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京城來客 文 / 蔣牧童
方姨娘的大丫鬟巧慧正在外頭吩咐小丫鬟,去廚房裡頭看看方姨娘的藥是否熬好了。自打入秋方姨娘病了以來,這斷斷續續她竟是纏綿病榻快一月。
秋晴捧著東西過來的時候,巧慧正好要進去。不過這會一瞧見她便趕緊迎了過來,開口便笑著問道:「秋妹妹怎麼親自過來了?」
蕭氏身邊的四個雲因為年紀到了,早已經各自配了人。不過如今都作為管家娘子,在府裡頭伺候著。而如今當年的秋字輩丫鬟倒是都被升為了一等丫鬟,如今誰見著都要恭恭敬敬地叫聲姑娘呢。
「太太讓我過來給大姑娘和方姨娘送些東西,我想著這會大姑娘必在姨娘這裡,這就過來了如今巧慧也早已經配了人,只不過方姨娘用慣了她,所以尋常還是由她貼身伺候著。
巧慧領著秋晴進去後,就看見方姨娘歪靠在床上,而大姑娘謝明貞坐在靠近床邊的錦凳,正陪著方姨娘說話呢。這會秋晴進去後,謝明貞便從凳子站了起來,連方姨娘都略掙扎了下要起身。
「姨娘好生歇著,太太派我過來便是給姨娘和大姑娘送些東西的,若還勞累了姨娘,只怕回去太太要責罰我的,」秋晴趕緊說道。
方姨娘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可是瞧著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蕭氏從來不是小氣的人,自打方姨娘病了之後,這補品就跟流水似得進了這院子裡頭。
秋晴將蕭氏賞給方姨娘同大姑娘的東西放下後,只略說了幾句,就回去了。
待巧慧送秋晴出去又回來後,又見方姨娘拉著大姑娘的手說道:「我原還擔心太太會怨你,畢竟六姑娘那樣的身份,沒想到太太竟是這般明義,曉得你全都是為了六姑娘好。」
先前從秦府回來後,六姑娘被蕭氏罰跪的事情便在府裡頭宣揚開了。而大姑娘回來是同蕭氏和六姑娘坐一輛馬車的事情,也被有心人捅到了方姨娘跟前。
方姨娘本就還在病中,聽了這話就更是又氣又急,生怕謝明貞做了什麼事情惹惱了蕭氏。待謝明貞下了學後,便讓人叫她過來。剛開始問了,謝明貞還不願說,嚇得方姨娘心口直跳,掙扎著起身就要拉著她去給蕭氏請罪。
待謝明貞將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後,她還是不放心。雖說謝明貞是為了六姑娘好,可她到底對六姑娘動了手。尋常家裡頭這姐妹之間就是打不盡的官司,更何況她們還是這樣複雜的情況。
這麼多年下來,方姨娘何曾看不清。府裡各個都說四姑娘得老爺歡心,幾乎不在六姑娘之下。每回聽了這樣的話,方姨娘便要冷笑。先不說這身份的天差地別,單單說這兩位姑娘的學業。
四姑娘那刻苦的勁,府裡誰不知道。先前還有下人在私下議論,說咱們府上只怕要出個女狀元了。可六姑娘呢,那等靈慧聰明卻偏偏不肯在學業上下功夫。老爺那樣重視子女課業的人,偏偏更喜歡的是六姑娘,這其中的寵愛和縱容,豈是四姑娘能比的。
「姨娘未免杞人憂天了些,太太那樣明理的性子,豈會不知女兒的心思,」謝明貞垂眸低低地說道。
方姨娘低歎了一聲,這才說:「你不是不知道,為母者素來便偏心自己的孩子。若是自家的孩子六分錯,旁人四分錯,那到了母親眼裡頭,就全變成了別人的錯。」
「便是對你,我也是這般的,」方姨娘想到這裡便輕笑了一聲,伸手將謝明貞鬢角的髮絲理了理。
接著方姨娘便讓巧慧將蕭氏送給大姑娘的東西拿過來,待那匣子打開後,竟是滿眼的珠光寶氣。便是方姨娘的首飾盒裡頭,都沒有這樣金貴的東西,一對沉甸甸的金鐲子,瞧著有拇指蓋那樣的寬,按理說這樣寬的鐲子定是瞧起來笨重,可偏偏這鐲子雕工實在精細。
不過這對金鐲子還是尋常之物,方姨娘只一眼便看見中間那顆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這寶石倒是什麼只是擺在匣子中,也沒嵌在什麼首飾上頭。
方姨娘忍不住拿起那顆藍寶石,驚喜地說道:「這樣好成色的寶石,我瞧著竟是比六姑娘平日裡帶的都不差呢。」
府裡人都知道,六姑娘愛帶紅寶石,她首飾裡頭便有不少鑲嵌紅寶石的,而且還都是那種頂級的鴿子血。如鴿子蛋那般大小的寶石,她盒子裡只怕隨後都能拿出三四個。
謝明貞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謝家庶女公中打的首飾,雖說也精貴。可是如這般名貴的,便是謝明貞也沒有幾件。這還是蕭氏對庶女們頗為大方,要是擱別人家中,只怕連嫡女手裡頭都沒幾件這樣好的首飾。
「這樣好成色的寶石姑娘可得好生收著,待姑娘及笄禮的時候,將這寶石鑲嵌在冠上,便是再沒帶不出去的道理,」方姨娘越看越高興,臉色也顯得沒那麼蒼白了。
盒子裡面還有珠花,又鑲著蜜蠟的,也有鑲著珍珠的,給小姑娘帶著正是合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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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謝家頗有些風雨欲來的安靜,因著今年鄉試,傳聞中的謝家大哥要下場,以至於每回謝清溪到蕭氏的院子時,總能聞見香火味。
若不是謝樹元說過,考試講究的是平時積累,而不是什麼怪力亂神,只怕蕭氏早早便帶著她們將蘇州的大小寺院拜遍了。
不過蕭氏還是帶著她們去了好幾個寺廟,但凡聽說哪家寺廟靈驗的,她必是要去一回的。有一次,謝清溪偷偷地看了蕭氏給廟裡捐的香油錢,眼睛差點看直了。那可相當於蘇州一個正五品官員家裡一年的用度。
說起來,謝清溪和謝清湛長這麼大,還都沒見過他家的大哥哥呢。倒是謝清懋只比謝清駿小兩歲,所以沒來蘇州之前,兩人算是一塊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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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每回謝清溪追問謝清懋,大哥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時。她家這位小學究二哥便會意味深長地說一句,大哥很好。
可究竟怎麼個好法,他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不過全府都知道的就是,謝家這位大少爺的學問是極好的。至於好大什麼程度,謝清溪聽說連皇上都誇讚過謝清駿的章靈秀十足。
當然這消息的真偽,還是有待考證的。
不過謝樹元雖然遠在江南,可是對謝清駿的學業卻還是格外關心。每月都有人從京城將謝清駿所做的章眷抄一遍,再送至蘇州謝樹元處。
謝清溪在她爹的書房之中,看過一個專門的匣子,裡頭裝著的全是謝清駿從九歲之後所做的章。而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謝樹元的註解,想來這些註解也必會送到謝清駿手上吧。
鄉試是科舉考試的第一環節,只有過了鄉試當上了舉人老爺,才有機會到京城參加會試。若是再中會試,便有機會參加殿試,成為天子門生。
天下之大而讀書人又如此之多,每年便是院試都有不少考不上呢。而謝清溪在現代的時候,可就學過一篇范進中舉的章,說的就是古代讀書人考試之難。
等她到了這邊之後,鄉試在蘇州府也舉行過幾次,這考不中的自然還是比考上的多,至於四十歲還落榜者,也皆有人在。
謝清駿作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又是頭一回參加鄉試。若是尋常人家,只當是下場練練手罷了。可是偏偏謝清駿的親爹叫謝樹元,當年以十九歲中直隸解元,而二十歲成為聖上欽點的探花郎。
若是謝清駿真的落榜了,只怕這虎父犬子的名頭就要落在他身上了。每回想到這裡,謝清溪給佛祖上香求他保佑自家大哥哥能中的心,就更加虔誠了幾分。
當然鄉試要開始了,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便是,書院放假了。白鷺學院作為蘇州府最好的學院,每次參加鄉試者自然最多,未免人心浮躁。每回到了九月,書院索性就給學生們都放了假。
謝清駿雖然年紀還不夠去白鷺書院,可是他讀的可是蒙學裡頭最好的書院,標榜著一切向白鷺學院看齊,於是他也放假。
其實放假還不是最高興的事情,最高興的是謝樹元沒時間管教他們了。
鄉試的重要性無需多言,全國之中也只有布政使所在的駐地才會有鄉試考場。因著江南布政使下頭三分,因此江南的考生也是分散在金陵、蘇州、安慶這三地。
而鄉試的主考官則是有聖上直接欽點,各省的主考官則是由禮部選派翰林、內閣學士前往主持。待朝廷委派的正副兩位主考官到了之後,會和當地的政府官員組成臨時機構,主持鄉試考試。
這歷年考試鄉試是最容易出現科舉舞弊案,而江南富庶,各大鹽商更是豪富一方。有些富家子弟平日裡不學無術,可偏偏到了考試之時,便開始動歪腦筋。而花費重金買通正副考官,便是這其中最常見的一種手段。
謝樹元主持蘇州鄉試也並非頭一回,不過他從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若是在他的管轄地出現科舉舞弊案,便是同他無關,那他也定會被治個督促不力之罪。這些年他在江南經營多年,去年更是將整個蘇州布政使司的稅銀提高了十分之一之多,就連皇上都下了嘉獎令特別嘉獎他。
而父親謝舫也曾經來信跟他通過氣,只怕這次鄉試過後不久,他便可被調往京城。雖說在京城做官不易,可謝樹元的父母、姻親關係都在京城。對於他來說,回京城那才是如魚得水呢。
因為謝樹元這些時日格外的忙碌,甚至他還要看著點主考官們,以免他們和不該接觸的人走的太近。
「爹爹最近好忙啊,都沒時間回來吃飯,」謝清溪吃到一半的時候,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蕭氏端著碗筷,看著女兒這憂愁的小模樣,竟是說不出的好笑,她故意沉著一張臉說道:「清溪,食不言寢不語。」
謝清湛是天生的杏眼,再加上眸子實在黑亮,一雙眼睛看你的時候猶如會說話一般。此時她如同小鹿般眨著眼睛看蕭氏,說:「可是娘,昨日我說話的時候,你就沒這麼對我說啊?」
「哦,那這就是今個開始的規矩,」蕭氏淡淡地說了一句,便伸手夾了一塊子胭脂鴨。
坐在謝清溪旁邊的謝清湛嘴裡咬著一塊肉,低低地笑著,結果謝清溪手臂微微一捅,險些碰掉他手裡的筷子。
「明日就是鄉試了,我聽說要一連考三場,而且每場要考三日呢,」謝清溪對於這種全國性的考試實在是感興趣,畢竟這現代的高考雖說也是連考三天,可是最長的一門考試,也只需要考兩個半小時便是了。
謝清懋如今十四歲了,這個家裡除了謝樹元之外,他便是對鄉試最為瞭解的。因為說不定下回鄉試的時候,他也要下場了。
「六妹妹說的不錯,這鄉試雖是筆考試,不過我瞧著對身體要求卻也是極高的,」謝清懋點點頭。
謝清溪又問:「我還聽說考試的人得自己做飯呢?那多浪費時間啊。」
她這會有點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轉頭問蕭氏:「娘,你說大哥哥會做飯嗎?」
蕭氏出身侯府,家裡的兄弟多是走的蔭生的路子,極少有人會在科舉上頭下功夫。可謝家不同,謝家本就是走官清貴路線,以科舉起家。若是家中後代無出息的子弟,只怕過了一兩代便會衰落。
謝樹元雖是探花郎,可是她和謝樹元成婚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探花了,她壓根就不知這考試裡頭的彎彎道道。
謝清溪見蕭氏臉色有點不好,立即不再說話了。
待到了第二日,秋水就同她說,太太昨個夜裡在佛像面前跪了半夜,嘴裡都是唸唸有詞的呢。謝清溪見這情況嚴重了,就更不敢在蕭氏面前說話了。
好在謝清駿是在京城考試,所以鄉試這幾日謝家倒是挺平靜的。可是這等錄取結果的時候,連謝清溪都能感覺到她娘身上的浮躁。就連謝樹元都忍不住勸慰她,謝清駿今年才十六歲,年紀還小,此番下場也不過是讓他練練手罷了。
一直到蘇州府的張榜告示出來時,蕭氏的心都沒放下來。
謝清溪倒是挺好奇誰是蘇州府的解元,不過她出不了門,可是這府上總有下人在外頭來往。待蘇州府告示貼出來之後,不過半日的時間,大家便知道蘇州府今年的頭名解元,是一位年僅二十的學子。
這二十在古代科舉考試中有多年輕,可以從同場考試的人當中看出來。今年光是超過四十歲還在考鄉試的,都有幾十人之多,聽說還有個五十幾歲的呢。
反正古代科舉在年齡上是不設限制的,反正只要你有能力參加考試,甭管你幾歲,只要你章做的好,我都敢錄取你。
於是沒過幾天之後,謝清溪就知道主考官有多敢了。
謝清駿得了直隸解元。
十六歲的解元,就是這麼任性。
這消息傳到謝府的時候,謝清溪正在蕭氏身邊,她看著蕭氏站起來的那瞬間險些腿都軟了一下。緊接著她便高興道:「好,實在是好。」
她雙手合十虔誠念叨了幾句:「感謝佛祖保佑、老天爺保佑、祖宗保佑。」
謝清溪:「……」
然後她娘大手一揮,整個謝府的下人都多發了兩個的俸銀。於是這會大家都高興了,並且格外真心實意地感謝這位遠在京城的大少爺。
京城那邊一發榜後,京城謝府便派人快馬加鞭地往這邊報喜訊。雖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蘇州府也不是只有謝家一家有人在京城,有人消息的靈通的官員,沒過兩日也得知了,謝布政使的長公子成了直隸解元。
因京城隸屬直隸,而直隸又是在天子腳下。而成了直隸解元的直接好處就是,你比其他省的解元更有機會問鼎狀元。
不過京城但凡瞧過這位大少爺的人,都不由搖了搖頭,喲,小伙子長得實在太俊俏了。
雖說謝清駿不在蘇州,可是還是有不少人往謝府送禮,恭賀大公子桂榜折冠。
偏偏蕭氏在乍喜之後,就陷入一種極度的悲傷之中。因為自打她出京之後,竟是再也沒見過謝清駿。當初她離開京城的時候,他才九歲那麼大點,如今竟已經成了一省解元了。蕭氏甚至想著,若是清駿再見到自己,可還認得母親?
謝清溪也被她娘這種忽喜忽悲的情緒所感染了,不過她覺得自己更悲劇,因為她可是從來沒有見過自己這個學神大哥哥。
當年謝樹元十九歲考取直隸解元時,就被誇的天上地下僅有的。如今她這個親哥哥比他爹當年年紀還要小,任誰聽了都要誇一聲,謝家男兒驚才絕艷。
因著大哥哥這事,謝清溪總覺得她娘都變得有點不像她娘了。於是她總是戰戰兢兢的,只怕她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瘋狂。
於是蕭氏爆發了。
這日,已經到了晚膳時候,蕭氏正帶著謝清溪兄妹三人,等著謝樹元回來吃飯。可沒等謝樹元,卻是聽到門房上來人,說門口來了一戶人家,說是從京城來的舅老爺。
蕭氏聽了險些激動地昏過去,急忙扶著丫鬟的手就要過去。
謝清溪和謝清湛也激動啊,你想想這京城來的舅老爺,可不就是他們兩舅舅嘛。作為謝家在蘇州所出的兩枚碩果,他們居然神奇地到現在都沒見過自己的祖父祖母、爺爺奶奶等各種親戚。
於是兩人顛顛地跟著蕭氏後面,生怕錯過和自己親舅舅相認的感人時機。
就在她們往前頭去的時候,那家人卻也被領了進來,因為謝樹元剛巧回來,兩廂正好碰上了,於是就將人領了進來。
待蕭氏還沒剛到,就瞧見前面來了一大群人。身著一身官袍的自然是她家老爺,可是這旁邊陪著同他說話的?
蕭氏以為自個的眼睛看錯了,又仔細地瞧了一眼,那臉色立馬從喜悅變得面無表情。
而謝清溪見她娘站住了,也就跟著站在原地,等著她爹領著她『舅舅』過來呢。可誰知她瞧了幾眼,又小心地覷了蕭氏一眼,沒敢開口詢問。
她怎麼瞧著這個『舅舅』,有些略猥瑣呢?
謝樹元這會也剛好看見夫人領著孩子們出來,他有些詫異。還沒等他開口呢,旁邊那個穿著灰色錦袍的男子拱手就道:「竟是勞煩嫂子出來迎接,秉生實在是慚愧。」
「江大老爺客氣了,」蕭氏*地說到。
謝清溪一臉無知地看著她娘,咦,她舅舅不是應該姓蕭嗎?怎麼又變成姓江了?
等等,這府裡倒是有個姓江的。
就在謝清溪一臉無語地轉頭盯著對面的人,就聽旁邊的蕭氏又開口了,她說:「江大老爺這聲嫂子只怕是喊錯了吧。」
打臉,好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