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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 平地起風 文 / 蔣牧童

    汀蘭院內,兩位姑娘剛下了學回來,丫鬟們早備了茶水和點心候著。謝樹元對兒子的教養嚴格,就連女兒都不落後,府裡專門隔了一處院子作為小姐們上學所用的學堂。就連先生都是請的中過舉人的,學識自然是不差的。

    謝樹元不許丫鬟們在學堂伺候,更不許姨娘們將吃食送到學堂裡去。

    二姑娘謝明芳急急地抓了一塊金絲芝麻卷,一口咬下去又軟又甜,直叫人恨不得將舌頭吞了下去。謝明芳三兩口就吃了下去,旁邊的丫鬟趕緊倒了杯蜂蜜水給她,著急地說:「我的好小姐,您慢點吃,小心噎著。」

    江姨娘坐在依窗打的炕上,雖已是三月天,可上頭還鋪著厚實暖和的毛氈子,那一整塊毯子通體全白,摸上去又軟又暖和,是一整塊白狐皮做成的。這樣好的皮料就是用來做披風大氅也是做的,偏偏只做了一塊鋪炕用的毯子。

    此時江姨娘面色有些陰沉,她看著春華一眼說道:「這事可確定?可別到最後聽那些小蹄子亂說,壞了咱們老爺的名聲。」

    「奴婢就是剛才去廚房給兩位小姐拿糕點,這才聽了廚房的左大娘說的。她兒子就在咱們府上守著側門,據說這個表姑娘在門外聽了一個多時辰,也算他倒霉,恰好咱們老爺有事從衙門裡回來,這才撞上的,」春華是江姨娘身邊的二等丫鬟,說是二等的,可是這府裡的就算是二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間也是有差別的。

    就那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來說,光是每月的月銀可就比她們多一弔錢呢。江姨娘身邊的兩個一等丫鬟明心和如心,眼看著年紀大了,估計不出今年就是要被拉出去配小子的。到時候這一等丫鬟的位置自然是空了出來,所以這春華如今想著法的要在江姨娘面前表現。

    江姨娘還是有些不信,她說:「真是咱們老爺將她抱進府裡的?」

    「可不就是,這位表姑娘一看見咱們老爺,話都還說上幾句,就直挺挺地昏了過去。聽說還剛好倒在老爺的懷裡頭,所以老爺只得一路將她抱進了府裡,」春華說的有些誇張,不過卻和事實沒相差到哪去。

    這府裡的活計輕簡,加上丫鬟婆子又多,難免會有些人多嘴雜。所以這會功夫,只怕府裡頭都傳遍了,咱們府裡又來個貌美如仙的表小姐。

    江姨娘幾乎是要將自個的帕子揉碎了,而一旁的二姑娘光顧著吃東西,壓根沒聽見春華和江姨娘說話的內容。倒是一直吃的慢條斯理的謝明嵐,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

    當著兩個這般小的女兒面,就將這些府中的秘辛,可見江姨娘著實不是個會教女兒的人。謝明嵐自從重生了一世後,自覺眼光和境界比以前高許多。

    她從前只覺得自己除了投生在姨娘肚子裡這點比旁人差了些以外,無論人品長相還是才氣都不比那些嫡女差。可自打回了京城之後,她卻因為庶女出身處處被旁人看不起。

    可自從嫁了人之後,她在磕磕絆絆中卻慢慢明白過來,這嫡女和庶女差的並不是身份上,而是平日的教養上。

    今日若是嫡母蕭氏的話,只怕她定不會任由丫鬟在自個面前碎嘴,也不會讓六姑娘聽到這些話。

    「姨娘,怎麼今天沒有栗子糕啊,」二姑娘吃了兩塊金絲芝麻卷後,就注意到今天居然沒有自己喜歡的栗子糕,有些不高興地叫喚起來。

    江姨娘本就心煩意亂,再聽到女兒這般不懂事的叫喚,氣的立即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不悅地說:「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你日後成了個胖子,只怕連婆家都說不到。」

    謝明芳雖還是個小孩子,可一聽到婆家這兩個,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她嘟囔道:「不過就是一塊栗子糕罷了,姨娘提什麼婆家,真是羞也羞死了。」

    「你這丫頭,」江姨娘見她頂嘴,就是要教訓她,卻被謝明嵐攔了下來。

    她握著江姨娘的手,柔柔地說道:「姨娘日後可不得提這種話,若是傳了出去,別人該說我們姐妹不珍重,只是徒增旁人的笑料罷了。」

    江姨娘如今直將這個女兒當中掌中寶心中肉,對於謝明嵐的話自然是百依百順。她順了順鬢角的碎發,問了幾句兩個女兒今日的功課,見謝明嵐進退有度的模樣,格外滿意地點了點頭。再看著謝明芳明明比四姑娘大了三歲,可還是小孩子做派,不由歎了一口氣。

    說到底,沒有兒子這腰桿就是挺不直,不過是個上門打秋風的落魄表妹,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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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氏作為當家主母,自然比誰都早知道這事。不過她即刻讓秋水拿了二十兩銀子,去二門處找到陳管事,拿了府裡的帖子去濟仁堂請大夫過來,還特別點名請素來給她看病的許大夫來。

    隨後她又吩咐香雲,替她換了衣裳,她這就去看看這位新來的表妹。

    沈嬤嬤先前聽了回稟時,就對這位表妹沒好感。實在是不能怪她想太多,而是府裡頭已經有了這麼個不安分的表妹姨娘,如果再來一個,豈不是添亂?

    不過蕭氏卻大度道:「來者都是客,尋常就是仰慕老爺的窮書生上門,咱們都能做到以禮相待。更別說,這還是親戚,這禮數不可廢。」

    「太太說的自然是對的,老奴只是覺得這位表姑娘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老爺回來的時候就昏倒了。雖說是表哥表妹的,可規矩人家的姑娘哪會往男人懷中撲,」沈嬤嬤年紀有些大,難免有些嘮叨。

    不過因著她素來知曉分寸,又是為了蕭氏好,所以蕭氏從未怪罪過她。不過這會卻是沉下了臉,說道:「嬤嬤萬不可亂說,免得壞了表姑娘的名聲。」

    沈嬤嬤見蕭氏不

    高興,只得閉口不提。

    此時香雲已經將衣裳捧了過來,就是伺候蕭氏換了一身。等她剛換好,就聽見外面吵嚷地聲音,她臉上立即有了笑意,:「定是那兩個小魔星回來了。若是今日又玩得跟泥猴兒一樣,看我不教訓他們。」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蕭氏眼底的溫柔卻是藏都藏不住。

    說實話,她一共生養了三次,可四個孩子裡面,一直到這對雙胞胎時,才真正讓她煩心起來。大哥兒清駿因著是長子嫡孫,從小就被謝樹元嚴格教養著,行事作風頗為沉穩。

    而到了次子清懋,這孩子也是個寡言的性子,蕭氏養他幾乎沒廢什麼心思。待年紀一到了六歲,就被謝樹元移到了前院,親自教養起來。如今在學堂裡頭讀書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和她這個娘親說話,都動不動地聖人有雲,子曰的,活脫脫地一個小書獃子模樣。

    一直到這對龍鳳胎懂事起來,蕭氏這才體會到為人母的辛苦。兩個孩子因為一般大,頗有些誰都不服誰的樣子,成日在她面前鬥嘴。這會天氣好了,天天要鬧著出去玩,不過是在自家花園裡頭玩,昨個回來她一瞧,簡直就是兩隻泥猴兒,衣裳皺巴巴地不說,還沾了好些草,雪白的鞋邊上全是泥土。

    「小孩子難免淘氣些了,太太可不能教訓啊,」沈嬤嬤也是滿臉的笑顏。

    實在是這對龍鳳胎太會做人了,一個賽一個的嘴甜,尋常丫鬟們給倒了杯水,都要說一聲,姐姐你真好。就衝著他們這一句姐姐的叫,丫鬟們可喜歡伺候兩人。

    蕭氏剛掀了簾子出來,就見對面有個小人兒影如同小炮彈一般衝了過來,抱著她的腿,抬頭就可憐兮兮地喊了聲:「娘。」

    蕭氏一見謝清溪這般作態,便知她定是又有什麼東西輸給了湛哥兒,於是她假裝板著臉說道:「娘不是教過你,要有姑娘的樣子,不許再跟著你六哥哥亂跑。」

    她再看了眼謝清溪的樣子,頭上扎的兩個花苞因為跑的厲害,已經有些鬆散,小裙子的裙擺上面沾了點點泥土。她再瞧了一眼不遠處的兒子,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他腳上穿著的黑緞粉底小朝靴,是按著謝樹元朝靴的樣子縮小了做的,不過此時那黑色的鞋面上頭也沾了不少灰。

    「娘,六哥哥把爹爹給的玉珮搶去了,」謝清溪此時指著謝清湛就開始告狀。

    一旁站著的謝清湛可不願意了,他晃著手裡的玉珮,笑嘻嘻地說:「娘,你別聽溪溪亂說,這玉珮是她輸給我的。我可沒有搶。」

    「謝清溪,你丟不丟人,願賭不服輸,你是小狗哦,」謝清湛雖只有三歲,可說起話來條理不比謝清溪這個新瓶裝老酒的人差。

    蕭氏被這對兄妹鬧的有些頭疼,不過她還是板著臉說道:「湛哥兒,如何能直呼妹妹的名字,沒規矩,小心你爹爹教訓你。」

    「娘,謝清溪趁你不在的時候,也直呼我的名諱呢,我可是她哥哥呢,」謝清湛告黑狀的本事,可不比謝清溪差,一股腦的全給倒出來了。

    蕭氏如今要忙著去看那位表妹,實在沒功夫教訓這對兒女,就對素雲和紅雲兩人說道:「趕緊帶姑娘和少爺下去換身衣裳,若是餓了,去廚房將做好的點心拿過來。玩了這麼久,也該餓了。」

    謝清溪抬頭看著蕭氏打扮一新的模樣,便嬌聲嬌氣問:「娘,你要去哪兒啊?」

    蕭氏板著臉教訓她:「小孩子如何能詢問長輩的事情,趕緊去換身衣裳。要不然待會你爹爹回來,我可不替你們遮掩了。」

    大概謝樹元平日一副嚴父姿態,謝清湛一聽他名字,就往裡間跑去。謝清溪一見他跑了,急急地追上去要自己的玉珮。

    蕭氏搖了搖頭,吩咐丫鬟們仔細看著兩人,不許他們再出院子,這才帶人去了前面。

    謝樹元將人安置在了前院裡頭,此時孫媽媽急的險些要哭出來。謝樹元讓身邊小廝派人出去請大夫,不過沒一會就聽人回稟,說太太已經派人去濟仁堂請大夫去了。

    沒一會,蕭氏到的時候,謝樹元就坐在外頭等著,見她過來趕緊起身:「倒是勞煩夫人了。」

    「老爺這是說的什麼話,表妹是客人,到了家裡自然該精心款待,這門子上的小廝著實是有些不像話,」蕭氏柔柔地說道。

    謝樹元朝著裡面看了一樣,還沒開口呢,就聽蕭氏說:「既然表妹已經過來了,妾身便讓人收拾出一處院子讓表妹安置。」

    「夫人果然妥帖。」

    嬌杏在趴在門邊上自然聽到蕭氏的話,待她回去告訴孫媽媽後,只見孫媽媽面色有些怪異,卻還是說道:「夫人倒是好性子,願意收留咱們,待小姐醒後,咱們可得給夫人磕頭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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