、六條胳膊、三隻眼睛,嘴巴大到可以一口吞下小孩子的怪物模樣。
不過,這位小女士表現得異常勇敢。她非但沒有被這些恐怖故事嚇退,反而極為認真地掏出筆記本記錄下傷兵所說的種種特點。
看著這幫胡鬧的傢伙,法比安歎了口氣揮手趕開他們湊到小女士面前:「尊敬的上校大人,其實撿骨師絕不是他們所說的恐怖怪物。客觀的說他的射擊技術確實很好,但他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猶豫了片刻,法比安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把撿骨師有可能真是個怪物的事到處亂說比較好。他又不打算嚇唬眼前的小女孩,況且還有緘口令的存在。
「不過換個思路,也許我們還得感謝撿骨師?」
「哈?法比安你吃土豆吃傻了嗎?謝那傢伙幹嘛?」
「他開得那槍又沒打死我,反而把我送回後方醫院。比起快把狗腦子都打出來的前線這裡可安全多了。」
「長官,你怎麼能這樣說。太沒覺悟了吧。」一個新兵不滿地說道。
「只要能活著回家看到我可愛的小女兒,我才不管什麼覺悟不覺悟的。」瞥了一眼這個稚嫩的傢伙,法比安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完全能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樣想。
其實雙方想法不一致的原因很簡單,法比安畢竟已經見多了戰爭的殘酷,而這個新兵卻是幾個月前才從國內上來的。國內大部分青年並沒有多少反戰情緒,相反他們對參軍的渴望卻非常高。這也不奇怪,打個比方如果天朝三天打下印度、一個禮拜鎮壓朝日韓,半個月打到莫斯科。那國內怎麼可能有反戰情緒?此時,德國境內大概就是類似這樣的現況。
就在傷兵們分成新老兩派爭執不下時,布洛瓦中校突然走了進來。見到一位中校突然出現在病房中,所有士兵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整齊得向他行了軍禮。
沒有在意之前還鬧哄哄地傷兵們,布洛瓦嚴肅地走到小女士面前併攏腳跟立鄭重其事地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歡迎您的到來,雷蒂婭.阿道夫上校。」
1法比安這個名字在德語中本來就有「種豆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