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不輸(3)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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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午後,「未南牙診」大片的玻璃窗乾淨透亮,朝柴焰揮了三次手的陳未南瞥了眼玻璃上多出的三條紅色血跡,慢慢收斂起笑容。他轉頭看著捂著腮幫子,正疼得一臉不知所措的患者,裝模作樣的拍拍患者的肩,「剛好省了麻藥錢。」
天曉得拔錯牙這類事他很少干,沒打麻藥就拔牙的事倒是做過幾件。
隔著車行人往的馬路,柴焰看了會陳未南那邊的雞飛狗跳。那個傢伙不知道又闖了什麼禍,正被一個捂著腮幫子的中年大媽舉著包瘋狂追打。陳未南的運動神經竟然比小時候好了許多,東躲**,身姿靈巧。
「抓他衣襟啊……」不知什麼時候,陽光略過柴焰的睫毛,她啃著指甲,嘴角含笑地看著陳未南狼狽。
她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發現有個男人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已經觀察她很久了。
「請問,這裡有位柴律師嗎?」
男人連叫了兩聲,柴焰才回過神,她收起笑,兩腿繃直站好,不過眨眼功夫,她就又回到了最完美的職場模樣,她下頜微含,問道:「我就是,您哪位?」
「我……我是想找你幫我兒子打官司。」乍一聽到這話,柴焰差點蹦起來,再揮手大喊一聲「yes」,天曉得她現在接不到正經的商業案子,天曉得她有多恐慌自己真被趕出律師圈,被沈曉嘲笑。
當然,上面這些想法她不會表現出來。她微微一笑,「我們進去聊。」
柴焰現在的工作間小得可憐,不過是轉身倒杯水的功夫,一回身,手裡的杯子就碰到了男人的手,水濺到那人衣服上,柴焰也不尷尬,她很快速地從桌上抽了張面紙遞給男人,「拿著這紙蓋上,別擦!你衣服上有塊泥,水暈一會兒才能弄下來。」
「啊?哦哦,謝謝柴律師,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她是失手灑了水?她就是失手灑的!
柴焰笑吟吟的坐下,從進門起,她就在打量她的客戶,他穿一件棕褐色棉服,衣服有些大,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不合身。他十指粗糙,指尖有不規則的龜裂,有著相似紋路的粉紅色毛細血管爬在他臉頰上,讓他清瘦的方臉多了些敦厚。他心裡在想這個律師看起來很厲害,而從他衣著打扮裡預測出這個案子她的代理費多不了多少的柴焰則悄悄歎了口氣。
哎……
日光微暖,透過房間窄條形的小窗照在男人身上,他終於擦好衣裳,把紙團成一團攥在手裡,他眉毛蹙緊,眉宇間像是壓著不少憂愁。他乾裂的嘴唇張開又閉上,似乎不知道從哪開口合適。
「說說是個什麼類型的案子吧。」拿著記事簿,柴焰轉了下手裡的筆。
「人命官司。」
柴焰眉毛抖了抖,心想不是吧,開張第一個客戶就這麼重口味,她可不擅長這類刑事案件啊。可她臉上並沒多表現,依舊微笑著:「說說怎麼回事吧。」
「吃官司的是我兒子,他們說他殺了他老婆,我兒雞都不敢殺的,他膽子小。我說的話公安不信,他們說證據說人就是我兒殺的。我是個農民,城裡的規矩不懂,聽說可以找律師,我把家裡的地賣了,進城找律師,可人家一聽是我兒的官司,都搖頭說不接……」
「等等。」柴焰忍不住打斷了男人,冷汗沿著脊背流淌,她預感不好,「你叫什麼,你兒子叫什麼?」
「我叫裴愛黨,我兒叫裴新勇。」
果然……連最後一絲僥倖也沒了,柴焰手捂著臉,啪啪拍了兩下。
「柴律師你怎麼了?」
「沒事,頭疼。」柴焰放下手,想起來件事,「你怎麼知道我這的?」
「那天我在公安局門口,一男的給了我你的名片。」
柴焰從裴愛黨手裡接過那張名片,臉頓時黑了……
陳未南貓在儲藏室裡,刻意又把身子往下低了低,他屁股撞到什麼,啪嗒傳來一聲落地聲。他回頭看了眼,發現是掉了盒進口藥,薄壁的玻璃瓶從盒子裡滾出來,摔出道細縫。
「哎呦我的藥。」陳未南抓著頭髮,想叫又不敢叫的感覺讓他相當痛苦。他想著等那個有痛拔牙的大媽走了,他要好好哀悼下這盒288塊錢的藥。
「我前天才給阿姨通了電話,她身體明明很好,我想不出你現在這幅死了親媽的表情又是為什麼?
陳未南「啊」了一聲,抬起頭,以仰視的角度看著說話的柴焰,「人走了?」
「我都來了,哪個鬧事的不走。」柴焰哼了一聲。
「大恩大德啊。」陳未南一掃剛剛的畏縮,狗腿的起身。他的臉剛好擦過柴焰舉在他面前的卡片,硬硬的紙質在他臉上留下道紅痕,他裝模作樣的問這是什麼啊?
其實他怎麼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呢?
柴焰甩著卡片,「裝,再裝,除了你誰還能寫出『全國最積極向上認真負責也最優秀的律師』這種土掉渣的詞!還印在我名片上!還去公安局門口發!」
「沒有啊,不是我啊!哎呦哎呦,柴焰說好打我不打臉的……」
哀嚎聲從儲物室遠遠傳到前屋,在順著門縫飄去街上,二月,蘄南的臘梅開得正好,蠟黃的好像陳未南委屈的臉。
他捂著腮幫子,「我還不是想幫你找點客戶嘛。」
將情緒發洩光的柴焰學著陳未南的樣
子,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她怎麼不知道陳未南是為了她好,可這好……
她想起裴新勇那張散發著三種香型面霜的臉,斜了陳未南一眼,「剛剛你幹嘛不躲啊!」賭氣的她又伸腿踹了陳未南一腳。
知道裴新勇的案子接起來有難度,柴焰提早下班,她開著車去了趟市圖書館,借了幾大本厚書,抱著回了家。她沒想到遲秋成竟然比她還要早,她站在玄關,放下手裡的書,聞著空氣中飄著的濃濃魚香,大喊一聲:「遲秋成,我接到官司了!」
她踢掉鞋,連拖鞋也沒來得及換就跑進了廚房,「遲秋成,你聽到了嗎?我接到官司了,我不會失業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遲秋成手沒停,拿鏟子扒拉著煎鍋裡的魚,「柴焰你一直那麼棒。」他面朝爐台,人沒轉身,可他輕聲說話的口吻卻讓柴焰覺得他是為她自豪驕傲著的。
她額頭輕輕抵在遲秋成的背上,沒告訴他自己接得到底是怎樣一個官司。她的手放在遲秋成腰上,或許是碰到了遲秋成的癢癢肉,遲秋成扭了一下腰,說道:「柴焰,別鬧。」
「就靠一會兒,就一會兒。」柴焰耍著賴說。
她聽見遲秋成似乎默默歎著氣,聲音很小,才發出來就凝結進辟啪的煎魚聲裡了。
吃好晚飯,柴焰回房看書。
律師圈裡有種人俗稱萬金油,顧名思義,什麼案子都接的意思。柴焰不是萬金油,可因為沈曉,她有了做萬金油的準備。
法典厚的嚇人,柴焰看了不知道多久,人就打起了瞌睡。
她做了一個漫長無比的夢,夢裡有她,還有遲秋成。
蘄南大學的梧桐大道每到夏天都是放眼望不盡的綠葉,蟬伏在樹上鳴著,有自行車從道這邊飛馳去道那邊,車鈴混著車後座女生的笑聲,夏天總是讓人覺得愉快到每一道汗腺的季節。
柴焰坐在路邊的白色長椅上,腳上的紅色高跟鞋探進草叢裡,紅綠分明。她並不愉快,她的表情滿是悲傷和凝重,她才和陳未南大吵一架。
遲秋成安靜地坐在她身旁,陽光銘刻他的眉眼,他目光溫和地看著柴焰:「柴焰,你和陳未南都是性子要強的人,他較真你也較真,他愛面子你更愛面子。我覺得你和他不合適。」
柴焰癟下嘴,彎腰伸手扯了草叢裡的一根毛毛狗,「我才不喜歡他,他和欒露露才是一對。」
「死鴨子嘴硬。」遲秋成無奈的搖著頭,「如果你不喜歡他,你能喜歡我嗎?」
他拉起她的手,目光真摯。而柴焰則像只受驚兔子一樣,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她分明看到遲秋成臉上的無奈,「柴焰,被同一個女生拒絕兩次,我也很悲哀。」
她盯著遲秋成的眼,那眼睛突然泛起血紅。
「柴焰,柴焰,醒醒!」柴焰睜開眼,看見身邊的遲秋成。
「做夢了?」
「嗯。」柴焰點點頭,「做了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