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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章 .16︱ 文 / 郝連春水

    混沌不明的黑暗中,充斥著無數破碎畫面。[超多好看】

    它們,他們…一切的一切構建妮可.羅賓的全部人生,此時此刻那些吉光片羽,在意識海掀起滔天巨浪,颶風席捲,帶起我飄飄蕩蕩一直往下墮。

    一直,一直,一直往下沉…

    綠色的奧哈拉,灰色的流星街,蔚藍的海,還有許許多多片段,零零碎碎,面容模糊的臉,扭曲獰惡表情,瀕死前絕望而空洞的凝視…

    它們從我探長的指尖滑過,霧氣一般往上升,一直升到夠不到的,遙遠的彼端。

    不知過了多久,無法計算時間的下墮終於停止,我低下頭,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湖湖面上。

    漣漪搖搖曳曳蕩漾,映著水波的那張臉,眼角拖著血痕,暗藍瞳子亮得駭人,直勾勾的眼神,怨毒又瘋狂。

    深淵的底部影影綽綽,下面是數也數不清的墓碑…我這雙手奪走的每一條性命,每一具屍骨都埋藏在那裡。

    我的心,妮可.羅賓的意識海深處,是看不到盡頭的墓園。

    …………

    深淵透出幽光,墓碑幻化成遮天蔽日的亡靈,死死縛住我的四肢身體,窸窸窣窣的嚎叫沿著五官鑽入意識,每一道叫喊都是不甘心,每一聲哭泣都是遺憾。

    它們…他們…終於來向我索取性命了呀~

    無所謂了呀~

    這雙手沾染第一滴血那天開始,我就無所謂了呀~

    殺人,然後,終有一天被殺,是法則循環。

    很公平,上天一直都很公平。

    我早已經可以平靜的等待懲罰降臨。

    所以,無所謂了呀~

    再次閉上眼睛,任憑自己慢慢溶解在黑湖當中。

    …………

    它們撕心裂肺的慟哭,隨著我意識變得混沌而漸漸遠去,短暫空靈過後,泊泊水聲慢慢變大,水流由緩而急。

    恍惚間我再次聽見說話聲。

    嘶啞尖銳,不急不慢,音色古怪,透出一種顯而易見的癲狂。

    『好好活下去!羅賓!』

    老騙子…意識在瞬間清晰起來,我猛地睜開眼睛,從滔滔暗湧中,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裡找到那個人的臉。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幕。

    灰色的流星街,綿延不絕的垃圾山。

    那個人蹲在一處凸起的廢墟上,居高臨下俯視,掩在塵埃深處的臉龐,一雙眼睛,目光無比陰騖且暴戾。

    他說,『把那張臉脫掉!羅賓!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試圖用別人的臉繼續自己的人生。』

    『那不是你的東西,即使你吞噬全部血肉,佔據那具身體,融合那個思想,你也始終變不成另外一個人。』

    他從高處躍下,一步一步逼到近前,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語氣怒不可遏,『發瘋也該發夠了羅賓!』

    『那不是你!吃掉那麼多人,反反覆覆使用別人的樣子,催眠自己成為陌生人,冒名頂替活著,是不是這樣,你才能面對自己滿身血腥?!』

    『清醒一點!羅賓!』

    『無論躲到哪裡,你的罪惡始終存在,別欺騙自己。』

    『醒過來,否則我就殺了你!』

    他探長手,死死扼住我的脖頸,窒息的痛苦中,我聽見他的憤怒。

    『醒過來!別騙自己,我們都無法欺騙自己,那些罪孽如影隨形。』

    …………

    鋪天蓋地的黑絲蜿蜒流竄,最後的最後,它們漸漸開始凝聚。

    比光芒還要亮的黑色層層堆疊,我褪去虛假的人型,從碎肉與骨沫中誕生。

    脈絡深處,吞噬的每一個人慢慢分離而出,又被重新汲取,構建妮可.羅賓罪孽深重的軀體,留下一種又一種念力,它們無處可去,飄浮在空氣裡,漫無目的擠壓粘合。

    最後,漆黑的大部頭書籍終於成型。(

    得到『破壞者』這個名號之前,無人知曉,實際上,我應該稱之為。

    蒼蠅王,七宗罪之一的貪食。

    我的能力,全能之書是假相,我最初的願望,是成為一個與前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要忘記根深蒂固的道德觀,殘殺或者暴虐,我都不會再有一星半點痛苦。

    只要沒了人性,我就可以輕輕鬆鬆活在流星街。

    可是老騙子不允許我渾渾噩噩,他逼迫我記得所有,逼迫我面對自己的血腥,逼迫我褪掉奪來的人生,以自己的真實面貌存活。

    於是我成為『暴怒』,藏起『貪食』,努力維持清醒,不再肆意吞噬人類血肉。

    也不記得是誰說過,吃掉太多同類,最後會連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誰,我無所謂發瘋,可是老騙子希望我以自己的意識面對,即使到死,也必須清醒。

    他的願望…

    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的人,既然是他的願望,那麼,我遵從。

    …………

    然而,封印許多年的真相,我原以為到死都不會再使用的真正能力,被他們重新激起。

    無以倫比的怨毒與滔天恨意,重重疊疊的瘋狂,一層一層撕扯往事,混淆所有意識,最後變成一個念頭。

    殺了他們!

    吞噬他們!

    每個威脅到我的人都必須死!

    沒有誰有權力奪走屬於我的東西!

    我的記憶,我的人生,即使是罪惡,也是屬於我的!

    握在我手中的東西,膽敢搶奪者,即使吾輩之仇敵!

    即使是命運本身,即使是神明!

    …………

    黑湖歸於平靜,我立在水面上,仰天大笑,遮天蔽日的黑絲蜿蜒糾纏,絲絲縷縷,蛇蟲般猙獰醜惡。

    終於,一線黑光激射而出,沿著虛空扭動爬行,它破開混沌,急不可待撲向人間。

    …………

    浮光掠影深處,黑暗的盡頭是柔和光輝。

    首先被意識接收到的,是一副角度略顯古怪的畫面。

    我看到…依照這個角度與畫面大小…黑絲附著的…似乎並非原本所想的,與肌膚接觸的目標人物呢~

    意識微微停頓,極力調動所能汲取的景象,將它們回饋給鎮壓在軀體深處的思想。

    再一點點吸收與辨認,慢慢給自己答案。

    似乎,黑絲附著的位置,是黃猿的手?

    也或者該說,是他手上戴著的那顆尾戒?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偏差,大概是…尾戒頂端那顆琥珀包裹的物質,原本就是我的一小部分?

    如此看來,怪不得我偽裝潛伏馬林弗德會被揭破,也怪不得青雉與黃猿對我的行蹤瞭若指掌,是因為他們持有能定位我的氣息的器物吧?

    而,器物起作用的關鍵,怕就是琥珀中央這點小物質,毛髮或者組織細胞。

    這也難怪,幾次試圖黏附都失敗的黑絲轉而依附在尾戒上,接近想吞噬的人物,它就被霸氣阻攔,我能察覺到,附近這兩具身體,血肉間散發出來的力量。

    不過沒關係,還有機會。

    只要讓我尋到一點點縫隙,黑絲鑽進皮膚,不久之後,他們就是果腹的食物。

    再等等——

    我等得起。

    …………

    躁動的意識慢慢平復下來,開始狩獵之前的靜候良機。

    透過尾戒頂端,『我』看到妮可.羅賓被鎖在光柱中央,閉著眼睛,四肢脖頸被鐐銬緊縛。

    青雉站在那個軀體後方,一雙手纏在『她』腰上,俯低頭顱,埋進『她』的脖頸,整個人似乎微微發顫。

    短暫的死寂過後,有聲音導入我的意識。

    「庫贊,時間差不多了,該把她解下來,帶過去。」顯得輕快的音色,來自我視野無法接收的角度,是黃猿的說話聲,「放鬆點庫贊,她會沒事。」

    接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兩個海軍大將把『她』從桎梏中解放出來,青雉打橫抱起那個軀體,走出光柱。

    黃猿落後幾步,兩人踩出光柱,頃刻間,有更為明亮的光芒驅散黑暗,將此地照得通明,隨後,黃猿的手插/進口袋,遮去尾戒所接收的畫面。

    蒙蔽的視野變得混沌,剩下模模糊糊的腳步聲,彷彿是行走在狹隘的空間,四下無人,只有鞋底與地板敲擊帶出回音,單調又沉悶。

    時隔許久,行走的動盪恢復靜止狀態,隔著布料,再次有聲音傳來。

    一個女人的說話聲,中氣十足,伴隨某種玻璃重重擱落的脆響,或許是酒瓶子?

    「把老娘綁架過來的就是你們兩個海軍大將?!」

    「正義的海軍居然幹出綁架平民事件。」陌生女人的怒喝顯得很暴躁,「青雉,黃猿,你們背後披風上的字在哭啊!」

    …………

    兩位海軍大將仍舊一言不發,倒是有些莫名的動響出現,是什麼東西被放置,又有什麼東西被移動?

    之後,蒙蔽的影像再次出現。

    是黃猿終於抽/出插/在口袋裡的手,手懸在半空,慢慢揮了揮,拉長音色,開口道,「綁架又如何?dr.古蕾娃。」

    「如果你不被我請來,現在應該在瑪麗喬亞,和其他享譽世界的名醫一樣,診治某種不知名病症,或者被殺死。」

    「你該感謝我呢~dr.古蕾娃。」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天龍人的疫病被治癒,想你死的人可不少。」

    黃猿口中的『dr.古蕾娃』,是一位看上去年紀不輕的女人,一身紫色衣衫,卷髮,墨鏡架在額頭上方,咧開的嘴角,神色囂張又狂妄。

    「誰要去治療那群白癡!老娘搭船是去香波地群島,蠢貨!」

    一手叉著腰,另外一手直直指向黃猿,她惡狠狠的喝道,「是你莫名其妙派人攔截老娘搭乘的船,把老娘硬綁來的吧?」

    「是請,不是綁。」黃猿的口氣不為所動,「我派人請你來,因為有個傷員需要你救治。」

    「治好她,你就可以離開。」

    「之前提出的條件,我也會遵循。」

    說話間,黃猿慢慢往前走到這處房間中央,青雉剛剛把那具軀體呈放在一架床上,床的上方懸著無影燈,附近擺放器具。

    這地方竟然是一個手術室。

    …………

    女人跟著踱過來,看了一會兒,又伸手按住側脖頸測了測脈搏,然後說道,「她沒什麼事吧?只是被麻醉睡著了吧?」

    「耶——她的胸口被刺過一劍,輕微內出血。」黃猿曼聲笑答,「這點小傷,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你也知道是小傷。」女人笑得很譏誚,「你們海軍的醫生,水平低劣到連這都治不好?」

    「給她的自然是要最好的。」黃猿說話的語氣,有一種古怪的味道,「當今世界的醫生水平排名前三的,dr.古蕾娃你佔了一位。」

    「雖說還有另兩位,可我信不過霍古巴克,而雙子岬那位…一來他沒有徒弟在風頭正盛的海賊團裡當船醫,二來麼~」

    拖拽的尾音顯得意味深處,停頓片刻,黃猿接著笑道,「一時半會我也找不到把柄要挾他,所以,不找你找誰呢~」

    女人神情一滯,似乎是被堵住,半晌也沒說話,隨後,像是妥協了,她俯低身體,細細檢查手術床上那具軀體。

    這點空擋裡,青雉離開床邊,走到黃猿身側站定。

    又等了一會兒,兩個海軍大將開始彼此交談。

    「dr.古蕾娃,磁鼓島的那位宗師?」青雉的視線瞬也不瞬,直勾勾停在手術床那裡,語氣略顯疑惑,「從磁鼓島到這裡,軍艦的時間…」

    「耶——之前說了,她是在前往香波地群島的航線被我攔截到。」黃猿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得意,「我派人去磁鼓島,途中正巧遇上,運氣真好啊~」

    「把她帶過來原本是準備,沒想到…她剛到,我們這邊就用得上了呀~」

    「dr.古蕾娃。」回答青雉的疑問,之後黃猿的招呼是衝著女人,「為她治療,海軍本部兩位大將就欠你一個人情。」

    「你那五十貝利賞金的徒弟,從此平平安安呆在草帽海賊團,即使草帽死亡,海軍也不會動那只馴鹿。」

    「磁鼓島前國王瓦爾波的政治請求,也到不了世界聯盟會議上,如何?」

    女人手中動作微微停頓,黃猿低聲笑起來,接著說的話也不知是解釋給青雉聽,還是給女人的威脅,

    「瓦爾波雖然被打倒,可無論如何,磁鼓島也是世界政府聯盟國家,一旦前國王向世界政府請求援助…磁鼓島剛剛建立的新次序,很快會被清剿吧?」

    「治好現在躺在你手邊這個傷患,我們保證,磁鼓島的新次序平安延續下去,瓦爾波餘生都沒機會踏上那片土地。」

    …………

    良久,女人直起身,神色似笑非笑,「即使你不提出交換,作為醫生,我也會救治她,不過那之前…」

    她在兩位大將微不可察鬆了口氣的時候,挑了挑眉梢,語氣更加古怪起來,「她是妮可.羅賓?傳言是真的?她是你們兩個誰的情人嗎?」

    「哎呀呀~海軍大將可了不起啊~和通緝犯暗通譜曲,為了小情人,居然不顧立場來威脅如花似玉的我啊——你們戰國元帥會哭的啊~」

    「一點也不溫柔,簡直愧對你們背後的正義啊~」

    「耶——」黃猿的聲音聽上去毫無悔意,「我的溫柔給她一個人就夠了啊~」

    「啊啦啦~」青雉在同一時間開口,「除了小小姐,對我而言,世界上已經不存在如花似玉的女人了啊~」

    「你…們?」女人神色一僵,眼睛反覆打量兩個海軍大將,好半天,嘴角劇烈抽搐幾下,澀澀的說道,「你們?你們海軍大將還真是…沒節操…」

    三個人六隻眼睛面面相覷,半晌,女人收起眼底的訝異,猛一揮手,惡聲惡氣喝道,「滾遠點!老娘要開始手術了,不想她傷口感染,就滾到邊上等著去。」

    命令兩個海軍大將離開手術床,女人隨即拉起簾幔,將那後邊的景象,隔絕在自屋頂垂落到地面的層層雪白之外。

    黃猿與青雉退到一邊角落,兩人並肩站立,現場變得安靜,除了偶爾傳來細微的金屬器皿動作的聲音,這個地方就沒有別的聲音,似乎連呼吸都若有似無。

    …………

    漫長的等待持續一段時間,再次打破平靜的是青雉。

    他啞聲說道,「她…」開口之後復又停下來,隔著被黃猿橫抱在胸前的手臂,我的意識從一個傾斜角度看見青雉抬手摀住自己的臉。

    「給她的麻醉劑…造成她過敏的成分…」

    「安心——科學部反覆做過病理分析,她只是會昏迷更長一段時間。」黃猿這樣說道,「重傷昏迷,手術完成後,趁著馬林弗德平民撤離的混亂,送走她。」

    「直到戰爭結束,總好過我們在戰場遇見她,雙方不死不休。」

    「我——」青雉放開手,慢慢側過臉,目光混沌而凌亂,「我其實真的想過,依照我們一開始計劃的給她施打金絲雀針劑。」

    「結果事到臨頭,我居然害怕。」青雉顫抖著嘴角,笑容蒼白,「波魯薩利諾你相信嗎?海軍最高戰力的青雉,居然也畏懼。」

    「我害怕,如果她選擇遺忘的記憶當中,絕大多數痛苦與我有關,那該怎麼辦呢~」

    「我寧可她繼續瘋狂又理智,針鋒相對也好殘忍嗜殺也好,那才是小小姐,即使殘缺不全,也獨一無二。」

    說話間,青雉慢慢低下頭,依稀彷彿盯著自己的一雙手,恍恍惚惚夢囈般說道,「如果能活下來,繼續被她恨著也沒關係,我捨不得殺死她的記憶。」

    「我也捨不得呀~」黃猿輕笑著回答,「我捨不得她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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