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春耕 文 / 北風煙兒雪
進城回來之後,林遠濤拿了二斤肥豬肉和三尺細布,托了李成家的給周瓦他阿姆送去。林遠濤的意思是,回門沒有按時回去,一個是有正經事要辦,再有就是之前的事周瓦心裡發堵,也是出口氣的意思。這回補了回門的禮,要是周家人有心,回個禮什麼的,就都有了走動的台階。結果李成家的帶過話去,周阿嬤又哭了一場,卻是再也沒有了動靜。
李成家的和林遠濤說,周璋兩口子現在天天去李巧娘家,要跟他們合夥種地呢。林遠濤回去也沒告訴周瓦這事,省得他心裡難受。
周瓦現在也沒工夫想別的,眼瞅著要到節氣,他忙還忙不過來呢。兩畝水田要育秧苗,還得早早把地整好了防水進去泡著。旱地好說,去年秋裡石家就種上小麥了,現在都見綠了,可是怎麼也得上一層肥啊。沒有積好的肥,周瓦只能打算弄點兒草木灰揚一揚,好歹比沒有強。還有後院那麼大菜園子,後山上兩三畝山坡地,這不都是事嗎?
好在林遠濤雖然沒有種過地,身上卻有一把好力氣,鐵掀拿在手裡兩三天就上手了,翻個地,備個壟,省了周瓦不少的事。
林遠濤和周瓦兩口子一塊兒進出下地幹活,漸漸地也被村裡人熟悉了。現在走在村裡也開始有人跟他們打招呼,對周瓦的稱呼也改成了「林家的」,或者「林遠濤家的」。
這春天裡最累的活就是插秧了。秧苗育好之後,得赤腳站在泡好的地裡,手拿一把秧苗,後退著走。退一步,彎腰插一下,力氣得不大不小,勁兒使大了,傷了秧苗的根子,勁兒使小了,秧苗站不穩飄起來了。這真是個最費力氣又磨人的活了。
好在林遠濤他們家水田只有兩畝,饒是這樣,林遠濤插完秧還是差點兒腰都直不起來。
周瓦一邊給他揉一邊說:「兩畝地我一個人也能弄完,你非得下地幹啥?現在腰累著了吧?」
「那哪行?我當漢子的不下地讓你一個人下地,我以後還能有臉出門嘛?」林遠濤摸摸腰:「我這就是以前沒幹過,以後就好了。我這一身力氣不能浪費了。」
「行,那你把後頭的山坡地也給我翻了吧,我這兩天就要把地瓜秧插了。」周瓦給林遠濤揉完了腰,拿衣裳給他蓋上。
「不讓我彎腰就行。」林遠濤答應了。
兩口子正說著話呢,外頭就有人喊:「林遠濤家的在嗎?」周瓦趕緊答應一聲,迎出去。原來是村裡李進家的,他家老母雞抱窩了,周瓦要養雞就和他定了雞崽,現在小雞出殼好幾天了,趁著今天有空就給送過來了。
周瓦忙把他讓到堂屋坐,又從暖套子給倒了碗熱水。
李進家的沒進過這宅子,一邊看一邊讚歎:「這宅子可真好,高高大大的,看著就結實。」
周瓦就笑:「就是住著空了點兒,地方大,正好養點兒雞什麼的。」
「對了,這是正經事。」李進家的把帶來的籃子拿過來,蒙的布揭開給周瓦看:「一共十七隻,都給你拿來了。現在還小,你得給拌點兒食,等長大了就好了,散開自己就會找食吃了。」
周瓦趕緊進屋裡拿了錢,又把雞仔放進搭好的雞窩裡,才把李進家的送出門,又托他幫著打聽打聽那家有豬仔。
家裡養了一群小雞崽,只有兩個人住的大院子總算是熱鬧起來了。天天早上起來,周瓦喂雞,林遠濤餵馬,都有事幹。
雞崽還小,周瓦得切碎菜葉子和著糠拌了給它們吃。李進家的都是挑的壯實雞崽送過來,能吃又活潑,周瓦看著喜歡的不得了。
「這院子大是大,就是離村裡有點兒遠,連個鄰居都沒有,有點兒冷清。」周瓦看著雞崽吃食,跟林遠濤說。
林遠濤就勸他:「地裡活忙差不多了,你沒事就出去走走,就在村裡頭,都是認識的人。」
周瓦就不說話。林遠濤知道他的心病:林遠濤給周阿嬤補了回門的禮,周家卻沒有人吱一聲什麼的,就算是斷了走動了。他就不願意到村裡頭去,怕人說三道四,也怕遇見周家的人。
最終周瓦還是在林遠濤的勸說下決定到村裡走走——現在他不算是家裡干重活的勞力了,縫縫補補收拾個菜什麼的也得學起來了。周瓦沒有像別的小哥兒那樣,特地到村裡的河邊洗個衣服好和人搭個話什麼的,他直接就帶著針線籃子和要縫補的衣服去李進家了。李進是裡正的二兒子,成了親就分出來但過了,但是房子就蓋在裡正家旁邊,也就是隔一堵牆的事。
李進家的是馮阿嬤的小哥兒,比周瓦大一點,倆人一起長大的。見周瓦上門,又是意外又是高興:「你可算是出門走動走動了,快進來坐著。」就把周瓦拉進屋裡說話。
雖然周瓦比李進家的高了快一頭,李進家的還是把周瓦當弟弟一樣看,打量了半天:「胖了,臉上顏色也好了。看來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對了,給你拿的雞崽怎麼樣了?」
「挺好的,長得挺快。」周瓦把針線籃子放在一邊,「我還得謝謝你這雞崽,淨挑好的給我了。」
「客氣啥,你又不是沒給錢。」李進家的道,「上回去你家正是忙的時候,也沒仔細看看就回來了。你也不出來走動,不是下地就是在家,都成了大家子的小哥兒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啥大家子小哥兒啊,我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嗎?我是怕出來遇上人煩心!」周瓦說。
「你怕啥?你煩啥心?理虧地也不是你。因為一顆老鼠屎,還不過日子了怎麼地?」李進家的白了周瓦一眼,「你拿啥來的?針線籃子是不是?現在也不用你挑水砍柴下地一肩挑了,小哥兒的活你不趕緊學起來等著誰給你幹呢?不指望
你繡花吧,縫個布丁做個鞋你總得會吧。」
「我這不來了嗎?」周瓦把籃子裡的衣裳拿出來。
李進家的一邊教他幹活一邊數落他:「平時挺能的,該硬氣時硬氣不起來。你好歹嫁得不錯也就算了,但是以後也不用讓著李巧,你就該一口啐他臉上,周璋怎麼娶了個這麼攪家的玩意兒!」
「我能讓他欺負嗎?阿姆和我哥但凡說一句話,我也不能讓他。自己哥哥阿姆都嫌我礙事了,我還能說啥。」周瓦煩李巧,但是不恨他。讓他心涼的是周阿嬤和周璋兩個。
李進家的放下針,歎一口氣,這事真是讓人沒話說,想勸都沒法開口。最後李進家的道:「這以前的事不說了。你以後該出來走動就出來走動,你家漢子後來的,還不得靠你把村裡的人家聯繫聯繫?你沒事就過來,跟我學學針線活,學著炒兩個拿得出手的菜,這是正經的。」
從那日起,周瓦除了侍弄莊稼,做些家務,就會出來村裡走動走動。村裡人對新來的林遠濤總是好奇的,也就有不少小哥兒樂意跟周瓦來往,說說話什麼的。周瓦人實在,對小哥兒們精通的技藝不懂,差不多的都能在周瓦身上獲得為人師的自豪感,樂意和他來往的人就更多了。漸漸地,就有人找到林家門上來跟周瓦說話,一起做活——周瓦這堂屋裡亮堂,總有熱乎水喝,家裡有沒有什麼老人,年輕小哥兒們說起話來也不怕被人聽到教訓一頓。
林遠濤看這樣,就把地裡的活分擔過去一些,沒事就下田去拔拔草什麼的,把地方讓給這群嘰嘰喳喳的小哥兒們。下地時間一長,就和村裡的漢子們熟悉了起來,一起蹲地頭喝口水,嘮嘮嗑的,感情好了不少。
周瓦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人人都說沒了漢子的哥兒總是過得苦——以前他總是不以為然,像周家還不是靠自己一力撐起來的?周家這幾年就算是比不上村裡上等人家,也還算是中等,連腿腳有毛病的周璋也都娶了親。幹活累是累點兒,但是村裡人嘛,不都是這麼過?
到了今年,他才真正知道家裡有個頂樑柱的好處:不必費心費力地計算手裡的錢夠不夠用,用不用去找些活填補一下,這心裡就輕鬆很多。再比如種菜,以前都需要自己翻地、備壟、播種,就連阿姆或者哥哥幫著澆個水,也是需要自己把水擔到地頭的。而今年,自己則只需要跟在林遠濤後頭,把種子放進去,再蓋上土就行了。更別說田里的活了,往年為了有個好收成,從種子入了土,他幾乎天天泡在地裡,草鏟了又鏟,土鬆了又鬆,臭烘烘的糞肥也是撒了又撒——有誰會不嫌糞肥氣味大?現如今他卻可以大多數時間呆在家裡,和村裡一眾小哥兒說說笑笑的做點針線,談論一下誰家養的雞下蛋多,哪家的豬長得快,暢想一下院子裡的菜蔬下來可以做點什麼菜給家裡人換換口味……雖然說周瓦的針線活現在還只限於納個鞋底、打塊補丁,廚活也只會給林遠濤打個下手,或者悶個飯、煮個粥什麼的,那些小哥兒也只是笑話他一下,更多的還是羨慕——只要自家漢子不嫌棄,手藝的好壞又能怎樣呢?
當有一天周瓦突然驚覺自己這些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骨頭都快鬆掉了,躺在被窩裡跟林遠濤說了以上感想後,林遠濤反倒很高興,鼓勵他再接再厲,不必放太多心思在活計上,最主要是要把身體再養胖一些。
「這是什麼話?再這麼下去我就成了村裡最懶的當家主君了。」周瓦嗔怪道,「明兒我跟你下地去,原本說好了家裡的地是要由我來種的。」
「你也得留點兒事情給我做啊,全指著你幹活,我這個漢子不是要被人笑死?求你給我留點臉面吧。」林遠濤笑嘻嘻地說,「你養好身體可是比什麼都重要——你不是一直嫌棄房子大住著空麼?咱們努力多生兩個就不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