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旅途 文 / 酸筍雞皮湯
周惠抬頭看清眼前的女人是誰後,眉頭微皺,剛想拒絕,放在桌下的手卻被林景蘭輕握了一下。
林景蘭注意到眼前的女人說話時,雖然目光在她和周惠兩人臉上都掃過,但是最終落在了她的臉上,主要是對著她說的。
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卻一下子就被林景蘭捕捉到了。林景蘭頓時對面前的女人充滿好奇。因為這個動作實在是不尋常,她和周惠一看就知道是母女,因此人們對她倆說話時,都會將目光主要落在作為母親的周惠身上,例如剛才的飯店服務員就是如此。
眼前的女人詢問可否拼桌的時候,目光卻是集中在她身上的,說明她早就看出來,林景蘭和周惠兩人中,林景蘭才是真正拿主意的那個。
林景蘭不禁在心中感歎一句,好敏銳的觀察力!
林景蘭笑著拉開身旁的椅子,「大姐您坐。您叫我小林就行,這是我媽媽,姓周。大姐貴姓?」
周惠朝周圍看了看,眉頭緊皺地想到,明明到處都是空著的桌子,幹嘛非要坐到她們這桌來。
林景蘭邊說話邊觀察著眼前的女人,一張端莊的鵝蛋臉,一雙杏眼目光澄澈,看著完全不像是個壞人,但是林景蘭由於幾十年後養成的警惕心,還是只報了姓氏,沒有出她和周惠的全名。
女人在林景蘭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笑著依次與周惠和林景蘭打招呼,「周大姐,小林,我叫楊桂。自己做點小買賣,就老坐著火車來回跑。今天一眼看見你們兩個,就覺得實在是有緣,忍不住過來打聲招呼,大姐和小林千萬別嫌我唐突。」
楊桂似乎完全沒發現林景蘭只報了姓氏一般,主動報了自己的全名,又解釋了她過來拼桌的原因。
林景蘭對於楊桂說的原因也只是一笑置之,什麼合眼緣,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
楊桂點的菜也快也上齊了,一道素菜、一道湯、一個餡餅,楊桂笑著說,「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總是不注意吃飯,饑一頓飽一頓的,沒幾個月就把胃口弄壞了。現在是再也不敢了,不管生意多忙,一定準時吃飯。」
楊桂盛了一小碗湯,慢條斯理地喝著,喝完一小碗湯後才開始吃菜和餡餅,也是細嚼慢咽,姿勢雖然說不上多麼優,但是令人看著挺舒服。
林景蘭心想,即使在幾十年後,單身狗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的年代,也大多是一個人去吃快餐西餐,少有人獨自走進中餐館,點上一菜一湯慢條斯理地吃。
楊桂頗為自在地一個人進臥龍飯店吃飯,連林景蘭這樣內心強悍的人,都有兩分佩服她。
楊桂吃飯的時候話並不多,但也沒有一句都不說,將嘴裡的食物吞嚥完畢後也說上幾句話,「小林還是中學生吧?你們母女倆這是趁著暑假出去玩兒?」
林景蘭笑著答道,「今年高中畢業,剛高考完,大學在北京,我和我媽提前去北京逛逛。」
楊桂輕聲叫道,「啊,小林竟然是大學生!考上的還是北京的大學,可真是不容易!」臉上的驚訝令人覺得恰到好處,既不過分誇張,又讓人看出她由衷的驚歎之情。
楊桂又朝著周惠笑道,「有這樣一個女兒,周大姐真是好福氣。」
林景蘭微微一笑,楊桂真是會說話,說出的話既讓人聽著舒服,又不會令人覺得刻意。
「我這趟也是去北京,咱們該是一輛車吧,八點半那趟?」楊桂問道。
林景蘭點頭。
開始主要是林景蘭在和楊桂聊天,因為林景蘭對楊桂這個人挺好奇的,顯然楊桂也對林景蘭母女十分好奇,後來周惠也漸漸加入進來。
不知道是楊桂本身就沒有打聽旁人的事的習慣,還是她敏銳地看出林景蘭格外注重*,一頓飯下來,林景蘭發現楊桂提起的話題,沒有一個是她不願意談論的,可以說是相談甚歡。
等到三人都吃完後,林景蘭與楊桂各自結了賬。周惠此時已經與楊桂聊得頗為熱絡了。林景蘭不禁感慨,楊桂這個人真不簡單,短短一頓飯的時間,就能讓周惠這樣對她第一印象不好的人,轉而與她熟悉起來。
林景蘭也發現,與楊桂聊天真的令人很舒服,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有這份本事,不愁交不到朋友,更不愁做不好生意.
在候車室裡等車的時候,三人又一直在聊天。周惠向楊桂問道,「你做服裝生意的,肯定懂這個,現在城裡的孩子們都愛穿什麼樣的衣服?等到了北京,我也給她買兩件衣服穿,省得回頭被同學笑話。」
楊桂笑道,「小林這個歲數的小姑娘,正是一朵花的年紀,穿什麼什麼好看。小林還上著學,依我看還是穿得簡單大方一點好,夏天麼,上身一件白襯衣,下身穿條裙子,又精神又好看。」
周惠連連點頭,早就忘記自己一個小時前還覺得楊桂的打扮不正經,認真向楊桂請教起怎麼穿衣打扮。
林景蘭聽得心中直笑。
檢票進站。現在的火車票是一張硬卡片,上面印著字,紮著很多針孔,八十年代的火車票都使用這種針孔防偽的方法。
直到林景蘭、周惠與楊桂上了同一節車廂,三人驚奇地拿出車票一核對,才驚訝地發現她們的票竟然連著,同在一個軟臥包廂裡。
周惠驚歎連連,拉著楊桂的手說,「真是太巧了!看來咱們真是有緣!」
楊桂也很是驚訝,她沒想到周惠母女買的
也是軟臥票,畢竟軟臥票的價錢幾乎是硬臥的兩倍,一般人可捨不得坐軟臥,大多都是領導才坐。即使是生意人,像她這樣捨得給自己花錢的也不多見,楊桂覺得愈發看不透周惠母女了。
包廂裡又進來一個小伙子,是在楊桂的上鋪,至此一節軟臥包廂就人滿了。
楊桂心癢難耐,不由自主地向周惠打聽,「怎麼只有你們娘倆出門?你丈夫呢?工作太忙抽不開身嗎?」
周惠絲毫沒有遮掩地說道,「快別提他,就是不想再和他一起你過日子,我才跟著閨女出來的。那人什麼本事沒有,卻一身的脾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我,我也想開了,閨女長大了,幹嘛放著閨女身邊的好日子不過,留在他身邊挨打受氣。」
林景蘭聽到周惠這麼說,放心不少,但願周惠真的想明白了。
楊桂聞言,心中的詫異更深,她看出來林景蘭說話做事都很妥帖,母女倆在一起時都是女兒做主,她本以為是周惠的丈夫有本事,將孩子教育的好,周惠天性軟弱,才處處是女兒做主。
如今看來,竟不是這樣?
而且若是真如周惠所說,她的丈夫沒本事,周惠一看是沒有工作的,林景蘭又剛剛高中畢業,她們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周惠長舒一口氣,「好在我沒嫁個有本事的男人,卻生出一個有本事的閨女,也是難得的福分。」周惠笑著摟住林景蘭,「有這麼一個閨女,拿什麼給我我都不換!」
饒是楊桂這樣喜怒不常掛在臉上的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眼中滿是疑惑與好奇,問道,「那你們母女倆來北京,孩子他爸給不給你們錢?」
周惠嗐了一聲,「他還給我們錢?他恨不得把我們的錢都自己要去!」
楊桂的目光在周惠和林景蘭兩人身上打轉,看哪個都不像是能掙錢的人。
林景蘭見楊桂心癢難耐,笑著說道,「只要有真本事,錢不過是個附帶品,它自己就來了。楊桂姐一看就是個有本事的人,想必最能懂這句話。」
楊桂對上林景蘭澄澈瞭然的目光,頓時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透,臉上一紅,雖然依舊萬分好奇,但是不好意思再繼續打聽下去了。
不過楊桂心中暗暗有了猜測,在林景蘭與周惠之間,有本事的那個是林景蘭,能掙錢的那個也是林景蘭,雖然她死活也想不明白林景蘭一個剛剛高中畢業,還要去上大學的學生,哪裡有本事掙那麼多錢。
林景蘭不再說話,只聽著周惠和楊桂不停地聊天,林景蘭則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只留兩分意在周惠的話上,防著周惠將自己家裡的情況說個底掉。
林景蘭抿唇一笑,和楊桂同在一個包廂也挺好的,她倒是願意讓周惠與楊桂多聊幾句。楊桂一個女人在八十年代做服裝生意,雖然林景蘭不瞭解楊桂人品究竟如何,生意做得怎樣,但是楊桂至少能讓周惠看到一種不一樣的活法。
正是晚上,其實從窗戶望出去,不過只能看見一團團黑乎乎影子快速掠過,但林景蘭看著一片黑漆漆的景色,心中卻越來越暢快。
她考上清華了!她要去北京了!周惠也跟著她一起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林景蘭的反射弧似乎格外長,從得知自己考了省狀元後,她一直沒什麼感覺,直到這一刻,林景蘭才覺得愉悅席捲了她的全身,渾身上下幾乎每一個毛孔都說不出的舒暢。
包廂門猛然間被拉開,列車員站在門口,「查票!」
林景蘭、周惠、楊桂和楊桂上鋪的小伙子,四人都將車票遞給列車員後,列車員又說道,「證明!」
林景蘭一愣,「什麼證明?」
列車員說道,「縣團級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