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暗湧 文 / 雋雋風塵
外莊園區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人們穿著體面,不時能看見富人華麗的馬車在車道徜徉,如果你認真看,或許能在馬車晃動的瞬間看見高門大戶小姐們艷麗的面龐。
巨大原石堆砌的房子坐落在這裡,它們造型各異,色彩鮮明,一排排臨街而立,彷彿整個杜圖莊園的華麗名片。這些房子外部佈滿花紋,飾以巨大的廊柱,透明的櫥窗,能讓人一眼望見裡面擺放的物品。這是杜圖莊園最繁華的的地方,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高貴典,富麗程度會讓人有種王城都不過如此的感覺。
然而許多人都不會注意,這些富麗繁華的背面,高樓擋住的角落,則是骯髒破敗灰濛濛的石房子,一個一個緊挨在那裡,長年累月不見陽光,低矮骯髒密密麻麻。
杜圖莊園並不是個富裕的領地,有腰纏萬貫鐘鳴鼎食的富人,自然有衣不蔽體三餐不繼的窮人。而且窮人的數量還相當多,他們像螞蟻一樣密佈在各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從空中看去就像華麗袍子上的一塊塊瘡斑,污濁黑暗又無處不在。
這些貧民區是律法都不會管的場所,有多少人在這裡出生、或被扼殺在妓女的腹腔裡;有多少人無所為生,年紀輕輕死去。這裡生活著一群最肆意又最低賤的人,是暗娼流寇的天下,坑蒙拐騙的天堂。他們在這裡逞兇鬥狠拉幫結派,不知凝固了多少代的鮮血讓一切看起來都更加污濁不堪,腥臭橫生。
隔壁一個女人正在追打上完就跑的男人,粗俗的罵聲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圍觀者,他們跺腳、喝彩,吵得房頂的破石板嗡嗡作響,灰塵大片抖落。而在一片鬧哄哄中有個屋子卻極安靜,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此刻正在不停踱步,屋外的嘈雜讓他極為煩躁。
「操!」他一拳頭敲在破舊的桌子上,桌子「錚」地一聲,一條腿斷了一截。
原本擺在桌上的東西啪啦啦掉到地上。
突然,外面傳來了敲門聲,伴著低沉的暗語:「老大,小述回來了。」
男人一驚,也壓低聲音:「進來!」
屋外進來兩個人。
他們個頭都不高,看身形還都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一人腰上別著根沉重的金屬棒,一人身上纏滿了繃帶。
男人盯著繃帶少年:「你身上是什麼東西?」
那少年還很虛弱,聲音黯啞:「回老大,我被天勇的人追殺,逃到斷崖旁邊的荒原,昏迷了兩天。」
那人說著就咳起來,男人耐心很足,不聲不響地等著他繼續。
「我在荒崖旁遇上了一個人,他救了我。」
男人挑眉,上前扯了扯他身上的繃帶,惹的少年人痛的嘶叫一聲。
「巫醫?」
少年人遲疑道:「不知道,他的治病手法跟巫醫很不一樣,我的腰被捅穿了,流了很多血,當時以為活不下去了,醒來的時候也不敢相信。」
「……」男人眼裡精光四射,他仔細看著對方身上的傷,「這麼重的傷都能治?他有神力?」
少年人猶豫一下:「他有很有效的藥。」
「嗯?」男人垂頭,臉湊到少年人肩膀的傷口上面,捻了一點血痂下來,放進嘴裡舔了舔,隨即吐了出來,「的卻是沒見過的藥。那人什麼來歷,長什麼樣,住在哪?」
年輕人腿顫了顫,他從荒原上走回來,身體虛弱的厲害,此刻一張面皮更是白如金紙,他旁邊的少年手疾眼快地給他搬了張椅子。
「老大,讓小述歇一會。」帶棍子的少年嬉皮笑臉道。
男人瞪了他一眼:「無法無天。小述,你繼續說。」
「我逃到了荒原上,昏迷前看到了一個年紀很輕的人,他長得很白淨,也很瘦,後來我就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還躺在荒原上。」
「你是說你一直在荒原?!」男人聲音陡厲,「你說你傷成這樣在荒原上過兩三夜?」
荒原一到夜裡氣溫非常低,這片貧民窟的角角落落每天都有被凍死的老弱病殘,一個重傷失血的人躺在荒原居然還能活下來:「你這是在講笑話?」
「不,我沒有說假話,」小述抬頭和男人對視,「我醒來的確是在荒原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嗯?」男人沉思,荒原,荒原,斷崖荒原,「是斷崖旁邊的那個荒原?」
小述點點頭。
「阿蟲,派人到荒原去看看,把那個人找出來。」
「那個,老大,」帶棍子的少年為難道,「萬一人家只是路過呢?」
「一個人單槍匹馬路過荒原?」男人嗤笑,「找。就算是路過又怎樣,肯定還在這附近,小述你去把他的長相告訴畫師,找,一定要找到他。」
「可是,他的長相我沒看清楚……」小述有點著急,男人挑了眉,這是要發脾氣的徵兆。阿蟲一看,立即摀住小述的嘴,「嘿嘿,老大,我們畫,我們畫,一定把那人找出來!」
兩個少年拉拉扯扯出門,開門的一瞬間光亮照到了男人的臉,只見他裸著的上身份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其中一道從肩膀斜劈而下,像條綬帶般猙獰在皮肉上。
男人是這片區新崛起的老大,一路血海拚殺過來,每次重傷都是死裡逃生,不敢去找巫醫,只能買到一些最基本的藥,全靠自身挺過去。他命大,更多的人則不聲不響地死了,像荒原上的垃圾一般被
丟掉,進了野獸的肚子,好像從沒存在過。
而現在,有了一個可能落單的,隱姓埋名的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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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外區又出現了砍殺事件。」莊園內,老管家正對著他的主人匯報,「死了十三個人。」
男人從書堆抬起頭,神色不耐:「又因為什麼事?」
「搶地盤,聽說崛起了一股新勢力。」
「搶那片貧民窟?」男人手指敲著桌子,冷笑,「他們在背後幹什麼我不是不知道。這兩年未免太不像話,都出了多少命案了?」
「大人的意思是想整頓?」
男人把書合上,傍晚的光照到他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尊雕塑:「荒原上的亡命之徒太多,我們信仰獸神,出生就帶著暴/力、好戰的天性,管的過多也沒意思。」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聽著。
「砃,如果我的腿是好的,也想周遊世界,像所有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一樣。但不等於做事情可以目無法紀。」男人今天格外話多,他躺了太久,醒來後脾氣也變得平易近人,「你去寫公榜吧。」
「大人是要剿滅他們?」
「光明之下永存黑暗。剿滅是不可能的,讓他們回到該呆的地方去。」
大管家了悟:「是,大人。我這就下去擬公。」
老管家的速度相當快,男人只看了幾頁書,擬好的公就遞了上來,基本詳細的勢力介紹,分佈範圍,人員行當等。
男人仔細看著,拿筆畫下了幾個重點處理對象。
「這些人不能留了。」
老管家對著名單仔細看了:「大人想什麼時候行動?」
「盡快。」男人處理起事情來殺伐決斷,迥異於平常,「馬上要冬月了,附近的貧民都會進城採購貨物,這些坑蒙拐騙的人越早處理越好。」
「那大人,那些黑市的人……?」
男人沉吟一下,擺手:「黑市的利害關係太大,不鬧出事就暫時不要管它。」
「可是就任由他們在領地偷運官礦?」
男人望著他的老管家:「我自有計較,砃。」
老管家低頭看著他:「是。大人您最近身體好了些。」
「是嗎?」男人揉揉額頭,「哦,是因為那個小孩的身體好了點。」
老管家欣慰地笑了:「那大人以後還會叫那個年輕人來嗎?」
「許玖嗎?」男人真陷入了思考,很久以後,樓下的風鈴沉入霧靄沉沉的夜色,男人才回過神,張了張嘴,突然又住了口,只道了一句——
「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