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後悔也是沒用的 文 / 三千琉璃
凌曉知道,她不該答應下來。
像這種一看就充滿了激|烈情緒的委託,尤其還在內容不明的情況下,承接下來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向來是個很擅長說「不」的人,然而,這一次,她罕見地說不出來——在他的注視下。
伊澤的眼神中沒有懇求,沒有期待,只有執著——執著地看著她,執著地站在雨中,執著地捧著蟲晶,執著地等待著。
凌曉皺眉再三,闔了闔眼,最終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她伸出手,拿過他手中的蟲晶:「我知道了。」
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緊接著,一頭栽倒了下來。
凌曉伸出雙手一把接住他,潔白的睡衣上頓時染滿了雨水和鮮血,她歎了口氣,輕輕鬆鬆地把他抱了起來,帶回了自己的屋中。
這傢伙雖然看似狼狽,但腦子還沒壞,沒有帶什麼小尾巴來這裡。當然,原因也可能是是,原本該做他尾巴的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
她抱著少年走進浴室,將他丟到乾燥的浴缸裡,稍微檢查了下,發現他雖然看來滿身是血,卻幾乎沒受什麼傷。之所以暈過去,大概是因為情緒或者別的原因。
凌曉按了會眉頭,直接扒掉他身上染血的衣服,又用濕毛巾擦去他身上的血跡,然後把他塞到自己的被子裡——總不能把他丟浴缸裡睡一晚上吧?這傢伙也不是淋了多久的雨,已經有些發燒的跡象,她找出一瓶常用藥,和上次那樣,直接掰開他的嘴灌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關上屋子的燈,走到浴室中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走出來後,她徑直走到屋中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單腿支起,一隻手臂搭在這只腿上,手托著下巴,微皺著眉思考了起來。
伊澤和艾薇這是遇到了什麼事?
看他的情形,後者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而且……
她攤開手,注視著手心那顆火紅色的蟲晶。
雖說她的確很想要它沒錯,但她也有她的原則。他們既然是出逃,身邊肯定需要金錢,而她的錢也都用來買另一顆蟲晶了。所以她壓根沒提要買的話。
然而,沒想到的是,它最終還是落入了她的手中。
這倒也是一種緣分。
只是不知道,為了它,她要付出多少代價。
凌曉輕嘖了聲,心中有種微妙的不爽感,雖說的確是她自己做出的決定沒錯。她將另一隻腳也放到椅子上,展開特意帶上的毯子裹在身上,椅子大而柔|軟,可以很輕易地容|納原主那嬌小無比的身體。
她將頭斜靠在椅側上時,突然想起某人曾對她說過的話——
「曉曉,就冷靜方面而言,你已經完全合格了。」
那一次,總是叫她「臭丫頭」的頭兒難得地叫她「曉曉」,把她給嚇了一大跳,一把刀就架在他脖子上,總覺得他被人給掉包了。
他黑線之餘,無奈地說:「不過偶爾不這麼冷靜也不錯。」
她那時很不理解,問:「你不是說那是作死?」
頭兒反問:「我要被抓了,救我嗎?」
「救!」
「很危險呢?」
「救!」
「九死一生呢?」
「救!」
「百分百死呢?」
「救!」
「百分百也來?」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不記得了。
印象中頭兒倒是笑得很開心就是了,笑完後又拍著她的頭說她是笨蛋,那種情況就該不管他,事後再報仇什麼的。不過當時的她完全沒想聽,那時候她崇拜他崇拜得緊,他簡直就是他的天。如果他死了,那就是天塌了,活不活其實都沒多大區別。
沒想到若干年後,她又不冷靜了一回。
倒不是完全為了伊澤,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艾薇,雖說她和她完全沒什麼交情,只是,直到此刻,眼前都還能清晰地出現著幾天前兩人相攜而去的情景。
當時的她覺得那畫面很不錯。
卻未曾想到,它也許會成為「絕章」。
所以一腦熱,就衝動了。
凌曉歎了口氣,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的蟲晶,心裡想,既然它已經被她給收下了,那乾脆試試看吧。
在今天之前,她已經詢問過了系統。並且,將自己可以開通的副職業,設定為了「鑄造」。
這是一個在這個世界沒太大用的職業,起碼目前看來的確如此。如果是在西幻世界,她大概能憑借它混得風生水起。當然,現在想這種事也沒多大意義,頂多是yy到爽。
而鑄造中,有一個分支叫做「鑲嵌」。
顧名思義,就是將各種「寶石」鑲嵌到武器上。
凌曉想了想,從掌心中抽出了短匕,決定把火屬性的蟲晶鑲嵌在它上面……
首先,雖說長匕的破壞力要更為明顯,但她對短匕要更為熟悉,它也是最先共鳴成功的;其次,對戰中,她的「致命一擊」幾乎都是用短匕完成的。
她單手將短匕平舉在手心,深吸了口氣後,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蟲晶。
這種感覺很奇妙,凌曉覺得蟲晶在自己的手中好像融化成了一灘滾燙的液體,然後,她一點點地將它朝匕柄按去。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蟲晶就融入了其中,並且消失了。
直到得到這樣的提示,凌曉都沒弄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原理。
不過……
算了。
她舉起匕首,對著窗簾下隱約透過的路燈之光看著,只見那原本透明的匕首上,時不時會閃過些許妖艷的血色之光。
既然鑲嵌成功,那就試試看好了。
她深吸了口氣,握著短匕再次開始共鳴。
幾乎是下一秒,短匕上「騰」的一下,整個刃上流轉著耀眼美麗的火光。
事情順利到了簡直不可思議的地步。
但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從聽菲斯說的時候她就意識到,大部分力修之所以能夠順利地使用武技,就是因為他們身體本身就存在著某種能量,並通過武技這種特殊的形式,與天地間的能量形成共鳴。而她現在以匕首代替了人體本身,之前之所以沒有成功,不過是因為匕首中不含能量,所以沒辦法順利引發共鳴。
但現在不同了,短匕中因為蟲晶的緣故,含有了火系能量,所以能引發共鳴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她練習了這麼久。
只是……
凌曉注視著短匕,一直沒有解除共鳴。
約三分鐘後,匕首上的火驟然熄滅,因為蟲晶中的能量用完了。接下來就必須等它吸收了能量,才能繼續使用了。
蟲母的蟲晶想必能維持更長時間,只是,現在的蟲晶對她來說也足夠了。起碼,完全證實了她的猜測。等那只風屬性的蟲晶到達,她就把它鑲嵌在長匕上。
風助火勢。
她很期待。
凌曉又把玩了一會短匕後,將它插回了掌心之中。
原本屬於蟲族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存在於她的身體當中,感覺怪怪的。
她微瞇了下眸,便將這事拋諸腦後了,總不能因為膈應這個就把蟲晶取出來吧?
之後,凌曉在椅子上睡著了。
她睡得並不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醒過來,打開系統查看。雖說伊澤的身體被她仔細檢查過,但本著小心謹慎的原則,凌曉還是沒放鬆警惕。
而當天邊的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射入時,凌曉再次睜開了雙眸,她下意識地查看了下戰鬥視圖後,又發了一小會呆,才解開毯子從椅子上跳下去。蜷縮一晚上的結果就是渾身上下到處都不得勁,嘖,到底是最近的日子太好過了,以至於這點小事都忍耐不了。
她舒展了下身體後,意外地發現,伊澤也醒了。
或者說,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
因為他很安靜,真的很安靜——躺倒在床上,一動不動,除去雙眼睜開外,看上去和熟睡的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他的雙眸是乾涸的,沒有流出任何淚水,眼神虛無,似乎在看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凌曉看了他一會,覺得他簡直就好像一個睜著眼睛的死人。
凌曉微妙地覺得他這樣子真是不順眼,於是走過去,抬起腳就踹在了他身上:「喂。」
「……」
「不是讓我接受你的委託麼?那你倒是說說看是什麼內容啊。」她歪著頭,一臉不爽地說道,「事先說好,已經收了的報酬我是不會退回去的。」
「……」
少年的眼皮跳了下,沉默片刻後,他緩緩坐起身,低垂著頭,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
「是我害了她。」
凌曉沉默了下,問:「她死前你在身邊嗎?」
「……在。」
「她當時的表情怎樣?」
「一邊流淚,一邊很漂亮地笑著。」伊澤輕聲說,「她說自己很滿足。」因為他這輩子恐怕都會記得她了。事實也的確如此,他想,他這一生都會對那個叫艾薇的女孩心懷愧疚。
她活著的時候,一直想離他更近卻終究未能如願;而現在,她終於住進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位置。
「是麼。」凌曉點點頭,「所以,你覺得自己該為這樣的她做點什麼?坐在床上發呆?」
伊澤愣了下,隨即苦笑:「說實話,你是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凌曉瞥了他一眼:「你給我的委託難道是『好好安慰你』嗎?如果是,我會努力的。」
「……」
「不過事先說好,就算你不滿意,已經收下的佣金我也是不會退的。」
「太黑了吧?」
「後悔也晚了。」凌曉雙手抱臂,「不過,雖說安慰人不是我的長項,揍人卻是,要換
成委託這個嗎?」
「……啊,」少年抬起頭,朝面前的少女伸出了一隻手,「正合我意。」
凌曉挑了下眉,回握住這隻手。
這一瞬間,兩人達成了某種無聲的協議。
緊接著,伊澤大致地和凌曉說了他和艾薇的遭遇。
這實在是一個普通異常的故事,兩人在即將逃出生天時,遭遇了追擊。危急時刻,少女為了保護心上人而死去。奇跡般生還的少年決心為她復仇。
俗氣的「劇情」,卻承載著鮮血與生命。
「是我大意了,忘記自己曾經無意中和他說過相關的信息。沒想到,兩年過去了,他居然還記得。」伊澤雙手扶住額頭,努力冷靜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些許抖動,「更沒想到,他真的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他發現過去的自己實在太過天真。
自以為能掌控一切,其實連最熟悉之人的本性都不明瞭。
「是我的錯,否則艾薇也不會……」
「行了。」凌曉一手搭在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少年的肩頭,「有空後悔,倒不如做點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事。等全部做完了,再說這種話吧。」
「……你說的沒錯。」伊澤深吸了口氣,雙手用力地搓了下自己的臉,說道,「奪走艾薇性命的人,都必須為之付出代價,誰都不例外。」他的聲線漸漸低沉下來。
「你想怎麼做?」
「魯爾肯,最先是他。」說到這裡,伊澤合了合眸,他無法忘記,她手上那清晰可見的針孔以及……犯癮時痛苦的模樣——一邊哀求他給她,一邊又讓他不要看狼狽如斯的她,到最後,甚至拿頭狠狠地撞牆。
他可以不怪他奪走那本武技去討好他人;也可以不怪他為了利益而來抓捕自己;但是,唯獨這件事以及奪走她生命的事……他絕對無法原諒。
「魯爾肯……」凌曉咀嚼著這個名字,「我記得,他是這裡的地頭蛇之一吧?」
「嗯。」伊澤點頭,「和很多有錢有勢者暗中都有聯繫的骯髒傢伙。」說到這裡,他的眼神暗了暗,「那傢伙的新主子也是其中之一。」
「你對他瞭解多少?」
「不少,但還不夠。」他看向她,「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搞到他的全部資料。」
凌曉看了他片刻,緩緩點頭:「好。」
把收集資料的事交給他,也就代表她將信任交給了他。也許這舉動太過輕率,但她卻奇妙地並不後悔。
之後,伊澤藉著晨光離開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她知道,當他再次來找自己時,就是一切開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