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 文 / 允
榮府諸孫,賈母雖最疼寶玉,素日待賈璉倒也和藹,鳳姐來鬧,她本有意偏心賈璉,因此只是叫人攔住鳳姐,並不去叫賈璉,誰知賈璉自己撞上門來,不單不認自己之過,倒還只在那裡口口聲聲說著休妻等話,勾得賈母也來了火氣,一拍小几道:「畜生,你倒還有臉來怪她!你自己在外面做的好事,鬧得外頭都告起我們府裡來了,御史也驚動了,現還在前廳和你父親說話呢,你倒還有臉怪她!」
賈璉並不知府中已經知道京兆尹拿人之事,聽說竟驚動了御史,且賈赦又在前廳,嚇得魂飛魄散,還強作不知道:「御史來我家,必是拜訪父親或叔叔的,與我有何相干呢!」
氣得賈母顫巍巍扶著起來,大喝一聲:「跪下!」賈璉不由自主地就跪下去,賈母兩手顫抖,怒道:「你這畜生在外頭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麼?我問你,你院裡西廂現在那位是什麼身份?你又如何把她從揚州帶到子虛胡同?」
賈璉此時方著慌,雖不知西廂又發生何事,只先分辯一處道:「孫兒實是受人欺騙!是…是薛蟠!薛蟠買了她回來,說是良家女子,我一時不查,想著我成親也有些時候了,一直沒有一兒半女,不如納一房小星,是為開枝散葉之用。」
賈母見他如此說,又見說到子嗣的話,就又看鳳姐,鳳姐大怒,道:「買賣自有契約,別人不懂,你是慣常處理府中事務的,難道還不懂麼!我不信你這麼個當家大爺,買個人回來,還會不知她是良是賤!」又哭道:「你若是在府裡找,或者索性去外頭聘個正經姨娘,我難道還會攔著你不成?平兒難道不是你房裡的?我難道還不許你收她了麼?你這樣出去不明不白地找人,悄悄地養在外頭,你想你是什麼名聲,我又是什麼名聲?虧得我為了你,好心好意地把她接進府裡,當正經姐妹般供著養著,誰知接回來的竟是這麼個東西!你這官司出來,差役日日上門要人,公公急眉急眼地要去尋我父親,叫我去求我哥哥,我哥哥他那裡又有什麼辦法呢!不過用錢填罷了,前前後後,我的私房和我哥的錢已填進去五六百了,御史還不鬆口,還只要上門和老爺說話,你想他和老爺差著幾品呢,老爺為著你的事,又是看茶又是陪座的,連我父親、哥哥都這麼奔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賈璉一聽,方知鳳姐早已將人接進來,恐怕來興已經叫她收服,一時深悔不該叫來興去公堂回話,然而事已做下,他還要指望鳳姐脫罪,且賈母又是這個模樣,只得改了口風,陪著笑道:「奶奶說的什麼話,子虛胡同那位,我原是卻不過薛兄好意,所以帶了她回來,本想著就立刻告訴府裡,或者隨便處置了也好,誰知這一陣又有這麼些事走不開呢!奶奶把她接進來,那是奶奶的賢良,我原不知道,錯怪了奶奶,現下給奶奶陪個不是,求奶奶寬宏大量,饒我一饒吧!奶奶用了多少錢,我雙倍的給你,便是大舅哥那一份,我自然也不叫他吃虧的,求奶奶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救我一救,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鳳姐冷笑道:「這時候你倒想起我是你老婆來了!你方才要打要殺,要休妻的時候怎麼想不起我呢!這還是老太太面前,你就這麼個樣兒,要是不在,還不知你要把我作踐成個什麼樣子呢!」
賈璉忙道:「我的好二奶奶,我是灌了幾杯黃湯,所以逞那酒後英雄呢!我素日是什麼人,奶奶還不知道麼?」
賈母見鳳姐似有回轉之心,也見機道:「賠不是也要有賠不是的誠心,你這麼空口白牙的,叫人怎麼信?」
鳳姐道:「他不從我這裡要東西就不錯了!我還指望他呢!老太太問問,那西廂裡的頭上戴的一對紅珊瑚簪子,手腕上一對半斤多的金鐲子,都是哪裡來的?還不都是他從我手裡摳出去了,再拿去給別人做人情!」
賈璉笑道:「她是什麼身份,她戴的東西,還值得奶奶這麼惦記?明日我就叫小子們,替奶奶打一副好頭臉,鐲子打一斤重的,嵌寶石——好奶奶,你實惠也占夠了,可饒了我罷!」
鳳姐聽罷哼了一聲,慢慢收了眼淚,還不說話。
賈母忙道:「可憐她這麼霸王似的人兒,唬得如今這個樣兒,站都站不住了,你還只顧著自己說,都不知道去扶扶她?」
賈璉聽了幾步上前,扶著鳳姐笑道:「奶奶辛苦,快靠一靠。」
鳳姐作勢推了他一把,賈璉哪裡肯讓她推開,笑嘻嘻拉著她,賈母道:「好了好了,夫妻兩個,和和睦睦,才是正道。鳳兒這些天也實是累了,璉兒快陪她出去好生歇歇。」
賈璉便拉著鳳姐出來,一路進屋。
鳳姐就和他要銀子,賈璉道:「我一時哪裡湊得出這許多?先緩緩,只當我和你借的,成不成?」
鳳姐冷笑道:「你去江南出一趟差,回來倒和我說沒錢,誰信呢!你不拿錢,那也無所謂,我就回我哥哥去,到時候人家來拿人了,你就自己上公堂去吧!」
賈璉只好道:「我這次去是籌錢,也沒落多少,五六百一時拿不出,先勻二百,日後再補,好不好?」
鳳姐把頭一扭,並不搭話。
賈璉道:「四百,再多不能了。」
鳳姐還不說話,平兒在旁勸道:「都是自己一家人,二爺何苦這麼虛頭巴腦的呢?為了修個園子,家裡不知花了多少銀子,二爺總辦這一大注錢,總不成幾百兩都拿不出來罷!」
賈璉道:「怨不得你奶奶把別人都趕走了,就留你一個呢,真真你和她才是穿一條褲子的漢子,我倒是個外人了!」又道:「你們不知道內裡,老爺要體面,園子非要修得這樣大,家裡又沒錢,金陵的莊子田地都賣光了,幾個門人世交那裡都走遍了,連林姑父那裡都借了好些,才湊出這麼個地方,我不往裡貼錢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落得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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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鳳姐道:「這話你不該和我說,該和老爺說,御史現還在前面呢,你問問老爺,這樣的官司,要你六百銀子虧不虧。」
賈璉道:「五百…這可是我全部身家了,我還給你打副頭面,你替我和老爺那裡說說。」
鳳姐道:「頭面和鐲子本就是你方才答應了的,你休想反悔!」
賈璉道:「我說你也不要太要強,如今你裡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便放你男人一條生路又如何?」
鳳姐才不再說,當下賈璉從貼肉帶的一個香囊裡取了四百五十兩的銀票,又零零散散湊了五十兩的現銀,一股都給鳳姐,鳳姐叫平兒收著,派人去前面和王仁的小廝說了一聲——原來鳳姐算好賈璉回來之日,派人送信給王仁,他便掐著時間過來,在旁替賈赦等分說,一得了小廝的眼色,便和御史再對一眼,慢慢回轉口風,賈赦感激不盡,封了一百兩銀子給御史,又封了一百給王仁,再打點三百銀子,托王仁打點察院、京兆衙門,王仁自然推脫不已,待賈赦苦苦相送,才算是了了此事。
賈赦一俟御史出去,就變了臉色,喝叫著要拿賈璉前來,賈璉既托了鳳姐,鳳姐早派人同賈珍、王仁說過,待賈璉過去,賈珍、王仁兩個早已在賈赦面前說了無數好話,賈赦最惱之處,卻不是賈璉在外風流,而是他招惹御史上門,等賈珍、王仁一勸,賈璉又痛哭流涕地一求,到底也未苛責,只一頓罵打發出去了。
鳳姐壓服了賈璉,自覺得意,立馬叫人把西廂鎖起來,只等那頭一結案,就把這馬英娘賣出去,誰知賈璉與林海待了一陣,耳濡目染,學得不少官家手段,派人將此案前因後果一打聽,自己暗恨一回,背地裡悄悄又和朋友挪借了二百銀子,送給王仁,如此這般一囑咐,那察院裡本已按鳳姐意思將那馬英娘的家人做定為誣告,後又反追了逼良為娼之罪,兩下開脫,那一頭做成鐵案流放,這一頭將馬英娘竟從奴籍裡脫了出來,做成了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