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 文 /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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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回王府之時,一則因她還是客人身份,二則她從前的院子還未打掃,因此王子騰夫人便將府中最大的客院收拾出來,讓她們主僕三個住著,鳳姐見院子空曠,便命豐兒、平兒兩個並一個小丫頭住在西屋。
雖然都在同一個院中,鳳姐在平兒生病之前,卻從未踏入過西屋一步,因平兒病了,她破天荒地進了這間側屋,這屋子的陳設算不得壞,然而比起她住的主屋就要差得遠了,外間有一張八仙桌,也簡單擺了幾樣擺件,到裡面就是一張大炕,靠牆那裡躺著個人,頭臉都蒙在被子裡,想必就是平兒了。
鳳姐慢慢走過去,輕咳一聲,指望平兒從裡面探頭出來,誰知平兒沒有理她,她便又大聲咳了一聲,喚道:「平兒?」
平兒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姑娘別過來,別被我過了病氣。」
鳳姐道:「好好的,怎麼病了?」
平兒道:「也沒什麼,就有些風邪。」
鳳姐從外頭看,只看得出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不免有些擔心,裝作不經意般地問:「你這身子也太嬌弱了,明兒還是請個大夫來看一看,免得你總不好,我這裡正缺人服侍呢。」
平兒道:「家裡就從沒見替丫鬟請大夫的,姑娘現下身份又尷尬,還是不要驚動人的好。」不知是不是因為隔著被子的緣故,鳳姐竟從聲音了聽出了幾分笑意,她挨著炕坐下,蹙眉道:「不請大夫也罷,你出來,我看看你臉色。」
平兒道:「我這麼蒙著,就是特地為了發汗的,姑娘何苦又叫我出來?」
鳳姐就有些不悅了:「我叫你出來,你就出來,我看你素日還有幾分眼色,怎麼今兒倒對著我頂起來了?」
平兒聽說,才慢慢地扯著被子,從裡面露出臉來,她的臉色雖算不得紅潤,卻倒也不是十分的病模樣,鳳姐見了,心下稍安,就問道:「去買個冰雪元子,怎麼聽說你**地回來了?這元子你又是在哪裡買的?」問完覺得不妥,馬上補了一句:「你告訴我,我記著,明兒叫豐兒去買。」
平兒就微笑道:「我去和管家討的冰,自己做的,咱們府裡總在冬天貯冰的,姑娘不記得了麼?」
鳳姐道:「既是府裡有冰,你怎麼又濕成那麼樣?怎麼又病了?」
平兒道:「我同管事一道進的冰窖,也不知怎地,出來就濕了。」
鳳姐就惱道:「管冰的還是吳勇麼?怎麼倒叫你進去了?」
平兒道:「姑娘莫怪吳管事,是我自己不放心,要進去看著他選的,這做冰雪元子也有講究,最好是今年的新雪堆的冰,那才清爽,隔年的只好泡茶。而且要尖兒上那麼一點,姑娘知道府裡這些人的,就在他們耳邊說了一百遍,到頭來也是辦不好,不如自己進去看著,省心。」
鳳姐道:「我又不是林妹妹她們,喝個茶還有這麼些講究,新的舊的,橫豎我也吃不出來,下次再不要幹這樣傻事了。」
平兒兩靨帶笑,點頭不語。
鳳姐見她這模樣,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忽然一想又不對,瞇著眼道:「吳勇這人我知道,做事最小心,你從前也說過他辦事可靠的,怎麼這會子你忽然又不放心起來了?」
平兒臉上一白道:「畢竟離家久了,這些人往來都淡了…」見鳳姐還盯著自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鳳姐道:「你是故意要進去,又故意蹭得一身水氣出來的是不是?」
平兒沒答話,只是輕輕咳嗽起來,鳳姐看著她道:「你就是咳死了,也把話先給我說清楚,你做什麼要特地鬧這麼一趟?怎麼,你嫌我不好伺候,尋個由頭躲著我?」
平兒慌忙道:「不是,我怎麼會這樣想?」
鳳姐道:「那你又為什麼要特地作出病來?」
平兒低著頭,兩眼只定在被子上,訥訥道:「我一時想岔了,並不是特地要病的。」
鳳姐冷笑道:「你還不說,我就叫人來把你領出去了,這兩天太太正要買人,牙婆日日都上門的,我叫她直接把你打發了,還省得費心。」
平兒大急,一翻身從被子裡起來,下地跪住,慢慢道:「是我犯傻,我…我想那日,終究是我對不住姑娘,怕姑娘惱我,所以想裝病躲幾天,等姑娘氣消了再回去。」
鳳姐聽她提起那日,臉上就有些訕訕的,面上只冷冷道:「明明是我吩咐你做的,你有什麼對不住我的?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高!」
平兒窺她眼色道:「這幾天姑娘似乎格外地氣不順,我只當姑娘是怪我那日沒住手,所以…」
鳳姐道:「誰說我格外氣不順了?我吩咐你做的事,我為什麼要為這個氣不順?你也把我瞧得太低了!」
平兒輕輕道:「所以姑娘對那日的事,一點也不後悔?」
鳳姐幾乎要跺腳了:「怎麼?你以為我王熙鳳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平兒的嘴角已經露出笑意,又急忙以手掩口道:「姑娘自然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小人,是我糊塗,竟以為姑娘這些日子看我不順是為的那件事呢。不是就好。」
鳳姐道:「明明是你這些日子伺候得不盡心,倒來說我看你不順,真是可笑!」
平兒就順著她道:「是,是我這些時候不盡心,日後一定改,求姑娘饒了這一回。」
 
鳳姐見她認錯,心情才好些,又道:「這次暫且罷了,你在這裡將養兩日,叫小丫頭子給你多熬些薑湯喝,等好全了,再來主屋伺候。」
平兒應了一聲,鳳姐就要走,平兒又忙走到門口要替她打簾子,鳳姐道:「你先躺著,我自己出去就是。」
平兒恭恭敬敬道:「怎麼能勞動姑娘?」一手揭著簾子,彎著腰恭候在側,鳳姐見她如此順從,越發滿意,慢悠悠踱出去,出門以後,回頭一看,見平兒還彎著腰站在那裡,滿臉帶笑,鳳姐搖搖頭,遠遠對她道:「你只顧著傻笑什麼呢?快進去。」
平兒方笑吟吟退開了。
寶釵自答應了黛玉要帶她出去,便頻繁在賈母跟前說些前世今生、因果報應等話,賈母聽說,不免意動,正巧宮裡元春也叫內官賜出銀子,叫府裡在清虛觀打平安醮,賈母本想也往清虛觀去一趟,寶釵就趁機勸道:「我聽說有時候那些個大廟大寺的,香火太盛,世人都往那裡去,倒顯不出虔誠來,反而是些個荒村小廟裡的佛最靈驗,老太太既是想拜佛,倒不如往那無人去的小廟裡一趟,才是老太太的誠心。」
她這樣說了,探春、李紈幾個也從旁勸賈母,若是從前,賈母定然不會聽從,然而如今不比往日,府中排場大減,往年大廟裡面一捨便是幾十上百,倒不如再往小廟裡去,錢也花得少,還不失體面,因此賈母略一沉吟便應了。又問城外有何廟宇,探春道:「外頭有個無名山,山上有個供殊菩薩的小廟,我前日聽我的奶娘說是最靈驗的,進京趕考的學子都愛去那裡討個好兆頭。」
這話卻說到賈母心坎裡了——寶玉正是開年之後就要下場考秀才的,她心裡惦記此事,當下就道:「那裡離家遠不遠?若不遠,咱們去一趟也使得。」
探春道:「離城約十餘里罷,咱們出去,一日也儘夠了。」
賈母便應了,問有誰要去,那左右人等聽聞出去,無不歡欣鼓舞,惜春、迎春本還要說懶怠動,司棋一把扯住迎春的袖子搖了搖,迎春就沒說話。惜春才說一句「這時候出去,怕是冷得很吧」,她奶娘就搶話道:「姑娘前些時候不還嫌家裡的景色不大氣,要出去看景畫畫兒麼?怎麼這會子倒不想出去了?」
惜春想了一想,也覺有理,便不再說。賈母又派人去問邢夫人、王夫人並尤氏,不多時尤氏來說家裡太爺不大好,要和賈蓉前往侍奉,不能隨老太太的興致,求老太太見諒;邢夫人說身上不舒服,不去;王夫人派人回說王子騰夫人約了去玩,賈母聽「王子騰」三字,便輕輕將話帶過,不再多問,因定下日子,又叫寶釵、李紈、探春三個打點,三人一齊應了,寶釵拿眼看黛玉,黛玉輕笑一聲,並不理會得。
這一日晚上兩人獨處之時,寶釵就興沖沖向黛玉表功,黛玉道:「白日裡人多,我不好說你,現在正好要同你說這件事呢。我說出去,是咱們兩個獨個兒出去,誰知你折騰了這麼一大家子人,到時候一路又是車又是馬的,丫鬟婆子一大堆,煩也煩死了。」
寶釵道:「若要我們兩出去,那也容易,不過要等我哥哥考完試,到時候只要尋個由頭,我們還住到你家去,再叫我哥哥帶我們出門就成。」
黛玉道:「你是還沒見過我姨娘,她若肯放我單獨出去時,那排場比賈府一家子出門還大呢!再說了,有你哥哥在,那也終究是不能盡興。」
寶釵微微沉默,伸手握著她的手道:「你放心,終有一日,我們兩可以不必在乎旁人,恣意相處。」
黛玉失笑道:「一件小事,你怎麼又想到那上頭了?人說我心眼小,我看你倒比我還多心。」
寶釵道:「我總覺…虧欠了你。」
黛玉笑道:「什麼虧不虧的,我不遇上你,說不得也要遇上旁的人,難道就比現在好麼?如今這世道,誰都是一個樣兒。」
寶釵道:「別人是一樣,你又是另一樣,我的黛兒,怎好同那些個凡夫俗子相比呢?」
黛玉輕笑道:「巧言令色,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滿嘴裡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說出來的話和抹了蜜似的,膩死我了。」
寶釵笑道:「我這可不是胡亂說的,你還記得從前我和你剛睡一張床的時候麼?那時候我做了個夢…」
黛玉道:「你這人太也不要臉,做個不三不四的夢,自己悶在心裡也還罷了,隔了幾年還要拿出來說,我都替你丟人!」
寶釵道:「我明明是個正兒八經的夢,哪裡不三不四了?哦,我知道了,你只記得我那一個不三不四的夢,正經的東西渾記不住了是不是?好你個林黛玉,還說我不要臉,要我看,你才不要臉。」
黛玉柳眉倒豎,哼道:「你再說一句?誰不要臉了?」
寶釵倒立刻從善如流:「你要臉得很,是我不要臉,我不該做那一個不三不四的夢,叫你白記掛了這麼些年,是我的不是,這廂給你賠禮了好不好?」
黛玉聽她還在笑話自己,把臉一轉,作勢要惱,寶釵又道:「好啦,說正經的,我做了那個夢,夢裡你真是個神仙,喚『絳珠仙』,本體是一株仙草,所以我說你不是凡夫俗子,乃是有憑有據,絕非妄言。」
黛玉道:「夢這種事,怎麼能當真呢?當年我還做了個夢,夢裡你也是個仙人呢,你瞧瞧你自己,哪有半分仙人的樣子。」
寶釵道:「似我這般冰肌雪骨、姿容卓絕的姑娘,哪裡不像個仙人?」
黛玉啐道:「哪有人這麼誇自己的?說你不要臉還是輕了,你這人壓根就沒長過臉皮。」
寶釵笑嘻嘻道:「我若當真沒長過臉皮,只怕你這會子早都不能坐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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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黛玉道:「我的屋子,我怎麼不能坐這裡了?」一眼看見寶釵的笑,頓時瞭然,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起身去廊下逗鸚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