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4不歡(3)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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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未南開車回了醫院。
夜色已深,巨大的探燈從醫院樓頂探出頭,白光放射性的投在停車場粗糙的土路上,成片的蒼白像是被剝離靈魂的無望生命,同一街之隔的商業區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未南沒急著下車,他搖下車窗,手拉開手邊的內置抽屜,在裡面一陣摸索後,他摸到了一盒煙。
盯著還沒拆過封的煙盒,他勾了勾唇角,還真有。
須臾後,隨著陳未南輕輕一吐,淡灰色的煙圈便飄忽著出了車窗。
陳未南身體後仰,看著不遠處斑斕晶亮的商業區夜景,內心未免多了幾分惆悵,他不知道今天的兩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訴柴焰。
時間隨著沉默分秒而過,一直安靜坐著的陳未南突然跳起來,大喊了聲「靠靠靠」,隨即又哎呦了一聲。
***
柴焰是被護士叫醒的,醫生來查房,發現她的頸部支架早在一天前就可以拆了,一邊批評著年輕大夫的失職,上了年紀的主任醫師熟練卻不失小心的拆下了支架。柴焰來回扭了扭脖子,開心的沖跨進門的陳未南揚著手,「陳未南,我好了。」
好了好,陳未南咧著嘴,笑得好像在哭。他實在是笑不出來,煙燙了手,他喊疼時,又被車頂撞了頭。
「好了好,好了好。」他又嘿嘿笑了笑。
夜闌人靜,柴焰躺在床上,歪頭同陳未南說著話。
「你又瞞著我什麼事了?」
「啊?沒有啊。」陳未南很大聲地說,又嘿嘿笑了兩聲。
黑暗裡,柴焰翻了個白眼,陳未南這個人她是再瞭解不過了,沒事的時候話少,一旦有了心事,話就出奇的多。真想不通,欲蓋彌彰這種在她這裡明顯會失敗的招術他怎麼還在堅持用?
「仨數,三、二……」
「朱雨自殺死了,梁沉可能是遲秋成的弟弟,是他在你剎車上動了手腳,就這麼多,我沒瞞你別的。」陳未南孫子似的把什麼都說了,沒辦法,面對柴焰,他說過的謊話有99%是要被拆穿的。
至於剩下的那1%,則是他不想被拆穿的。
回病房前,他想了許久,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柴焰。
哦……柴焰輕聲應著。
隨即,沉默混捲著夜色,蒙住了房間裡的兩人。
「陳未南?」片刻之後,柴焰喊著陳未南的名字。
「嗯?」
「你揍梁沉了吧?」
「……」幾巴掌也叫揍?陳未南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答:「沒有。」
「撒謊不好。」
「……」陳未南輕聲地歎氣,隨後翻個身,面朝著柴焰,「你在我肚子裡放蛔蟲了嗎?」
「沒有。」柴焰輕聲笑了,「我住在你心裡,所以知道。」
秋風陣陣,漸漸吹涼了夜,陳未南微微笑著,心裡卻無比溫暖。哎……我的煙火。
柴焰也有話想告訴陳未南,她想告訴她,那天車禍,她恍惚覺得救她的是遲秋成。但她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等出院問問梁沉吧,或許是梁沉後悔害怕了,跑來救得她?
沈曉說,遲秋成活著,可木頭給她的資料上的確說遲秋成是死了的,死在意外發生的那天。
***
翻飛的思緒隨著柴焰傷勢的一天天痊癒而漸漸消弭。蘄南告別了短暫的秋季,竟早早飄了一場雪。細白的雪片飄在空中,地上的人才伸手接住,便隨即化成掌心裡一小灘水。
小奇跡趴在窗台上,手撐著下巴,表情是不言而喻的無聊。終於出院回家休養的柴焰坐在沙發上,邊吃橙子邊看電視,廚房裡,從雲都趕來看她的柴媽不時探出頭,凶巴巴地指著柴焰不老實的手:「抓抓抓,女人的腿也是有臉的,抓花了小心未南不要你。」
柴焰無所謂的吐了嘴裡的葡萄籽,仰起臉,示威地又撓了兩下,「癢,不撓難受。」
「完蛋。」柴媽舉著飯勺邁步跨出了廚房,走近客廳,要打柴焰。
「媽,菜要糊了吧?」飯勺就在頭頂,柴焰眼睛沒抬一下,隨手又拿了粒葡萄,放在嘴裡,她聽著柴媽拍大腿的悶響聲,滿意的看著柴媽疾步回了廚房。
有個較真的媽好也不好,好的是她會較真菜的鹹甜口感,不好的是她管的太寬,包括已經成年的柴焰。
打了哈欠,柴焰把電視的聲音調大,隨後沖小奇跡招招手,「過來,看電視。」
小奇跡卻沒聽見一樣,依舊看去窗外。
葡萄的滋味不知怎麼不再那麼甜了,柴焰胡亂嚼了幾下,咽掉。
媽媽說小奇跡病情惡化的比一般孩子要嚴重,口齒不清很嚴重,因為這場病,小奇跡的性格也變的乖戾怪異,不是沉默發呆,便是發脾氣,為了給她營造一個適合養病的環境,陳媽拜託了柴媽把小奇跡一同帶來了蘄南。
柴焰心裡默默歎息,醫學昌明的社會,為什麼還有醫生治不了的病呢?
正想著,電視畫面上出現的一個人吸引了柴焰的注意,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對柴焰來說,卻已經是個熟人了。
寬大的液晶電視讓
程慕華的身形顯得有些寬,他一身休閒裝,頭戴鴨舌帽,正站在一輛黑色雷克薩斯旁,手隨性搭在一個女人肩頭。
這是張抓拍的照片,電視裡的旁白配以如下解說:近期,一條有關名流圈渣男玩弄逼死女性的帖子在城市論壇遭到熱議,有敏感的網友根據細節推測出帖子的主人公是成安汽車的總裁程慕華先生,記者目前正在試圖連線程先生,關於帖子的主人公是否真如傳聞所說,有待求證。
逼死女性?柴焰馬上聯想到了上個月自殺的朱雨身上。
朱雨沒有家人,葬禮也是簡單至極,據說下葬當天,她老家一個人也沒來,朱雨的爸媽都健在,接到女兒的死訊只是哭了幾聲,哀歎著以後誰給家裡寄錢啊,打電話回去的梁沉當時就生了氣,讓他們快點過來為朱雨料理後事,可對方說了聲車票好貴,便掛了電話。後來柴焰還是從梁沉那裡得知,朱雨不是這對老夫妻親生的。
良心是被狗吃了。
除了一聲歎息外,柴焰做不了其他。在她的拜託下,陳未南幫著梁沉安葬了朱雨,也算讓她走的不那麼淒涼。
可有時候死並不意味著終止,因為一起民事訴訟案,朱雨的死竟意外的被許多人所知了。
十一月的某天,柴焰回去上班的第三天,才踩下剎車,發動機都還沒停,她便發現有人早早便等候在律所門前了。
「你怎麼來了?」摔上車門,柴焰邁步走向陳砌。陳砌臉上掛著一貫無謂的笑意,他攤著手,語氣頗為無奈:「我被人告了,只好來找你這個大律師來幫我打官司了。」
「……」柴焰一臉我被你打敗了的無奈神情,掏出鑰匙開大門,隨著光亮的玻璃門被她分手推開,柴焰問身後跟著她進門的陳砌,「這次是又調戲了哪個無知女性了?」
「no。這次是誹謗罪。」
柴焰猛然頓住腳,回頭看著陳砌,恍惚好像在看天方夜譚。
「誹謗,你謗誰了?」
「你認識的。」陳砌聳聳肩,「程慕華。論壇的那個帖子是我寫的。」
「……」
「陳砌,你喜歡吃鹽嗎?」
「怎麼?」
「還是你對朱雨有意思,不然你也太『鹹』了。」
這次輪到陳砌無語了。
摸摸鼻頭,他跟著柴焰進門。
律所二樓。
整潔乾淨的辦公間,空氣裡瀰散著自然的木質清香。泡茶回來的柴焰彎腰給陳砌手裡的空杯蓄滿,隨即倚著在原木桌沿,正經打量起了陳砌,半晌,她有了判斷。
「陳砌,排除你無聊八卦的因素,再排除掉你喜歡朱雨的可能,你是因為對程慕華存在私人恩怨才這麼做的吧?什麼恩怨?和女人有關?」
「柴焰,什麼時候你問題這麼多了?」陳砌眼瞼低垂,聲音輕緩,說完,他默默地啜了一小口茶,「我和程慕華沒有私人恩怨,也沒有什麼女人存在,我只是恰巧知道朱雨是因他而死的,我不想再有女性被像他這樣的人蒙騙,就此而言。」
就此而言?柴焰認真打量著陳砌,輕輕點點頭,不置可否。
信陳砌有正義感這種東西?除非車禍把她的頭也撞壞了。柴焰想。
***
身體還在恢復期,柴焰整理好案件資料,早早便下班回家了。
提著在超市裡買的東西,柴焰站在家門口,正準備拿鑰匙開門,隨即便被房裡一聲大喝嚇住,手裡的東西險些掉了。
這是人叫還是鬼叫啊?
她眨眨眼,用最快的速度打開房門。
站在玄關看著明亮的客廳,柴焰覺得眼前的一幕真是說不清的滑稽:小奇跡盤腿坐在沙發上傻笑,媽媽身上的圍裙帶子斷了,樣子有些狼狽,手裡的掃把卻仍然高高舉起再落下,她在打人。
哀嚎便是從被打那人嘴裡冒出來的。
柴媽下手一向穩准狠,梁沉的腳面全被打腫了。
「梁沉,你又沒敲門。」柴焰用肯定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