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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情深不壽 文 / 袖唐

    第二十七章

    一個人下了決斷才能將事情做到最好,怕就怕心裡左右搖擺。

    林氏在猶豫不決中下手,所以才破綻百出吧。

    崔玄碧直接去了老夫人所在的佛堂,坐在桐樹下靜靜出神。

    那個孟瑤芳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崔玄碧一點印象都沒有,若不是她也官職不低,他甚至都不會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然而就這樣一個印象模糊的女人,竟然是害死他結髮妻子的元兇!

    崔玄碧十五六歲時就能被心高氣傲的謝成玉看上,顯然十分出色,隨著年紀越長,經歷的事情越多,這個偏偏美少年已經褪去青澀,成為一個令人仰望的男人。

    早年間,就有一些女子對已婚的崔玄碧暗送秋波,但因為那是的風氣不像現在這樣開放,又因在謝成玉的光環下,那些女子即便有心也不會自取其辱,隨著時局的不斷變化,還有崔玄碧和謝成玉逐漸疏遠,越來越多年輕貌美的女子自薦枕席,有些甚至只求春風一度,不求天長地久。

    崔玄碧雖然不是**之人,卻也不止謝成玉一個女人,但是那也是年輕時候的事情了,近些年就是連妾室都很少碰。年紀越大,對這方面的需求就越少,反而愈發渴望心靈上的相通,於是他越來越多的時間想起髮妻的好。

    細想起來,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吵架呢?

    是謝成玉開始干涉他在官場上的事情?還是她聽說他在為一個歌姬寫了首曲?

    崔玄碧剛步入官場時什麼都覺得新鮮,又正是新婚濃情蜜意的時候,所以什麼都會說給謝成玉聽。謝成玉是個極有智慧的女子,也很有見識,初時給了崔玄碧不少幫助和啟發,而在這個過程中,謝成玉也越來越瞭解政事。在他們一起探索未知時十分和諧美滿,而當兩個人都漸漸成熟,遺憾的是並沒有朝同一方向成長,而是有了各自不同的政治觀念和處事風格,於是矛盾就開始了。

    似乎是生了小兒子之後,兩人吵架越來越頻繁。崔玄碧做的每一件事情,謝成玉都能挑出不好的地方,否定了他之後,又給出一個完全不同的行事方法,崔玄碧承認有時候謝成玉的方法會妥當一點,但他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只覺得謝成玉的野心越來越大,隱隱要控制自己做傀儡了!這個念頭一旦生成,就讓他越來越反感,每當再出現類似情況時,他便極力掙扎,有時候言辭鋒利,而謝成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每一次都是更加鋒利的奉還。

    吵架的時候都氣昏了頭,專門撿著戳心窩子的話說。

    惡語傷人六月寒,再堅硬心,也經不起一次次摧殘。

    他們從針尖對麥芒到冷戰,中間有大半年的過渡,而轉折點是因為一次吵架。那會兒崔玄碧剛剛調任地方官,謝成玉隨他上任,當時漕運稅收偷稅漏稅嚴重,再加上幫派盤踞,簡直混亂不堪,他就想著表面虛以委蛇,暗中收集證據。這時候他與謝成玉的關係已經大不如從前,不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她。

    他剛剛上任,漕幫就派人偷偷送來許多珍奇寶物。

    崔玄碧準備先假意收下安了漕幫的心,但謝成玉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堅決反對,說這是泥潭,若不從一開始就摘除清楚將來會越陷越深。

    其實崔玄碧心裡也有些猶豫,上一任刺史就是因為太清正廉明,剛剛上任三個月就被暗殺了,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幾番掂量,他暗中也策劃了很多,留了這些人賄賂的證據,雄心勃勃的準備做出一番政績。可是一切還未實施就遭到了謝成玉的激烈反對。

    兩人關起房門吵了半宿,最後崔玄碧一氣之下將賄銀丟還給了漕幫,氣急敗壞的對謝成玉道,「等我死的那一天,你別忘記是自己親手把我推下懸崖!」

    這話說的誅心。

    謝成玉覺得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冷笑道,「我情願你留得清名死了,也見不得你變成禍害!」

    「你清正廉明,這個官給你做!」崔玄碧氣瘋了,把身上的官服一脫,扔到謝成玉的腳下便轉身摔門而去。

    接任這個刺史一職,不論怎麼走都可能有路,也都有可能是懸崖,端看如何顯神通了!

    崔玄碧來這裡之前就研究過,心裡自有一套完整的計劃,一旦失敗很有可能會落一個洗不清的污名,但他做過周詳的部署,有信心可以用最短的時間肅清漕運的烏煙瘴氣。

    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打擊他的人,竟然是他最信任的愛妻。

    他有心想要解釋自己的計劃,可惜一吵起來,整個腦子都是懵的。讓他最為傷心的是,一直以為心靈相通的妻子竟然不瞭解自,更不信任自己!

    謝成玉看著腳下的官服,氣的渾身發抖,她……也不過是想提醒他一句,他不領情就算了,竟然字字如刀!

    秦淮河畔,女兒最是婉約多情。

    崔玄碧帶了兩個隨從,穿了一身灰撲撲的布袍,從那個讓他窒息的家裡逃出來散心。

    到處鶯聲燕語、熙熙攘攘,崔玄碧無心加入。他在水畔走著,忽聞畫舫裡一陣清淖的琴音,用一種蕩滌天地的氣勢錚錚而鳴,令他心有所感。

    後來崔玄碧認識了彈琴的女子,寫了一首抒發心中鬱結的曲子讓她彈奏。

    從此以後,那女子便經常彈奏此曲,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這是刺史寫專門寫給歌姬的曲子。

    結果此事被謝成玉知道後,氣的一口血噴在了繡架上。

    他們吵架吵的多麼凶殘,謝成玉都能寫字繡花來使自己平心靜氣,表現的比崔

    玄碧要冷靜的多,甚至有時候他憤怒之下去找別的女子發洩,她也顯得很淡定,可是這一回吐了血之後直接昏迷了四五天才堪堪醒過來。

    謝成玉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使得她從未萌生出獨佔一人的心思,儘管有時候心裡會難受,但也明白大家族最重子嗣,因而在這方面從來不吝嗇,侍妾通房從來都是由著崔玄碧自己喜好。

    然,崔玄碧的做法第一次讓她深深感覺到了背叛。她可以允許他有其他女人,並擔負起照顧她們的責任,但在精神上,他必須只有她一個人。與他在同一條路上白首偕老的,也只能是她一個人。

    持續幾年的吵架,讓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謝成玉本就覺得灰心,結果此事一出,就彷彿證實了她的那些猜測,她和他從此再也不是互相擁有,她變成他許多女人其中之一,儘管地位要高一些。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當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羞澀的少年,他有了抱負,有了主見,有了自己想要走的路,而她還是一如當初般深情與天真,注定要傷的體無完膚。

    謝成玉是聰慧的,明白自己的深情無法抹去,再糾纏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於是她選擇了退出他未來的路,保護自己,也封存了不堪歲月的感情。

    「祖父。」

    崔玄碧回過神,轉頭看見對面那個瘦巴巴的女孩兒歪頭看著他,也不知來了多久了。

    「凝娘,你祖母她過的好嗎?」崔玄碧知道她全族沒有一個敢苛待她,也事事都由著她,可自己仍不能確定她過的好不好。

    崔凝想了想,「祖母心寬著呢,萬事隨風過,從不留心上!」

    「是嗎?」崔玄碧笑了笑,「想起來,她確實不是個小氣之人。」

    惟獨對他那般斤斤計較。

    其實他回來看過她的遺容之時便知她仍有心結,一個真正心寬的人,容顏一般不會衰敗的太快。

    「祖父,孟瑤芳是誰?你真的與她情投意合嗎?」崔凝問。

    她以為祖父不會回答,誰料他卻冷冷道,「一個活膩歪的女人!這等噁心東西,我眼又不瞎!」

    被崔玄碧拒絕過的女人不少,但這麼不知所謂的還是頭一個,他做夢也不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不管殺人的是張三還是李四,歸根究底都是因為他把妻子留在老家多年,才讓人生出了妄念。

    崔玄碧一輩子遇到難處無數,唯一一個讓他不知該怎麼辦的人便是謝成玉。

    多可笑,兩個聰明絕頂的人,把對方放在心裡最重位置的人,一輩子都沒有學會如何相處。

    「我去跟你祖母說說話。」崔玄碧起身道。

    崔凝識趣的沒有跟著。

    老夫人去後,佛堂幽冷,她不願再呆在這裡,便回了前院去。

    案情已經查明,崔氏和謝氏都按下這件事情,發喪時只說老夫人是壽終正寢。可是那個幕後兇手一舉得罪了崔、謝兩家,估計想自裁請罪都晚了。

    崔凝走在小徑中,遠遠看見魏潛在與崔況正在說些什麼,她心中納罕,魏潛跟一個六歲小屁孩有什麼好說的?

    「二姐。」

    崔凝正在考慮避開還是過去,不妨崔況已經發現她了。

    崔況老成的沖魏潛道,「魏兄親自與二姐說吧,我先行一步。」

    眼見崔況腿兒雖短,倒騰的倒挺快,一溜湮沒了人影。崔凝上前問道,「你有事要與我說?」

    魏潛罕見的有些侷促,見她眉目之間仍有鬱鬱之色,便道,「崔二娘子節哀,老夫人一生積德行善,佛祖定會庇佑。」

    「雖然安慰人的言辭有些粗糙,但我心領了。」崔凝道,「謝謝。」

    「咳,崔二娘子還傷心嗎?」魏潛問。

    「傷心如何?不傷心又如何?」崔凝奇怪道。

    「若是傷心,在下準備多想一些安慰之言說給你聽。」魏潛正色道,「若是不傷心了,在下想說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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