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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一章 文 / 郝連春水

    經過西夫特車站,沒多久,透過浪濤間急速行駛的海列車車窗,漂浮在一碧萬頃洋面的島嶼就這樣撞進我的眼睛。()%73%68%75%68%61%68%61%2e%63%6f%6d

    以造船業馳名偉大航道的七水之都,前半段七條航線星羅密佈的無數島嶼中,最為璀璨的海上明珠。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墜入情網。

    那是思鄉的愛戀,烙印血脈的痛苦,即使死亡也不忍心遺忘。

    七水之都,縱使我的記憶殘碎不堪,也還記得,這裡是唯一一個,島嶼原型出自真實的所在,又或者該說,七水之都帶著西方歐洲水都威尼斯的影子。

    即使我出生在地球另一端的東方國度,此刻站在這裡,竟也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彷彿一瞬間,終於回到過去,此去經年,我風塵僕僕精疲力竭,故鄉卻依舊歲月靜好。

    恍恍惚惚,我只覺得心臟攸然緊縮,忽然痛到無法自抑。

    …………

    上得島來,建築密密疊疊,一眼望不到盡頭,水道如蛛網般密佈,連接整座城市,艷陽下,粼粼波光替所有景致繡出淡淡輪廓,白牆紅瓦,石街碧浪,上下輝映,光彩奪目。

    視野最高處據聞是造船廠所在,幾年前七水之都所有造船廠合併成立卡雷拉公司,總裁(囧)艾斯巴古先生,島民暱稱其為『冰山』。

    原本照計劃,應該第一時間內前往卡雷拉公司,可腳下不知怎麼始終不願意朝那個方向邁出,我想,這大概是眷戀心態作祟。

    幾經猶豫仍是無法下定決心,我只能聳聳肩,任由腦海中那點貪婪壓制預定的行事表,轉而尋找一處暫時的棲息地。

    …………

    七水之都因其特別的城市建設,島嶼住民出入交通百分九十依靠水利,由一種名為小牛魚的生物帶著平底小艇在水道間游曳穿行,連帶無數商家店舖也將地點設在水邊,甚至乾脆使用稍大些的樓船四下移動。

    我謝絕了攔下問路那人給的,租賃牛魚遊玩的建議,抱著小傢伙,慢吞吞地沿著瀕水道路隨意漫步。

    半空有大群大群飛鳥撲稜稜掠過屋宇,巷口轉角處不時傳來孩童嬉戲喧鬧,合著婦人透出溺愛的呵斥。

    掠過鼻端的,除了海鹽味暖風,還疊加幾絲普通人家的煙火氣息。

    或許是每一個平和島嶼的幸福都似曾相識,這裡除了勾起我的思鄉情懷,居然也有那麼幾分彷彿西海奧哈拉。

    有所察覺之後,我似乎更加懈怠起來,為了心頭這點貪念,只好對不起等在香波地群島的副船長————反正他已經等了二十幾年,不差這一時半會,就讓我多呆幾天。

    我知道這裡是偉大航道前半段,也記得西海奧哈拉二十年前就灰飛煙滅,可正因為太過明白才這樣沉溺,即使只是錯覺,也不忍就此甦醒。

    …………

    我在商業街找到一家世界政府/控股的銀行分理處,將要兌換的物品遞給櫃檯後方的工作人員,十分鐘後,又被引入貴賓接待室。

    負責招待的是此處經理,中年男人樣貌普通,言談熱絡卻不失風度,他坐在我對面,用偏光儀細細檢測擺放在案几上的一盤寶石。

    濃膩深紅如血,蔚藍澄澈似海,嬌嫩彷彿春日枝頭綻出的第一朵新芽,晶瑩剔透燦若星辰,每一顆都指節大小,散落在墨黑絲絨上閃爍幽冷艷光。

    它們出自願望島結滿寶石的樹木,是第二次上島時沿途收集的,雖然數量不是太多,但也可以解一解,目前我身無分文的燃眉之急。

    等了好一會兒,男人淺淺呼出一口氣,放下手中檢測儀器,抬高目光,神情頗是誠摯,「您需要將這些寶石寄存?」

    「不——」我把身體往背後沙發一靠,攏了攏臂彎的襁褓,微笑著回答,「全部賣掉,你們銀行可以收購嗎?」

    「這個嘛——」男人搓了搓手,眼神掃過絲絨托盤,頓了頓,低聲說道,「其實我們並沒有這項業務,不過…」

    「它們真是太美了,我很榮幸為您聯絡買家。」男人的音色壓得更低些,目光裡帶出某種別有深意,「不如我先替您估個價,屆時——」

    「那就麻煩您。」嘴角彎了彎,停頓幾秒鐘,我在對方依稀愉快的表情裡,復又開口道,「我需要一艘船,想必先生也有熟悉的人。」

    「船?」男人愣了下,反問道,「您為什麼不去卡雷拉公司?」

    「我趕時間。」我低頭看了眼裹在襁褓裡睡得真香的小傢伙,抿抿嘴角,「二手的也沒關係,先生應該有門路。」

    想了想,身體微微前傾,我騰出手從托盤裡挑出兩顆寶石,將它們拋進男人手裡,「一顆歸你,一顆幫我隨便換些現金,剩下的估價出售順便買艘船回來。」

    「不夠我再想辦法,辦成這些事,我會另外付給你一筆佣金,錢不是問題。」

    說話間視線下落,我的手轉而探向擱在案幾上招待客人用的托盤,拈起裡面一柄茶匙,緩緩地將它揉成一顆金屬球,之後又鬆開指尖,讓那支報廢的茶匙砸在玻璃案几上,磕磕碰碰滾出一些距離。

    最後目光抬高幾分,瞇起眼睛,我盯著面色變得有些驚悚的男人,輕輕笑了笑,「只是別跟我耍花樣。」

    把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男人隔了好久才用喘不過氣來的音調說道,「惡魔果實?!」

    「不,我手勁大。」靠回原先位置,我收回手,拍了拍睡夢中有點不安起來的小傢伙,微微放軟聲線,「那麼,多久能給我消息呢?」

    男人的神情幾經變化,最後像是咬咬牙,那點猶豫與驚惶隱沒在眉宇間,露出職業性的精明世故,「三天,三天就可以給您確切消息。」

    「好——三天後我再過來。」我點點頭,拈起那杯還未完全冷透的花茶,衝著男人抬了抬杯子,「祝我們合作愉快。」

    …………

    完成原定計劃的第一步,接著就是,找到呆在此地的暫時居住點。

    投宿的旅館位於商業街與居民區交界處,家庭式經營模式,白牆紅瓦的二層樓建築,院子裡一半砌成池子灌入海水,主人家一家三口,外加一隻本地特產小牛魚作為交通工具,空置的房間租賃給上島遊玩的旅客。

    旅店老闆娘是個體型微胖的婦人,投宿那日也不知她是誤會了什麼,連日來表現出相當大的熱情,先是給了我一些小孩兒的衣裳,又時不時送過來些適合幼兒的吃食,周全得我幾乎無法招架。

    雖然那些衣裳不過是這家熊孩子穿過的,吃食也因為匹諾曹的體質關係沒了用武之地,只是這樣尋常人家的表現,直讓人心頭發軟。

    …………

    我住在二樓最靠邊的房間,透過窗戶,大半個島嶼盡收眼底,這兩天小傢伙醒著的時候喜歡讓我抱著坐在窗前看風景。

    勾勒蜿蜒的洄流水道猶如嵌在建築物邊緣的水晶,光照充足的白晝,倒映在玻璃上的景致美得像一幅畫。

    小傢伙似乎也迷上這裡,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嘴裡咿咿嗚嗚,雖然不明其意,肉肉的臉上那副歡天喜地的表情,卻非常明顯。

    到了約定好的日子,我稍稍收拾下自己,抱著極難得這個時間段還很精神的小傢伙,下樓準備去銀行。

    然後在院子裡遇見旅館老闆娘,得知我出門不是遛彎而是要去辦事,她好心建議我把小傢伙留給她幫忙帶帶。

    我低頭看了眼在懷裡扭來扭去異常活潑的小東西,想了想就婉拒了,再次謝過她把小牛魚借出來的意圖,隨即慢吞吞走出旅館。

    此時接近晌午時分,日正當空的商業街很熱鬧。

    穿行在街道巷角,無論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亦或者一側行駛在水面的牛魚小艇,視野所及每一張臉都帶著安詳愜意。

    小傢伙今天穿著老闆娘送的連衣褲,圓滾滾像只小青蛙。

    現在這小青蛙正蹬著腳丫一蹦一蹦,努力地想要抓我的頭髮,不過介於我早有先見之明的扎個馬尾辮,小傢伙沒能如願。

    沒多久小東西就轉開注意力,四下張望,尤其喜歡衝著水上游曳的牛魚嘰嘰咕咕,隨後那些長得圓敦敦的生物就會不受控制靠向岸邊,哼出古怪音節,像是回應。

    而每當此時,乘坐牛魚小艇的人們都會不自覺微笑。

    …………

    一路頗是耽擱了些時候,看到那家銀行招牌的同時,我也看到那日那男人正站在門外,左顧右盼,神色顯得…很平和。

    如此看來,貌似乎設想中的壞情況沒有出現?

    裹夾在一波人潮裡湧過去,等我站到附近,男人先盯著小傢伙看了幾秒鐘,又上下打量我幾眼,最後才像是認出來似的,「啊——您…」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t恤長褲,眼角微微一抽,不過換下斗篷,怎麼效果竟比換過一張臉還好?上回那只魚人也是遲鈍得很。

    偉大航道的島嶼住民們,連認人的方法都一脈相承麼?如此一來,是不是下回我換身衣衫,就能大搖大擺去海軍本部溜一圈呢?

    許是發現我面色不佳,男人乾笑兩聲,眼神有些游移,「您想要的船,熟識的中介人恰好手邊有這樣一筆交易,您要跟我去看看嗎?」

    「現在它就停在船塢裡,賣家也是七水之都的居民。」

    見我點頭,男人於是率先朝著某個方向走,邊走邊介紹詳情。

    待售船隻名為,今年只有兩歲半,因為持有人年紀大了想回到陸地上安度晚年,退休之前希望為他的船找一個新主人。

    「老麥克是有名的貿易商人,誠信也好。」

    「只是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我沒見過,希望您不介意,我另外拜託了一個人來評估那艘船。

    說到這裡,男人側首看了我一眼,似是猶豫幾秒鐘,方才接下去,「那個傢伙是卡雷拉公司的船工,與船舶有關的東西,他是專家。」

    「我當然不會介意,畢竟我對那些東西一無所知。」我笑了笑,想了想,點點頭,「需要付出佣金您看著辦,對了,錢夠嗎?」

    「具體金額還要等商談後才決定,目前按照預算是足夠的。」

    男人的坦然,使得我當下決定投桃報李,「多出來的部分也都是你的。」

    船舶方面我是個外行,在七水之都更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我付出足夠資費,將種種雜事交給這男人辦理。

    所謂等價交換。

    …………

    停泊在一處頗僻靜船塢內,如男人所言,看起來確實相當年輕。

    岸邊等著兩個人,年紀大些的男人可能就是『老麥克』,另外一個年輕些的打扮得就是個船大工,亮橙髮色,額頭架著護目鏡,嘴角邊叼著雪茄。

    男人快步走上前,站到那兩人身前,復又回過頭揚聲為雙方介紹,「老麥克,帕裡——這位女士就是的買家。」

    「請多關照。」我跟著走上前,微笑頷首。

    那年輕人的反應暫且不提,倒是此番賣家一瞬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這位被稱呼為老麥克的人用略顯詫異的目光看了我幾眼,面上隨即流露出幾分不情願來,「這位女士…看上去不像會用心珍愛她。」頓了頓,對方偏過臉,用愛重的目光注視著安安靜靜的船舶,音色更是充滿感情,「我的瑪麗安娜值得更好的。」

    誒?這種說辭…果真是常年漂泊閱歷深厚,我愣了下,挑了挑眉,隨即順著那人的目光,把視線移到停泊在一邊的船隻。

    定睛細細一看,忽的微微一驚。

    沒等我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懷裡的小傢伙就愉快的叫出聲來,嘴裡咿咿啊啊,一邊咯咯直笑,一邊蹬手蹬腳拼了命地要往船上撲。

    一個不提防,我險險就讓小傢伙脫手而去。

    「誒誒!」手忙腳亂穩住一瞬間興/奮到極點的小東西,我歎了口氣,轉過臉,對著賣家低聲說道,「您是對的,這船確實不適合。」

    按住懷裡的小傢伙,眼角餘光瞥向,透過凝,年輕的船隻散發出淺淺的氣,停頓幾秒鐘,我多歎了一口氣,「或者說,它不適合匹諾曹。」

    …………

    老麥克的臉上剎那間露出一絲如釋重負,或者再加上少許憂慮。

    「可是——」領著我過來的男人神情茫然,顯然是不明所以,「它是目前最合適的。」

    「可是它捨不得。」我把小傢伙換成單手抱著,一手微微抬起,凌空點住那艘船,感覺到附著其上那層氣彷彿無比驚懼的收攏凝結,又卸掉指尖吞吐不定的細黑絲線,側過臉,微微笑起來,「你是個好主人呢~」

    「喂!你做什麼?!」老麥克猛地拔高音調,「你對她做了什麼?」

    「咦?」我怔了怔,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他半晌,然後開口問道,「你看得見?」

    「看不見,可是我能感覺到。」老麥克一腳後退半步,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攻擊姿態,憤怒的眼神如同一隻年邁的獅子,「瑪麗安娜在害怕。」

    「所以說你是個好主人。」重新用兩隻手抱住小傢伙,我微微往側邊退開少許,以示自己沒有惡意,「它很高興呢~」

    話音落下,老麥克像是受到劇烈衝擊,氣勢徒然頹敗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用震驚中透著傷感的目光死死盯著我,「你…也能感覺到嗎?」

    沙啞的聲線,語調低到彷彿自言自語,「瑪麗安娜出海不久,像是做夢一樣我時常能感覺到這瘦船的情緒。」

    「風平浪靜時無比愉悅,狂風暴雨時勇敢無畏,有幾次遇到危險,我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船隻卻能非常巧妙的逃出困境。」

    「簡直就像是她活過來了。」

    …………

    「嗯~是不是偶爾你也能看到小孩子呢?」我挑了挑眉,目光微微下落幾分,停在老麥克腿邊那一抹若隱若現的影子。

    半透明的小女孩兒,手攥著老麥克的褲腿,大半個身子藏到他後面,露出小半個腦袋,眼神驚怯怯的,又似乎滿是喜悅。

    被它這樣複雜注視著的,是我懷裡的小東西。

    「你怎麼知道?」反問過後,老麥克忽的上前一步,「你——」

    待得我抬高視線對上他的目光,他又忽地一凜,低頭,胡亂掃視身側,神色顯得急切又悲傷,「果然是瑪麗安娜吧?」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還有能力的時候,為你找一個全心愛護你的主人,我只是——」

    說著說著忽然語不成聲,他蹲下來,雙手捂著臉,有透明水漬沿著指縫傾瀉而出。

    靜靜看著眼前無聲哭泣的老人,與他身側透明到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的身影,那小小女孩正急切切拍撫老人的背脊,無聲無息安慰對方。

    閉了閉眼,我歎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沉聲開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它多陪你兩年呢?兩年時間足夠你慢慢尋找可以托付的人。」

    …………

    情緒還未能完全恢復的老麥克留在船塢裡,餘下的我們無功而返。

    回程的路上,氣氛顯得有些凝重,或許再加上些詭異?當然,這當中的不和諧,是隔著銀行經理的亮橙髮色男人不時投過來的斜覷目光。

    直等到我們一行接近熱鬧喧嘩的商業區,那位被稱為帕裡的船工再告辭回卡雷拉公司之前幾番欲言又止,最後他不顧銀行經理擠眉弄眼的暗示,擠開對方攔在我面前,用非常非常好奇的語氣問道,「為什麼是兩年?」

    瞇著眼睛看了對方一會兒,我放緩聲線回答,「因為那個人只剩下兩年可以活。」

    「啊?!」這人眼神一空,好半天才像是回過神來,表情扭曲,磕磕巴巴的再次發問,「你和他看到的是什麼?」

    「喂!帕裡!」銀行經理疾聲呵斥這位堪比好奇寶寶的男人,「你這傢伙怎麼——」語氣毫不客氣,邊說邊整個人擋到對方面前,同時用略顯驚懼的眼神盯著我。

    「沒關係。」我好笑的搖搖頭,之所以不在意也是因為在船塢裡,這位帕裡一看到我抱著小傢伙立刻就取下嘴角叼著的煙,很自動站到一定距離外。

    並且當小傢伙過分活潑時這人目光錯也不錯,只留意匹諾曹,在我分神與賣家說話時,更是表現得很是擔心,一雙手不自覺張開,明顯是在提防小傢伙出意外。

    是個外表粗狂內裡細膩的人。

    對於這樣的男人,我或多或少是頗願意容忍的。

    「我們看到的,不就是你們船工一直在傳說的嗎?」

    見亮橙髮色男人神情茫然,我瞇起眼睛,很是愉悅的笑起來,低下頭,輕輕逗弄被強自帶離船塢而顯得非常不高興的小傢伙,一邊給出解釋:

    「的船精靈。」

    也是我無法買下那艘船的真正原因,已經產生意識的船舶,不適合小傢伙。

    除非————我出手扼殺已經誕生的船精靈。

    只不過,那樣做,小東西一定很傷心,所以還是算了。

    我懷裡這只此刻鼓起肚皮,越發象只小青蛙的匹諾曹,同樣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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