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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城 文 / 雋雋風塵

    「這次他們被絞殺,也是給你們報了仇了。」

    八冷笑:「那個團伙人多著呢,頭目一個沒抓住,死的都是小嘍囉。」

    儘管八有意壓制,表情仍是扭曲異常,許玖嚇了一跳,進而擔心起來:「你也知道他們人很多,可不要做傻事。」

    八收了滿臉猙獰,似笑非笑,低頭凝視許玖:「九,如果我報仇,你會不會站在我這邊?」

    許玖毫不猶豫地點頭,但又補充道:「可是你不能莽撞,白白送死我肯定不會支持。」

    「哈哈哈,那就好!」八大笑出聲,「你要是個膽小鬼我會看不起你!記住你說的話!」

    許玖點點頭,鍋燒熱了,刺刺拉拉響,許玖把八擠到一邊,從罐子裡挖兩勺油放進鍋,隨後將切好的肉塊全部推進去。辟里啪啦的爆油聲讓八很是感興趣:「我一直知道油脂可以當蠟燭燒,你竟能想到用它們做飯?」

    許玖回給他一個「是啊呵呵呵」的表情。

    兩人站在一起,八高了許玖一個頭,可以輕而易舉把胳膊搭到他肩上:「在哪學的?」

    「在莊園看的。」莊園做飯確實用油,但都是抹在食材上,很少爆炒。

    八饒有興趣端詳著他的動作,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

    許玖被他笑的頭皮發麻,狠狠瞪他:「你沒事笑什麼,還有你沒骨頭嗎靠在我身上!」

    「笑你還會做飯,跟女人……嗷!」

    許玖狠狠給了他一肘子:「敢說出來,我把鍋拍在你頭上!」

    「好好好——」八舉手投降,勾著頭偏到許玖耳邊,帶著玩世不恭的調笑:「那什麼時候能吃呢?」

    許玖飛快挪開,騰出手揉揉發紅的耳廓,炸毛了:「你離勞資遠點!」

    八單手撐在灶台上,眼珠轉來轉去:「我喜歡你啊,你難道不知道?走之前我還給你說過,要不然我再重複一遍?」

    許玖抄起一個石盆蓋到他腦袋上,他一直懷疑對方看出了自己不是原主,曾經忐忑了很多天,現在對著這調笑更是忍無可忍:「你怎麼成這樣!」

    「什麼樣?」八拿著盆,笑的依舊惡劣。

    「你正常點!」許玖大吼!

    「我一直都很正常啊!」八淡定自若地接口。

    「啪!」一聲輕響打斷了許玖的氣急敗壞,八下意識摸摸後腰,二人雙雙回頭,就見胖胖站在門口,手裡還抓著顆小石頭。

    「喲,小崽子連牙都沒長齊,膽就這麼肥。」八彎腰把剛剛砸中他的石頭撿起來。

    「你差不多行了。」許玖抓起那顆石頭扔到牆角,「我阿媽是讓你來看我,可不是來惡作劇的。」

    八笑了:「好吧,你變得一點都不好玩了。」

    原來以前屢屢被九騙才叫好玩?抖m吧?

    許玖懶得搭理他。

    胖胖跟八天生不對付,吃飯都不願意跟對方一起,扯著許玖要把他也拉走。

    「好了乖寶,他開玩笑呢。」許玖打死也不相信八喜歡現在的他,他當時表白給原主的真誠痛苦許玖現在還記得,那是真的喜歡,連缺點都視而不見全盤接受的炙熱情感。

    喜歡說出口的越輕易,可信度越大打折扣。

    八辛苦暗戀原主一直不敢開口,察覺不對時候才試探著說出,但原主永遠都聽不到了。

    好吧,這是個悲傷的故事,衝著這份苦逼,許玖也懶得跟對方計較。

    胖胖很滿意許玖站在他這邊,想了想,奶聲奶氣總結:「壞人……欺—負—你。」

    許玖一下子笑開了,親親小孩的臉蛋:「壞人再欺負我們,我們就打他。」

    小孩鄭重地點點頭。

    八任那倆人扎堆詆毀他,抱著廚房最大的一個盆吃的呼嚕嚕的,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因為有八在的關係,今天的肉湯是純肉,味道大打折扣。胖胖首先就不愛吃,許玖哄了半天才吃下兩三塊,喝了兩碗湯。許玖自己吃了一碗,純肉忒膩人,吃多了腸胃根本受不了,也不知道八怎麼能把鍋底吃乾淨的。

    「太少了。」最後一點湯底進肚,八才有空抬頭,語氣十分不滿。

    「你一個人吃了我們三天的口糧。」許玖讓他認清事實。

    「所以說你弱嘛,連養個崽子都像你。你要信我的話把這小崽子交給我養,不出一年,我還你個真正的勇士!」

    「呵呵,不用了。」交給你小命就搭上了。

    「好吧好吧,我也不稀罕養崽子。」八喝了大半鍋湯,意猶未盡道,「沒肉吃只能喝湯,肚子一晃全是水。」

    「你得瑟吧,我該讓你喝點真正的水。」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打嘴仗,八對城堡很感興趣,吃飽了開始到處晃。許玖交代了不能上頂層後就不管他了,自己抱著小孩打算做點零食。

    胖胖一直不高興,伸開雙臂讓許玖抱,黏在他身上怎麼都不肯下來。

    「寶寶,他是九的好朋友,一起長大的呢。」一想到原主許玖就很愧疚,八這輩子注定等不到自己的愛人了。

    小孩在他脖子

    子窩晃晃腦袋。

    許玖四下看了看,關上門,鬼鬼祟祟對小孩道:「現在哥哥的好朋友是你,寶寶在哥哥心中是第一位哩。」

    胖胖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許玖,看了好一會,像是得到確認似的,終於放鬆了身體,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壞人。」小孩再次重申。

    「嗯嗯嗯,湊流氓。」

    參觀城堡的人一點沒被二人的小嘀咕所影響,他如許玖所說的沒去頂層,但其他地方也夠他轉好大一圈了。八在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準備離開,走的時候還順了一大塊葵肉。

    許玖把人送到門前,八拎著肉晃悠悠地在前面,一直笑吟吟的:「對了,前幾天,衛隊抄了天勇的一個財寶庫,城門上貼了告示,有被打劫過的人可以去領賠款。」

    「怎麼領?」

    「被逮起來的人有招供,沒有的只要過去說明情況,或者有人證看見你被打劫都可以去領。」

    「這麼簡單?」許玖不可思議,如果這樣的話做個假豈不也能領到?

    八哼了一聲,笑的不屑:「八成莊園的那位在做善事吧,人都死了,發錢有屁用,早幹嘛去了?」

    許玖拽了拽他:「別這樣,能領錢也是好事。你去領過沒有?」

    「領什麼,我阿爸的賠命錢?」八搖搖頭,「我沒空,你幫我領了吧。我阿爸的賠命錢,還有當初你阿爸被搶的五個銅幣,可是好大一筆呢。」

    還有我的五個銅幣!

    許玖在金錢面前沒出息地蠢蠢欲動了。

    八笑了笑,把自己的身份牌扔給許玖,隨後揚長而去。

    身份牌是個人隸屬某個轄區的證明,上面有出生日期、地址和上一級長官的徽章。很多人不願意被趕到荒原上,不全是食不果腹的緣故,要說食不果腹,許玖那個村子也不遑多讓。更多的是,一旦被趕出轄區就變成了「黑戶」,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永遠得不到承認,人就跟荒原上的野獸一模一樣了。就好比現在,同樣是被打劫,有身份牌的人可以拿著身份證明去登記領東西,沒有的人只能認栽。

    許玖捏著二人的身份牌,打算明天去把他上次丟失的錢領回來。想著要去莊園,就想起管家上次的提議,他糾結的不行,轉頭看看懷中睡覺的小孩,腦海中居然浮現出那個莊園主的模樣。

    我家胖胖長大了也會變成那樣?

    許玖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他說出對方生病時,那人的勃然大怒。給這麼個性格扭曲脾氣暴躁的人做契約僕人,大管家真是怪不容易的。

    ***

    為了養足精神好趕路,這天晚上許玖沒有熬夜進空間,老老實實抱著胖胖睡了,第二天天沒亮就抱著胖胖開始往莊園走。

    去莊園的路步行要三個多小時,黎明時候氣溫正好,等太陽升起來再走路就受罪了。

    胖胖還在睡覺,鼻息輕微,有小孩身上特有的奶香味。他被許玖裹得嚴嚴實實靠在他脖子邊,小臉蛋白淨淨的,還窩著嘴。天上的星子很大,月亮很亮,清輝灑在地上是水藍色,彷彿波光浮動。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腳下的沙石也染上了月色的溫柔,踩上去綿軟軟,心也跟著軟起來,彷彿世界都是自己的,一步步從黎明走到日頭高起。

    二人到達城門前的時候太陽還是個火紅的鴨蛋黃,清晨霧氣仍在,大門還沒開,但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龍,長龍繞成三個圈,尾巴還在圈外繼續延伸。放眼望去,都是衣衫襤褸的人或坐或站,有些還在打盹。許玖被驚呆了,找了個老人問道:「阿伯,怎麼這麼多人?」

    那老人腰上圍著塊小破布,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長久沒洗澡的身體結著黑痂,說話也口齒不清:「領錢啊。」

    許玖本來以為自己就夠積極了,這些人才是真猛士啊,這隊排的也太長了吧!

    他指了指隊伍的前半部分,問:「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兩天。」

    「兩天前?」

    老人點點頭。

    許玖有種十個銅幣打水漂的肉痛感。他早該想到這種情況了,可不來一趟無論如何不能死心,那可是十個銅幣啊喂!

    遙遙無期的長隊已經沒有排下去的必要了,許玖垂頭喪氣地跟賣貨的人一起排起另外一條進城的隊。

    這條隊則短多了,但也有幾十個人在排。許玖前面是個背一捆皮子的中年人,那皮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指著最外面的黑色皮子問:「阿伯,你這個皮子怎麼賣?」

    那人也是一早就過來排隊,期望先進城搶到一個好位置,此時正好沒事,兩人就閒聊:「這個皮子是棕豬皮,毛太硬不值錢,二十個鉻幣就可以出。」

    「那二十個鉻幣也不算太便宜啊。」

    中年人粗糙的大手在毛皮上流連:「一看你這崽子就沒見過世面,皮子這個價已經非常便宜了,獵這些東西是要搭上老命的。我這一捆,最次品的皮二十鉻幣,這可比店舖裡便宜一半呢,我這制皮的手藝也不比店裡差。」

    許玖摸了摸這人的皮子,發現太硬了,像是硝液沒配好的結果。

    「阿伯,你這制皮的手藝可以學嗎?」

    「你這崽子太滑頭,」那人給了許玖個白眼,懶得搭理他,「這都是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吃飯的手藝,哪是你想學就學的。」

    &

    bsp;許玖訕笑。

    又等一會,城門上出現一個身著鎧甲的衛兵,拿著鼓槌敲著正中間的銅餅,響徹半個城的鐘聲引起了人群的巨大嘩動——「開城門啦,開城門啦!」

    安靜的隊伍突然變擁擠,人流紛紛匯入城門,許玖也被推攘著擠進去。

    城門裡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內城似乎還在一片惺忪中,街上空蕩寂靜,只偶爾有店舖開門的聲音傳來,而進來的人已經開始找地方擺攤了。

    胖胖迷迷糊糊的,被嘈雜聲驚醒,半睜著眼在許玖肩膀上打哈欠,像只小貓咪。很快他把眼睛睜大看著許玖,不明白怎麼突然變到這裡了。

    「哥哥是不是很厲害?」

    胖胖點點頭,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好奇地看著周圍。

    街上傳來一股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許玖跟著人流,順著濃烈的奶香味前行。拐了兩個彎就出現了一條人聲鼎沸的街,這街迥異於其他地方的冷寂,顯得熱鬧活潑許多。門廊上掛著五花八門的彩幡,這是一條早餐街,各式肉鋪子從頭擺到尾,有些精緻的店家還在門口設了石條凳,旁邊放著濃郁的煮奶。

    胖胖的眼睛盯在煮奶上,看來小孩子都喜歡喝這玩意。

    煮奶一碗五鉻幣,相當奢侈的價格,很多進城的窮人捨不得買,只粗粗掏一鉻幣買塊葵肉吃一整天。許玖抱著胖胖往前走,邊走邊聽邊打量,不一會把街上轉悠的差不多了。正想著家裡那整只野豬能賣多少錢,卻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看到撞他人的臉後,許玖嚇了一跳。

    這人實在太面熟了,把這人從荒崖上抱回來時,一路盯著這張臉,累的記憶猶新。

    這個他當初救下的少年人!

    那少年站在許玖對面,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許玖心裡大叫糟糕,面上淡定地撇過眼,裝作不認識的模樣準備朝前走。

    那少年明顯不放過他,變聲期的聲音傳來:「恩人。」

    許玖當做沒聽見繼續朝前走。

    胳膊被拽住了:「恩人,我中間醒來見過你。」

    許玖笑的和藹可親:「你認錯人了。」臥槽中間醒來了,你坑爹呢?

    「不會,我知道恩人住在城堡,如果恩人不承認,我就去城堡找。」

    「……」

    兩人當街拉拉扯扯吸引了許多目光,許玖把少年拽到一旁角落,語重心長道:「你真認錯人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情況就叫我恩人,我真不認識你。」

    那少年笑了:「恩人是不想我去城堡找你吧?」

    許玖斷然否認:「不是,你儘管去找,我只是不想你白費功夫罷了。」

    那少年又笑,他個頭不矮,跟許玖一般高,這麼笑的讓許玖心裡七上八下,果然只聽對方道:「我那時病的很厲害只記得一個人影,沒想到恩人承認了。」

    許玖大驚失色:「我哪裡承認了?」

    「你見我的第一眼愣了好一會,說明認識我;我根本不知道恩人住在城堡,是詐你的,你承認了;我說我是生病,恩人沒否認,重點全在我怎麼看出破綻上面。如果不認識我,不首先問你與我有何恩情嗎?」

    「……」許玖畢竟沒有當007的經驗,只垂死掙扎道,「我不問是因為我不感興趣,咱們又沒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恩人辛辛苦苦照顧我三天,把我運回屋,又費力把我運出去,特別辛苦。」

    這小子說話怎麼這麼欠揍呢?

    許玖決定無視這個人,好好找家早餐店去吃飯。

    「恩人,多謝你救了我。」不料那小子牛皮糖似的黏上來,一路喋喋不休。

    許玖生怕別人聽出什麼,急忙道:「你先打住!」

    「恩人為什麼不讓別人知道呢?」少年很委屈,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聽到這句話更是豎起耳朵,許玖心中警鈴大作,恨不得摀住對方的嘴。

    「你夠了!」

    「恩人這麼凶,」少年依舊委屈,但這委屈中還有絲狡黠,接著道,「恩人出錢給我治病,我永遠感念恩人的善良品德。」

    臥槽,許玖再次確定他十分討厭這小子!

    周圍準備聽驚天秘聞的人失望地抽了一口氣,許玖懸著的心也掉回原處,小聲道:「我沒錢是個窮光蛋!救你的人不是我!」

    「恩人是要我說出真相嗎?」

    真是敗給這個小子了。

    兩人扯皮到最後,以一起坐在街邊的小凳上喝乳奶告終。

    遠遠地,在房頂目睹一切的男人低語:「真是他。」

    阿蟲上前支招:「那老大,我們要不要把他綁回來?」

    男人看外星人似的看他:「阿蟲,你腦子裡都是屎嗎?」

    阿蟲:「……」

    又被罵了,不開心。

    今天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許玖一早上被那個叫小述的少年纏上,雙方幾乎默認了他救人的事,只是許玖還在死鴨子嘴硬堅決不鬆口。

    一想到非巫族的人當巫醫,會被整個巫醫階層視為眼中釘,就算沒那麼嚴重,許玖也能不鬆口,打死不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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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會還有事,你先慢慢吃。」許玖把給胖胖打的煮奶灌進水囊,抱著小孩跟少年告別。

    那少年正在狼吞虎嚥,聞言噎地伸長脖子:「恩人——」

    許玖眼疾手快地把他按到凳子上:「你可不能走,錢還沒付。」

    他聲音比較大,果然吸引了老闆的注意力,許玖不等對方再說話,撒丫子跑了。於是人流湧動的街上,就看到一個抱小孩的男人逆著人流鑽進鑽出,很快失了蹤影。

    高高的城門上,忙裡偷閒的大管家不經意抬眼,就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他指著底下那人吩咐道:「去把他帶上來。」

    「是!」

    於是許玖剛慶幸擺脫了牛皮糖,就被四名披堅執銳的衛兵擋住了去路。而後走出來一個人,是老管家的僕人,他聲音機械道:「大管家找你。」

    許玖累的喘氣,看了看肩膀的胖胖,小孩烏溜溜的眼睛完全在狀況外。

    「大管家怎麼知道我來了?」

    僕人指了指城門塔。

    好吧,流年不利就是這樣。

    許玖老實地跟著僕人上了城牆,城牆上有一排房子,管家正在中間的房子裡坐著,手裡拿著厚厚的名單。

    「大管家。」

    大管家抬頭,目光首先定格在許玖懷中的孩子身上,他立即放下名冊把孩子接過來。胖胖正在玩手指,被抱著換了個地方也沒多大反應,只看了眼抱他的人,又自個玩玩自個的去了。

    大管家完全沉浸在抱胖胖的驚喜中,許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索性跟旁人一起安靜地當壁花。

    「你今天來是幹什麼的?」大管家瞥一眼許玖,很快又把全副心神轉移到胖胖身上,拈起一塊脆骨甜糕喂小孩。

    許玖一開始就注意到桌上的名單了,聞言決定試一試運氣:「我聽說能領錢就來了。」

    「一旦涉及錢財,這傳播的速度果然比荒原的大風都快啊。」大管家翻翻名冊,「要領多少?」

    「我自己領十個銅幣,幫人領一份。」

    「幫人領,幫誰?」

    許玖把八的身份牌雙手遞過去。

    「八,」大管家翻到大沙村那一頁,「他阿爸在邊界被砍死了?」

    許玖點點頭。

    「那你呢?」

    「半年前我阿爸和八的阿爸在外莊園被敲詐了五枚銅幣。」

    管家動了動嘴角,把玩著八的身份牌:「沙洲,去給他拿一枚銀幣。」

    管家的貼身僕人沙洲出去了,管家看著胖胖軟乎乎的臉,越看越喜愛;等抬頭看許玖的時候,表情又恢復到公事公辦:「你欠大人的五枚銀幣什麼時候還?」

    許玖:「……」

    管家抱著胖胖:「大人並不缺僕人,只是我想著胖胖喜歡你才向他推薦,你倒是乾脆。」

    許玖低聲道:「錢我會還的。」

    管家點點頭,示意僕人把那枚銀幣交到許玖手裡:「要好好照顧胖胖知道嗎?」

    許玖握著銀幣點頭。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等我忙完和我一起回莊園。」說著管家轉頭去逗胖胖,語氣一改冷淡,寵溺的誇張,「寶貝,一會跟我去莊園,爺爺給你拿好吃的!」

    小孩只嚼著他的糕點。

    「看看,我家小寶餓成什麼樣了。」

    許玖聽著這話頗不對勁,仔細打量著管家的神色,腦子裡轉了半天的話脫口而出:「管家大人,你不是想把胖胖要回去吧?」

    「嗯?」管家皺著眉看著他。

    「胖胖是我養的,我不會交回去。」

    「哦!」管家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繼續喂小孩東西吃,「小寶,你願意跟著他嗎?」

    胖胖斯地把東西咽進去,看看許玖,點點頭,繼續吃糕點。

    「哎呦,我家小寶真聰明!」管家笑的臉上的皺紋堆成一朵老菊花。

    許玖心中內傷:那是我家的……

    威嚴十足的老管家在城門上停留到中午,交代了記賬官幾句注意事項,才帶著他的僕人和許玖一起坐上了回莊園的馬車。

    這馬車本來是大管家一人的座駕,如今坐了三個人,胖胖是大管家如何不想撒手的,許玖是看在胖胖的面子上免為其難地讓坐進來的,於是這一路他就看見管家各種寵孩子的模樣,跟變臉似的,與面對自己時的不假辭色截然不同。

    無論來過多少次,許玖還是會被眼前的景色所驚歎。雄渾山腳下巍峨的高牆,肅穆的神道,高聳的神廟,及最中間黑色的高塔。高塔通體純黑,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亮光。

    荒原上的人尊崇高塔,建築物大多陡峭尖利,每個區域的最高塔都為領主所有,荒原上的人相信自己是獸神的子民,高塔也象徵著通神之意。杜圖莊園的黑塔在整個領地都極為醒目,遼闊的卷雲下熠熠生輝,裡面住著領地的最高統治者杜圖玄雙及他的貼身管家。

    神道平整寬闊,隨著馬車有節奏的轉動聲,一行人到達了內莊園正門。

    管家抱著胖胖下車,胖

    胖胖最近重了不少,許玖抱著都覺得沉,難為管家一路沒放下,老胳膊老腿的抱了一路,也無視了許玖一路。

    「我帶著小寶去休息,你自便吧。」

    小寶是誰啊喂!別亂起名字好嗎!管家大人就這麼隨意地把許玖扔下,周圍的僕人也沒人管他,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剩許玖一個人在莊園晃蕩。

    他不敢亂走,只在前門廳到黑塔之間慢走,這是他比較熟悉的路段了,一直都沒好好觀察,此刻摸摸石橋上的藍寶石,描畫下牆上的流雲紋,一直走到鬱鬱蔥蔥的玉樹林。

    玉樹枝上的的紫鈴鐺輕輕搖曳,混合著千萬片樹葉的叮叮噹噹的,像一首永不停歇的親密合奏曲。

    「碧落秋風吹玉樹,翠節紅旌,晚過銀河路……」面對著如此美景,如此大土豪手筆擲下的鬼斧神工,許玖濕興大發了,恍若靈魂都登了仙途,徜徉在這片不真實的景致中。

    這分明是一沓沓的錢在迎風招展啊!

    「玉樹,銀河?」一個聲音驀地插/入,帶著股低沉的磁性。

    許玖被嚇了一跳,轉身看見身後坐著個男人,蒼白的臉和碧樹相映成輝,散發著迫人的冰冷。

    那人見許玖驚恐的表情,冷冷道:「誰准你進來的?」

    「呃…不好意思,我現在就出去。」

    「站住。」男人命令,「過來。」

    說站住就站住,當是喚小狗呢?就不過去!

    然而許玖口嫌身直,雙腿已經明智地替他決定了。

    他走到對方面前,鞠躬行了個禮:「大人。」

    男人看著他,冰冷的手指拈著一串鈴鐺:「我見過你。」

    「是,大人。」幾天前剛見過!

    「我的手杖呢?」

    「什麼?」

    男人把鈴鐺扔了,纖長的手指靜靜交叉著:「我的手杖。」

    許玖想起空間裡被遺忘到角落的手杖,掙扎了一下,矢口否認:「不知道。」

    男人抬起頭,面色有一瞬間的憤怒失望,然而很快平息下來,神色變得厭倦:「你下去吧。」

    「……」許玖扁扁嘴,沒有動,「拿不出來要怎麼辦?」

    男人抬起眼:「什麼?」

    「你是不是胖胖的爸爸?」許玖脫口而出。問完後就後悔了,他絕對會把自己作死!在這麼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如此隨便,這可是一句話就能把別人腦袋掛在城牆上的*oss啊!

    「胖胖?」男人咂摸著這兩個字,神色奇異,「不是。」

    「不是嗎?」許玖膽子又回來了,「那他是莊園的小孩吧?」

    男人黑沉的雙眼盯著他,神色滿是不屑的冷冽。

    得不到回答的許玖也很失望,他垂頭喪氣,糾結地低著頭。

    兩人僵持著的時候,風起了,萬千樹葉鈴聲大作,平靜的合奏曲變得狂暴,男人的黑袍也揚了起來,消瘦的身形更為清晰。

    許玖突然升起惻隱之心:「大人,颳風了,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聞言,揚起頭仔細打量著許玖,想了想,平靜地伸出手。

    那手如此引人注目,泛著無機制的玉石光澤,簡直不像活物。

    這是什麼意思?許玖非常驚訝,對這男人的行事方式更是無法理解,他試探著把手搭在那人身上。

    杜圖玄雙併沒有拒絕。

    於是許玖把人從輪椅上扶起來,男人靠在他肩膀上,頭在他肩膀上無意識蹭了蹭。這一蹭,讓許玖頓時升起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這跟胖胖如出一轍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許玖渾身僵硬,欲言又止。

    「走。」男人發現許玖出神,板著臉不客氣命令道。

    「是,大人。」許玖立即回神,承接著對方大部分的重量,小心翼翼帶著這塊冰山炸彈前進。

    靠的近了才發現,男人身體冰涼,還帶著股涼涼的冷香。那香味非常淡,時有時無,是一種乾淨到極致的氣息。許玖突然自慚形穢了,身體繃得筆直,任男人高高在上地搭著他的身體前進。

    杜圖玄雙一直板著臉,他常年面無表情,當然事實上,也沒什麼事值得他動容的。他像幽靈一樣寂靜地生活在這裡,長年閉門不出,但卻是所有人都不會忽視的存在。

    關於這個領主的性格,最廣為人知的就是他討厭和人親近,除了貼身大管家,不喜歡任何人出現在他三步之內。他是有史以來最低調的領主,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界內流傳的小八卦幾乎斷定他身體有問題了。

    這麼個不喜歡和人接觸的領主,在搭上許玖後,突然後悔了。那悔意如此明顯,已經達到懊惱的境地,可如今已經站起來了,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不允許自己再退回去。

    許玖一直沒敢看對方,規矩地充當一個人形手杖的角色。那人每艱難地挪動一步,他的心就跟著顫幾顫,極擔心這個高傲的莊園主事後將他毀屍滅跡。

    此刻兩人的心理活動達到了罕見的統一:我快要瘋了。

    杜圖玄雙已經很久沒站起來過了,他的身體比他想像的更糟糕,連一步都支撐不了,

    他閉著眼睛,任由身旁的人撐著他前行。鼻端是一絲熟悉的味道,遠沒有夢中那麼可喜,這大概就是夢境與現實的差距,胖胖與自己的差距。

    男人嘴角勾出個冷笑。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體驗夢中明媚和煦的溫暖,所以伸出了手,卻一步踩空,墜崖般心涼如雪。那冰冷越發濃重,毫不留情地將他剛冒出頭的奢念打消,從頭涼到腳。

    許玖發現身旁的人在顫抖,儘管很輕微,依然極富存在感。他悄悄地偏頭,就見男人閉著眼,脖子呈現出一種脆弱的弧度,那脖子白的晃花了他的眼,許玖心中一動,湧現出很多說不清的滋味。

    他把視線從男人身上轉開,目視前方,聲音輕地像一片羽毛:「大人,我給你唱首歌吧。」

    男人睜開眼,疊鴉似的長睫劃出驚心動魄的弧度:「嗯?」

    許玖舌頭打結,自從遇上杜圖玄雙後他就一直在腦抽,還唱歌,一個大男人你是怎麼想到這麼慫的主意的?你就閉嘴做個安靜的美男子不好嗎!

    「是我在荒原上聽到的一首歌,歌詞很簡單,大人要聽嗎?」

    杜圖玄雙微不可見地點頭。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歌詞非常短,許玖轉換著語言,一句一句慢慢唱出來,杜圖玄雙睜開眼,認真聽著旋律。

    「這不是咱們這裡的歌。」

    許玖訕訕:「這是我瞎聽來的。」

    「這片大陸總有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杜圖玄雙重新閉上眼,「你再唱一遍。」

    於是許玖又慢慢唱了一遍,努力打消對方的不自在,不著痕跡地拖著杜圖玄雙走進黑塔。

    杜圖玄雙回過神,發現已經到了屋內,他怔愣一下,嘴角勾出個淺笑,一閃而逝。而許玖也再這淺笑中鬆了口氣,心情變得很愉快。

    男人接著道:「你上去幫我把歌詞寫下來。」

    「啊?」許玖尷尬了,「……可是我不認識字。」

    男人瞭然,也沒有為難他:「你說,我寫。」

    「噢,好。」許玖明明累的想趴下,卻裝作很輕易地把男人扶到房間,並把人扶到書桌前。在低頭安置男人的時候,卻看到了兩雙正顫抖的腿,一雙是自己的,另一雙是這個杜圖大人的。

    他抬頭,發現對方的神色很淡定,只從臉上根本看不出這人身體正難受。許玖有些心塞,心口堵堵的,在男人鋪開紙張的時候開口道:「大人,我學過一些按摩的方法,可以消解疲勞,大人要不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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