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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周家 文 / 北風煙兒雪

    等過了半個月,宅子粉刷完了晾乾了,林遠濤定好的傢俱農具也都送過來了,這才正是搬到了村子裡住。他倒是想著放兩掛鞭,自己一個人搬過來就完了,省著麻煩。怎奈縣城裡頭與他交好的都過來道賀,只得叫了醉仙樓送了酒席過來,就在家裡招待起來。

    村裡人見穿著公服的捕快挎著刀在村裡來去,嚇得都不敢靠前,只有李成湊過去陪客。

    本來李家村只是個小村,村裡的裡正在縣裡也算不上什麼人物,偏林遠濤極給面子,酒席上和他多喝了幾杯,李成喝多了話就多起來。

    林遠濤有意無意地把話頭往村裡人家上頭引,眾人以為他是要打聽打聽情況,也都給面子,李成的話越發滔滔不絕起來。

    說起來,這八卦仍是人之天性,自然這些平日裡看起來正經的不得了的漢子們也都是一樣。這世上,可不止哥兒才愛說閒話的。

    說來說去,就說到了縣裡才下的公來了。原來前些年征戰不休,人丁凋零了不少,如今世道安穩下來,官府為了人丁考慮,已然定下了法度:小子年滿二十而未娶親者,要交雙倍的賦稅;哥兒年滿十六未成親者,要麼交由官媒發嫁,要麼與小子一樣的交稅。

    眾人哄笑起來,道:「遠濤要是再不趕緊娶個哥兒,趕明兒就要交起雙倍的賦稅來了!錢不錢的不說,這人可就丟大發了!縣上多少人家的哥兒願意嫁你,你只扭扭捏捏不樂意,如今可是報應到了!」

    林遠濤倒是好脾氣的很:「怎見得我就要交雙倍賦稅?難道我還不能趕緊娶一個回來?」

    眾人就道:「你還以為是從前呢,多少人家的小哥兒等著你娶?這消息一出來,只怕縣裡適齡的小哥兒早就都嫁了人了。誰叫你偏趕上這個時候忙著搬家的事?」

    林遠濤就道:「縣裡沒有,難道我就不能在村裡娶一個?」就向李成拱一拱手:「里正,村裡有合適的可千萬幫我留意。我怎麼也不能被這些人取笑了去。」

    眾人都道他是玩笑,少不得跟著起哄:「老李,你可趕緊著點兒,遠濤的終身可就在你身上了。」說罷又是一陣哄笑。

    誰不知道,這林遠濤極是挑剔,縣上幾家財主要把小哥兒嫁與他,他都不肯,如何肯娶個鄉間的小哥兒?

    偏李成已經喝多了酒,又不知道底裡,只覺得甚有面子,鄭重答道:「一定,一定。這事只管包在我身上。」引得眾人又是一陣笑。倒是林遠濤笑著和李成又碰了一杯。

    這事在這些人眼裡不過是小事而已,但是擱到村裡有些人家,就是天大的事了。不說李達兄弟幾個聽到這消息喜之不盡,越發加緊收拾起了自己的院子,單說村裡有個周家,卻因為這事鬧翻了天。

    這姓周的在這村裡獨一戶,人口也不複雜,只一個老阿嬤帶著一個小子一個哥兒,一個叫周璋,一個叫周瓦。雖然丈夫早逝,家裡還有幾畝田地,日子勉強也還過得。只是天有不足,周璋因為前些年徵兵,嚇得跌斷了一隻腳,走路不穩當,不用去當兵可是也留了毛病下來。好在那哥兒周瓦是個能幹的,上山砍柴下地種田,樣樣都幹得,前兩年還攢了幾弔錢給他哥娶了個哥兒回來。只有一樣,他能幹是能幹,身材比一般哥兒大出兩圈,相貌也不像一般哥兒的柔和,反而有稜有角的,比一般的小子還威武幾分。這樣的哥兒自然不好發嫁,他家又是過日子勉強可以,想要出一副嫁妝卻是無能為力的。反正他雖然吃得多,但是也能幹,睜眼閉眼的也就容下了。不過,現在官府已經有了法度,他哥的正君可就容不下他了。

    李成到周家時,那周璋家的正扶著肚子倚著門框叫罵:「……合村的人家問一問,哪有哥兒快二十了還不趕緊發嫁出去的?!難不成還想在家裡吃一輩子不成?我這是什麼命啊,嫁到了這樣的人家,漢子不爭氣,阿嬤還偏著自家小哥兒,難道以後小哥兒還能養你老不成?」

    說著又撫著肚子哭起來:「我可憐的兒啊,本來就上頓趕不上下頓了,讓你在肚子裡就受了委屈,趕明兒再交上一份稅,這家裡也不用過日子了,養不養得活你還說不好呢。你那狠心的叔叔,這是要逼死我們啊!」說著,就拍地嚎起來。

    周瓦氣不過:「誰要逼死你們,只要你少往你家搬點兒東西,日子早好了!」

    周璋家的立時也不嚎了:「我往孩子外祖家拿點兒東西怎麼了?那是正經的姻親,我走親戚那是天經地義,我就是沒聽說過誰家把小哥兒養到二十了還不發嫁的!」

    周瓦氣死了:「我在家裡還乾等著吃了怎麼著?地裡的活兒我沒幹?」

    周璋家的勾著嘴道:「幹活怎麼了?這麼個大活人,針線活也不會,下個灶也不會,也就幹幹地裡的活兒。這也是我們當哥哥阿姊的心善,讓你能有個地方幹活餬口,要不你出去問問,誰家敢讓個沒出嫁的哥兒攬活掙錢?這人哪,得知足,可不能做那沒良心的事。」

    周瓦氣得臉漲紅起來,這些年家裡的重活累活那個不是他做的,這會兒倒成了他的不是?自己幹活干的手上厚厚一層繭子,捏個針都捏不住,自己下灶,是讓阿姆出去砍柴還是讓瘸腿的哥哥去?周瓦看看只會一直哭的阿姆,還有蹲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哥哥,心裡漸漸涼起來。

    那周璋家的看幾人都不出聲,越發的得意起來:「哎呦,我的肚子。當家的,趕緊把我扶起來,你這狠心的爹爹,不要我肚子裡你兒子了不成?」

    扶著周璋的手站起來,周璋家的抿抿自己的頭髮,得意地看了一圈,才推了推周璋:「你當哥哥的,也勸勸你弟弟。這麼乾耗在家裡可是不成,由著官媒說一門親事不也挺好?還省了媒人錢呢!」

    周璋抬頭看看周瓦,囁囁地也說不上話來,他一向有點兒怕這個弟弟,沒娶

    媳婦之前,家裡也是弟弟說了算的。

    「哥,」周瓦氣急,「村頭張土才都放出話來了,要買通官媒把我弄去當側君呢!」他以前因為地裡爭水的事和張土才打過一架,明擺著張土才記仇呢。

    周璋聽了這話,也說不出來啥了,要不是他沒用,也不能周瓦替他打了那一架,被人記恨到今天。

    周璋家的不樂意了:「側君怎麼了?側君就過不了日子了?張家十多畝地呢,嫁過去還能過不上好日子?」轉頭對周阿嬤說:「阿姆你也勸勸,你以後不得指望著你孫子養老?」

    周阿嬤被逼的沒辦法,只能張嘴道:「瓦片啊,這日子怎麼不是過?你哥,他也不容易。」

    「阿姆!」周瓦眼眶子都紅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周璋家的高興得快飛到天上去了:「正是這個話。弟弟這個容貌,這個身段,誰能正經娶你啊?再說了,生不生得出孩子來還是兩說,正君側君有什麼分別?咱們也不是害你,要不你找個樂意娶你的,咱們連聘禮都不要,只求啊,能把你嫁出去!」

    「這是瞎吵吵什麼呢?半條街都聽見你叫喚了。」李成聽了半天牆角,想著林遠濤的話,終於露頭了。

    「這、這不是勸著咱家瓦片嫁人呢嗎?」周璋家的也就是在家裡橫,見到裡正立時就蔫了。

    「我都聽著了。」李成沒有好氣地說,自己找個地方坐了下來,問周璋:「周璋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事兒辦的可不對啊,你家和張土才家可是有過節,周瓦真要嫁過去那不擎等著吃虧呢嗎?你這哥哥當得可是不地道!」

    這話說得周璋抬不起頭來。周璋家的急了:「里正,咱這不是沒有辦法麼,你看咱家這老的老,殘的殘,我這肚子裡頭還有個小的,這不是快沒有活路了嗎?」

    李成一拍桌子:「漢子在這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嚇得周璋家的一哆嗦,縮到周璋後頭去,就在周璋腰上擰了一把。

    周璋疼的一呲牙,硬著頭皮開口:「實在是沒辦法了。」

    李成實在是看不上周璋那副樣,搖了搖頭,轉頭對周瓦說:「周瓦啊,本來呢,漢子說話輪不上小哥兒插嘴,但是你家又不一樣,這些年我這當裡正的也是看在眼裡的,你自個兒說說吧。」

    「里正,我能自己過不?我開荒,我能幹活,交稅什麼的也不用別人操心,我一准不讓裡正為難。」周瓦咬著牙說。他不是不能吃苦,但凡有一點兒希望,他也不想嫁到別人家讓人揉搓。

    「周瓦啊,你就是自己過,這戶頭也得掛在你哥名下,交稅什麼的也得通過你哥。」李成倒是有幾分佩服周瓦,可惜啊,就差在模樣上,村裡老人又說周瓦這身段不容易懷孩子,要不就憑這能幹勁兒,也不能落到今天這步。

    周璋在周瓦的注視下別過頭去,不敢抬頭看人。不是他當哥哥的心狠,他也是沒辦法,他要是答應了,萬一周瓦到時候拿不出稅來,可就都得著落在他身上,他也是要有兒子的人了,還得過日子呢。

    周瓦一看他哥那樣,再看看周阿嬤抹著眼淚不抬頭,這心徹底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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