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許願-五禽戲寶珠梨 文 / 墨魚仔1123
錦繡躲著阿娘的視線用過早餐後,仲秋暖陽已遍灑原野,一家子人迎著金色日光,帶上了三五十個婢女與家丁啟程遊覽石鼓峽。
那可看風景之處距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眾人先是驅馳四輪馬車前往,後又因道路狹窄葉氏與明瑞只得換了雙人抬的籃輿,榮軒夫婦則同乘一騎行路。
伴著噠噠作響的馬蹄聲,明瑞坐在籐編的結實大籃子中頻頻回頭,一臉艷羨的仰望姐姐和姐夫——j□j膘肥體壯的名駒。
黑而油亮的毛皮,雪白的兩雙蹄子,炯炯有神的眼珠,聳鼻傲慢神情……這是不是傳說中張飛的烏雲踏雪啊,好想摸、好想騎,
「想騎馬,」榮軒瞧著小舅子一副眼珠外凸狂嚥唾沫的樣子呵呵一笑。明瑞那身穿棗紅喜慶衣衫,聚兩髦梳總角的年畫童子模樣很能取樂於人,任憑段郎平日如何心狠此刻也不由軟了。
明瑞趕緊用力點頭,圓睜了黑豆似的一雙大眼,朗聲道:「想!」
剛到段家時他很怕這個笑咪咪可眼神偶爾卻像凶神惡煞似的姐夫,特別是抽背功課時,三九天都能嚇出一身汗來。
慢慢相處後明瑞卻本能的覺得對方不是壞人,他總是在教導自己如何唸書,如何為人處事,甚至如何更有男子氣概。如今,倒也能昂首挺胸敞著嗓子與姐夫答話了。
「嗯,可以,」榮軒先是點頭,待看到明瑞興奮歡呼後又使壞改口道,「背一首詩來聽聽,答得好就給你騎。」
「啊?」明瑞頓時垮了臉,乞求的目光嗖一下瞟向姐姐,坐在榮軒身前的錦繡只是用力一捶夫君手臂彷彿心裡在罵他「壞死了」,同時卻對著弟弟笑而不語。
葉氏本就在前面不遠處,聽到動靜後也扭頭回望,同樣是看向錦繡兩次欲言又止,微微啟唇很想要開口幫兒子求情,卻看見閨女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錦繡早在求榮軒教導弟弟時就答應了不干涉他如何去做,也很清楚夫君每每考校的必定是明瑞曾經學過的東西,用才學換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很好的激勵方式,不能壞了這規矩——過分的寵並不是愛而是害。
見了女兒的示意葉氏趕緊閉嘴沒做多餘之事,只笑著鼓勵兒子,不多久,明瑞苦苦思索後終於笑了,背詩而已又不是要自己做,他如今是不會做卻能吟很多,難的只是怎樣的詩才會叫姐夫滿意。
結合此情此景,他胸有成竹看向榮軒答道:「營州少年厭原野,孤裘蒙茸獵城下。虜酒千鍾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嗯,我明年也十歲,只差幾個月了,是吧?」
雖然是虛歲,但也真是快十歲了,他問的並非年齡對不對,而是九歲的自己能不能騎馬。這首詩是明瑞聽說自己也要往西北去之後榮軒教的,並且明確的說過希望他也像詩中胡兒那樣粗獷而英勇,豪邁而崇武,想來,背它不會有錯。
「嗯,來吧。」榮軒果然滿意而笑,夾了馬腹快行幾步來到籃輿跟前向明瑞伸出強而有力的手。
「三個人,行麼?」錦繡有些遲疑,卻也微微挪腿想給弟弟讓點位置出來。
「無妨,這是最好的戰馬。你倆加一起頂多也就一副鎧甲重,還沒算兵器。它受得起。」榮軒一面說話一面用力拽起明瑞,輕輕鬆鬆便將他擱在了自己和錦繡之間。馬鞍不算大,三人坐著很是擁擠,卻也別有滋味。
頭次騎馬的明瑞興奮扭動,小短腿時不時蹭蹭馬背,甚至想要伸手繞過姐姐去拍拍馬首,卻因手短而沒能成功,逗得錦繡咯咯直笑。
榮軒也是笑容滿面,揉了一把妻弟的腦袋瓜安撫道:「不用著急,路上有的是機會教你。何況,我們將要定居的地方就在西北最大的馬場旁邊兒上,難不成還找不到心儀的小馬駒?」
「小馬駒?大馬不行麼?」明瑞嘟了嘴仰望姐夫。
「等你比馬背時就可以。」他順口如此回答。三人一騎就這麼悠哉前行,榮軒給明瑞介紹了一些關於麟游的歷史,時而又妙語連珠點評沿途風光,詩句典故信手拈來收穫了一籮筐嬌妻與妻弟的崇拜目光。
若忽略錦繡那不到二十的年齡,他們倒像是一家三口般和樂融融,或者說,她本就戴著帷帽,外人看來這就是父母帶著愛子出遊。
他今年是二十有七吧?可不正巧麼。葉氏掩住眼中的驚訝與恍然扭回了頭,坐在籃輿中默默揪著指尖發愣。如此看來,她不僅是嫁出了女兒,兒子也明顯與女婿越來越親近……
這應當是好事吧?女婿雖身體殘缺可注定無後的他反倒會一心一意善待明瑞,不會吞沒代管的家產,甚至還能主動為他將來進學為官鋪路。
可明瑞畢竟還小,沒法理解姐姐嫁給宦官究竟意味著什麼,不曾入官學的他一直在家唸書,無法預知將來會不會因此而受人鄙視甚至交不到朋友。
更重要的是,葉氏無法忽略女兒撲粉後依然掩蓋不了的眼底烏青,也聽懂了用餐時段榮軒暗含的打情罵俏之語。
下一瞬,葉菁忽然又想起了曾經在錦繡手臂上看到的青紫勒痕,頓時腦子裡滿滿都是心疼。她甚至很是苦惱的在想,當明瑞長大後他會不會忘記了錦繡為家人做出的莫大犧牲,會不會因被嘲笑而心生間隙甚至怨恨。
「阿娘?」錦繡一聲輕喚叫醒了沉於想像中的葉菁,定眼一看才發覺已經到了目的地,籃輿已經落在地上,女兒正笑吟吟站在自己跟前一臉迷惑的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搖晃晃的犯困,就打了個盹兒。」葉氏扶著錦繡的手走出籃輿,抬眼便看見女婿正帶著自己兒子在不遠處澄水邊嬉戲。
這距離,
,不遠不近卻可以好好說兩句私密話,葉菁趕緊趁此機會悄悄挽了一小段女兒的衣袖查看,沒見著任何痕跡的她稍稍鬆了口氣,又試探著問道:「瞧你氣色不太好,昨夜怎麼了?」
錦繡面上頓時一僵,想著榮軒的秘密心底就發怵,卻不可能再跟任何人提及,只得敷衍道:「許是有些擇床吧?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沒睡好。」
後半截錦繡說的倒真是實話,可不是被他翻來覆去弄了大半夜麼!可惜她惦記著各自的秘密表情極其不自然,看在葉氏眼中又平添幾分難受——女兒想必過得並不好吧?偏偏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了!
頂多只能時刻對兒子耳提面命,將來長大成材了不求光耀門楣卻一定要好好孝順姐姐。
錦繡絲毫不知阿娘這一路上盡在胡思亂想還欲與自己說私房話,為了換話題急匆匆拉著她前行,沒走幾步就靠近了榮軒,倒害得葉菁不便開口只能觀景。
入目的,是蜿蜒澄水疾馳而來衝出了峽谷,連峰夾溪窄如天光一線,白中泛藍的水花沿兩岸層層疊疊的巨石傾瀉而下。
河床高低錯落,淺處水面清亮透綠,忽又落差十餘米,水流沿陡峭石壁湍急飛瀉注入一汪深藍幽水,潭深莫測,水濤聲咚咚作響猶如擂鼓。
「聽這聲兒,石鼓峽即得名於此,又稱響石潭。除了看水之外,此地更為有名的便是前朝起就開始修建的佛造像石窟,」榮軒說著又遙指不遠處一顆形似華蓋的茂密古樹道,「那便是入口。」
石窟洞口被樹叢所遮掩風雨難入,靠近一看,竟連游者都不便進出。
入窟需下河,年輕男子倒可此樹為橋跳躍而過,榮軒很是利落的把明瑞往腋下一夾,三兩步便躍到對面,而後回頭沖妻子得意一笑,露出八顆牙齒閃瞎了人眼。葉氏與錦繡頓時一愣,而後面面相覷不得不在婢女的服侍下繞道而行。
她倆平日裡倒也時常禮佛上香,但哪裡見過如此「野趣」之景,雖走得氣喘吁吁卻興致不減。錦繡微微蹙眉揉了自己酸痛無比的後腰,咬牙暗想——要不好看晚上再跟他算賬!
好不容易走到對岸,終於近看了依山而建的摩崖佛造像群,那一座座造型精美、線條細膩的佛像竟叫錦繡不由屏息而立。
只見北壁有尖拱形的佛龕一座,內雕一佛二菩薩。
如來佛身著褶紋闊袖袈裟坐於蓮台,撫膝推掌神態慈祥端莊,蓮台細膩精緻,整體線條流暢簡練,巧奪天工。兩座菩薩像則頭戴寶冠,上身j□j頸佩瓔珞,臂扣金釧□系裙,錦帶瀟灑飄飛,姿態風采奕奕……還有其餘小佛像均是莊靜含蓄中透著恢宏之感。
正在驚歎中,榮軒默默遞來了香燭,錦繡笑著接過就著佛前前人供奉的長明燈,點燃了搖曳燭光。隨著青煙裊裊升起時,她虔誠的跪於蒲團上叩首三拜,默默許下心願。
「一求,家宅平安親眷健康長壽;二盼,明瑞成材光耀門楣;三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待拜佛歸來回到南岸已早過了午時,來回走了不少路的錦繡早已是飢腸轆轆,留守在岸邊的侍女廚娘自然做好了佳餚正候著。
樹蔭下,徐徐山風中炊煙輕柔飄蕩,帶著一股燉肉的噴香刺激著眾人的味蕾,隨著驚濤拍岸造就的陣陣鼓聲,先就安排了吃食的錦繡得意道:「秋風起兮白雲飛,香梨脆兮雁南歸。今日,吃五禽戲寶珠梨罷,山中品野畜才夠滋味兒。」
所謂五禽,是用了野豬、野雉、野鴨、野兔和老雲腿入菜,先是爆炒而後慢燉熬出了野味與火腿的噴香,起鍋之時又入切成塊的寶珠梨提味,鮮美脆甜中一鍋肉燉得鮮嫩可口臻入化境。
吃得酣暢時,榮軒叫人取了琵琶來,撥弦奏樂即興賦詩一首唱道:「激浪噌泓石鼓鎮……飛浪穿洞引龍眠……潭起雲煙佛坐前。若個茅亭小構此,登臨幾度即神仙。」
錦繡笑吟吟看著他,不由在想:守著一個願意跋山涉水帶自己看風景的丈夫,想來,也不虧呢。
唔,他雖沒逼問重生的秘密,可自己也需好好回憶一番說不定還能幫些小忙——關於奪嫡之事,幾年後到底是怎麼發展的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背景資料比較多,寫慢了點,抱歉啊!
那什麼,中古詩若非特別說明那都是古人的啊!聽說有人引用一兩句《夢梁錄》還是嘛的,被人打負分了,心顫顫啊∼∼
借個就是傳說中的張飛名駒「烏雲踏雪」:
石鼓峽風光
石鼓山位於渭河以南、寶雞市區的中部,屬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天台山的入口部分。因曾出土春秋時期的物石鼓而得名,1992年被確定為省級重點物保護單位。2012年寶雞石鼓山挖掘出西周175件物,2013年12月20日下午又發現珍貴物,有銅器、陶器、玉石、貝飾等。
麟游縣是隋、唐時期有名的避暑盛地,留下精湛石刻造像。該縣曾設想建九成宮遺址博物館,但因其屬國家級貧困縣財力不足而沒能建成,致使大量石刻露天日曬雨淋,400多尊佛像遭人為破壞,國寶級的物九成宮醴泉銘和國家一級物萬年宮銘碑等碑石已出現數塊斷裂,石質風化。如今,這些珍貴物只有在自然風化中等待著人們的關愛。
五禽戲寶珠梨
相傳寶珠梨是宋代大理寶珠的尚培育而成的,梨皮色青翠,汁多味甜,果肉雪白細嫩,食之無渣,在雲南深入人心。
將野豬、野雉、野鴨、野兔切丁爆過,雲腿刮洗乾淨,用老雞吊湯小火慢燉兩個小時後即可入菜。把五丁用急火少油蔥姜
熗鍋後略炒,用糖、鹽、醬油調味後再入梨丁,既有山野氣息又保持梨子的純真無比。
謝謝杜梓萼扔的地雷,謝謝老張家的花兒扔的手榴彈,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