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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十五章 文 / 郝連春水

    心臟位置剎那間被切割,傷害橫貫整個臟器,一端由前方透出,另一端擦過背脊樑骨,鑽開血肉,留下一道兩指寬創口,穿著的棉布睡衣沁出濃膩濕意。

    之前我在海軍大將那裡使用的能力,此刻反向作用到自己身上,幾息之間,掌心附著的那個人冰冷體溫微不可察的回暖,而隨著他的情況逐漸穩定,手指被無形力道猛地彈開。

    反向作用的已經達到極限,開始產生排斥,這也是身體自我保護機制發揮效用,本能潛意識的在抗拒。

    我所持有的這張卡片,念力形成之初,制約本身並不苛刻,只是有一條,反向使用它,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傷害上限是受惠者的一半,並且它只允許作用於物理創傷。

    的能力者,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當然,我也不是。

    所以,就這樣吧~

    嚥下攀升到喉嚨口的腥氣,小心把趴倒的人翻個身,讓他面朝上,就著黯淡火光看了幾眼這張面若死灰的臉龐,想了想又不放心的探手,手指按到脖頸一側。

    等確定皮層下有細若游絲的跳動頻率傳遞出來,我才微微鬆口氣。

    接下來,只要及時得到救治…

    除了他,還有我,都需要喊一喊醫生。

    …………

    收回手撐住因為內出血導致的虛軟膝蓋,一邊慢吞吞起身,一邊暗自思忖,接著該怎麼平和一點招呼誰發現此地,可沒等我完全站立,一側雜物架後邊突然響起腳步聲,轉眼從那裡就轉出個人來。

    「薩奇,我肚子餓。」人未到聲先至,含著哈欠的聲線裡睡意洶湧,「有什麼…」說到中途的話音徒然斷絕。

    看起來是個大男孩一樣的年輕人,站在兩三米開外,半張著嘴,一手還把著頭髮,眼睛微微瞪大,動作就這麼僵在原位。

    隔了幾秒鐘,年輕人緩慢的眨眨眼睛,呆滯的把視線移動少許,落到隔在我與他之間的薩奇身上,「薩…奇——」嘴唇夢囈般張合,眼瞳深處似是扎入針尖,狠狠收縮。

    無法言喻的暴虐與哀慟憤怒,瞬間從年輕人身上爆發出來,掀起的激盪颶風壓得附近咯吱作響,空氣都被炸裂一樣。

    猝不及防下,我只來得及抬起雙臂交錯擋住頭部,殺意凝結而成的風刃就飛撲而至,衝擊力撞起整個人直接倒飛,耳邊除了呼嘯的風,還疊加被切割撕裂的轟然坍塌聲。

    撞進障礙物的背部刺入無數細小木屑,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嵌進血肉,可是,比起其它這些微不足道。

    甚至,比起手臂身體被切割的血溝,分享的一半傷勢在沉重壓力裡,其迸裂程度更令我擔憂,像是被尖利牙齒撕咬啃噬,疼痛自深處開始往外噴薄。

    只是,什麼也沒辦法解釋,因為對方發起了更加瘋狂的攻擊。

    那個年輕人化身的橙金色火海映透視網膜,烘天熾焰將所過之處燃燒殆盡,熱氣撩高他的額發,露出的赤紅雙目看不見絲毫理智。

    這樣的神情,不管我說什麼,他大概都聽不見的吧?

    預料外加重的傷勢讓我無法自制開始痙攣,空氣中細微改變的信息,顯示著方才對方猛一下爆發驚動船上其他人,動作最快的那位已經逼近。

    最壞的情況。

    電光火石間作出判斷,腳下一轉,我沿著反方向急速奔逃,薩奇所在的位置,附近已經有人包抄過去,想必他的性命可以得到保證。

    至於我,果然還是先逃遠一些,再做別的打算,當務之急是甩開後面死咬不放,堪比發瘋野獸的年輕人。

    …………

    莫比迪克號非常大。

    我無意真的與四皇之一結下死仇,逃離路線也就只能選擇盡量避免與人爭鬥,撞開無數道木製牆壁,從那些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的人邊上直接掠過,在一片驚呼混亂中,身後緊隨而至的追殺者反倒被磕磕碰碰絆得施展不出。

    餐廳、寢室、走廊,最後衝破天花板,逃到甲板上。

    頭頂星河墜落,天穹的幽藍顏色正在緩緩變淡,微涼晨風飄浮著霧氣,遠遠的海天交界處一線淡金,彷彿是什麼正在睜開眼睛。

    身形微微停頓,左側後方尖銳而冷厲的殺氣帶起破空之音,與此同時,前行路線驀然出現攔截者,龐大身軀小山一樣堵在那裡,而另外有隱藏暗處的視線,目光鎖定要害。

    腳尖猛地一擰,脖頸被來人所持兵器刃口擦破,一絲細細熱意沿著割痕沁出皮層,我瞇了瞇眼睛,與攻擊的這傢伙恰好打個照面,「吶……」耳語混雜在衣衫簌簌間。

    雙方交錯而過,那道矮小身影猛地一頓,歐風小王子裝束,介於兒童與少年之間的來人眼底滑過驚訝之色。

    永夜之島曾經見過面的哈爾塔少年,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詢問,另一道陌生而年輕的聲音,飛快接近。

    「他殺了薩奇!」略顯沙啞的聲線,充斥著濃烈恨意。

    堵住前方那個人與隱藏暗處那道存在感,氣勢猛地一沉,尖利殺意迅速蔓延,哈爾塔少年卻神情微怔,「怎麼回事艾斯?」

    回答他的是爆起的炙熱光焰,仿若游蛇的火柱小心翼翼繞過哈爾塔,瞬間拔高的溫度逼得人呼吸困難,空氣滾水般沸騰扭曲。

    …………

    再次被不問青紅皂白的攻擊,激起心頭怒意橫生。

    驟然暴漲的戾氣,令得我也顧不上跟哈爾塔少年一面之緣那點微弱交情,閃身逼到年輕人近前,揚起的手凝成利爪,逕直朝轉瞬近在咫尺的心臟處抓去。

    年輕人裹著滿身火焰,刺眼光輝中,此時我才看清楚,他的臉頰鼻尖長著小雀斑,黑色卷髮…心頭最深處某個地方輕輕被觸動,纏繞著的指尖就這麼頓了頓。

    那個沒來得及長大的熊孩子,也是黑色卷髮小雀斑…我的弟弟,在那個火光沖天的海域,沉眠冰冷漆黑水底,再也沒機會醒來。

    尖利指甲偏離軌道,只在這具打著赤膊的年輕身體上犁出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溫膩腥甜血花飛濺而出,頃刻間被火舌吞噬蒸發。

    小雀斑眼底流露出痛楚之色,重創之下整個人元素化為火焰,只是身上幾道傷口被侵蝕後無法控制,裂痕血肉模糊向外翻捲,並且隨著他的動作更多血液被擠出來。

    「艾斯?!」

    噴湧而出的血腥氣驚動小雀斑的同伴,眼角餘光中,我看到原本堵在前行路線上的那個魁梧男人驀然消失,視線再次捕捉到時,他以絲毫不符合外表的迅猛速度,出現在彼此雙方的攻擊範圍內。

    山一樣高大的軀體呼嘯著撲落,揚起的拳頭,指關節映著天色反射出詭異光華。

    又一個惡魔果實能力者。

    哈爾塔少年的兵器緊隨在後,劍尖劃破空氣,翻攪的氣流蕩起細響,這次銳利刃鋒指向,是意在將我從小雀斑身邊逼走。

    可惜,被保護的小傢伙毫不領情,反而收起渾身火光,與襲來的兩人聯合成三面夾擊。

    …………

    拼著被襲來的那一拳擊碎肩骨,揉身直接撲到小雀斑跟前,我用手絞緊對方咽喉,藉著劇烈撞擊帶他直直往側邊船舷飛去。

    隨著部分船體分崩離析,兩人瞬間往海水裡急速墮落。

    暗琉璃一樣的海面直撲而至,甲板上的嘈雜混亂被隔絕在青藍之外,等適應眼睛的酸澀感,我挾持抓到的戰利品,往無邊無際的幽藍深處一直下潛。

    身後投落的天光,被水下的洋流攪得明明滅滅,小雀斑入水以後軟綿綿撲騰幾下,然後就像是翻肚皮的金魚,僵直地懸掛在指間。

    細黑卷髮在海水裡漂浮,彷如一叢長勢喜人的海藻,口鼻溢出成串水泡,失去凶狠戾氣的臉龐模糊了光影,攢緊的眉心,有一個淺淺小渦。

    很快,幾記震動刺破平靜,衝進這個無聲而靜謐的世界,箭一般急速靠近。

    微微調整懸浮的身體,我將手裡的小雀斑往海面方向猛地一推,同時,無聲解開咒文卡。

    洋流急速逆卷,我透過無數翻攪的漣漪,看了眼點綴在墨藍裡的那只旱鴨子小雀斑,以及遠遠遊過來的,莫比迪克號潛入海中前來救援同伴的那群海賊。

    張了張嘴,低語化作氣泡飛速上升。

    ————漂流。

    …………分割線…………

    置身在混沌虛無裡,沒有重心的漂浮,溫暖如同水澤,連時間都靜止。

    我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清醒,只是遙遠的黑暗裡,有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的存在感,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它在無聲召喚著我,而我像著魔一樣,朝那裡極力靠過去,無法計算時間,或許一瞬或許一生,耳邊的聲響漸漸清晰起來。

    是破開空氣的鳴響,是如潮水般的波動,是…無邊火海燒灼的獵獵風聲。

    最後,我聽到了誰的慟哭,稚嫩的,嘶啞的,痛不欲生的,恨意滔天的,綿綿不絕迴盪在比黑暗還要深的孤冷空間裡。

    沿著聲音追過去,終於,我看到一個小小身影出現在面前,慘白的臉,黑髮濕漉漉粘在額頭,暗藍眼睛死死盯著我,猝亮的瞳光,瘋狂怨毒濃膩得幾乎快溢出來。

    「為什麼不殺了他?!」

    「你明明做得到,為什麼不殺了他?」

    「那群兇手殺了你所有親人,你竟敢什麼也不做?」

    一字一句不停歇質問,被恨意浸透的小小臉龐,神色扭曲,「背叛者!」

    面對她充滿指責與憤怒的注視,我沉默地盤膝坐下,任憑她撲過到眼前,用手扼住我的咽喉,纖細指尖摳進皮肉。

    「你應該跟所有人一起死在奧哈拉,為什麼活下來?為什麼不報仇?」

    近在咫尺的臉龐,眼睛裡沒有一絲理智。

    可我還是提不起反抗的念頭,我知道她奈何不了我,因為她就是我,確切的說,她是八歲的妮可羅賓,黑卡解放之後,殘餘在意識裡不肯平復的記憶。

    …………

    「為什麼不報仇?為什麼放過那個海軍?」

    「你打不過他,可是明明殺得了他。」

    她哭得涕淚縱橫,一雙手掐住我的咽喉不斷加大力氣,良久,又鬆開手直接撲上來撕扯啃咬,「你應該先殺了他,那群兇手一個也不能放過!」

    永無止境的瘋狂,糅雜無法平息的痛苦。

    直到她沒了力氣,我環住蜷縮在懷裡的小小一團,下巴擱在她發旋上,目光茫然盯著眼前這片虛無,慢吞吞的開口。

    「你知道我殺得了那個海軍大將,你也該知道這些年,多少人死在這雙手上。」

    「我已經沒有資格替親人報仇。」

    「沾染這雙手的血腥,那些仇恨如果都找上門來…」

    「雙重標準不可以太嚴重哦~小姑娘。」

    感覺到那個身體微微僵硬,我收緊手臂,不讓她發抖,然後,歎氣,「雖然已經不會再有罪惡感,可我還是說不出『會替死者看明天的太陽』,那種厚顏無恥的話。」

    「我殺人,所以有天被殺,也毫無怨言。」

    「流星街人只活在當下,過往種種早就該煙消雲散。」

    隔了一會兒,我把懷裡的人挖出來,低頭,目光對上暗藍眼睛,「所以,不要再刻意干擾我的思想,你只是被釋放的記憶殘片而已。」

    無論是對海軍大將產生殺意,還是莫名其妙要向整個世界宣戰,不要繼續影響我做出那種中二又瘋狂的舉動。

    你只是被吞噬製成卡片禁錮的一段歲月,又因為混雜部分不屬於我的念力,而導致相互排斥得以**的微弱意識。

    所以,回到我這裡來。

    …………

    細黑絲線將她整個包裹,透過縫隙,我看到一滴眼淚從那張臉頰滑落,無聲無息,八歲的自己被切割成無數份,吞噬、融合,最終消失。

    心臟某個部位驀地一顫,虛弱到幾不可察的掙扎,湮滅在意識海深處。

    往事一幕幕劃過眼前,浮光掠影般轉瞬即逝,還有一個聲音驀然出現在身後,熟悉的,古里古怪的腔調,頭頂被一股力道輕輕按了按。

    『長大了啊~羅賓。』

    『無論你是誰,好好活下去。』

    老騙子?!我猛地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看見,黑卡殘餘的最後念力,徒然失去,只剩下他留在頭頂一個乾燥溫暖的掌心。

    養大我的人,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的人…

    …………

    做了個好夢呢~

    …………

    再次睜開眼睛的瞬間,第一感覺是自己應該被卡車碾過去了,渾身要散架的痛,我甚至能聽到骨骼嘎吱作響。

    等發昏的視線安定下來,凝結在視野內的是無數盤繞糾纏細黑絲線,將目光所及裹得嚴嚴實實,蠶繭一樣的壁上粘著無數雜物?

    目瞪口呆半晌,我眼角一抽,忙不迭調動調整活潑過頭的氣,不讓它繼續亂吃東西,等待躁動逐漸平息,那些絲線不甘不願從抓到的物件上撤離,回歸原位。

    懸在空中的東西下雨似的不斷墜落。

    天光瞬時大亮,我撐起沉重身體,四下張望:

    從高度看起來,此處位於二樓?從散落的物品殘件來看,我應該躺在某個臥室裡…然後,最最關鍵的是,地上沒有血漬,或者其它表示不和諧的痕跡。

    提到半空的心臟慢慢落回它應該在的位置,我鬆口氣,也不再憂慮這間沒了天花板,四面牆壁剩下一堵,還是連著搖搖欲墜門框的房間,等下究竟該如何賠償的問題。

    至少,呃~沒有不小心把收留自己的主人家吃下肚去,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

    方纔那種情況,我曾經經歷過。

    是聽到老騙子死訊那日,念力忽然暴/動,等完全清醒,留下的殘局我不願意回想,總之其後果糟糕到就此結下數位仇家,被追殺直至逃出流星街,亡命天涯。

    抹了把臉,我乾笑兩聲,對著那扇不能稱之為門的木板,無比心虛的開口,「請進。」

    …………

    外面來人相當有禮貌,並且頗有些本事……

    在此處暴躁混亂氣息緩和下來時,那道氣息就閃現在附近,安靜等到騷動完全平定,對方才好整以暇敲響了門。

    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避免無謂爭鬥的同時,也杜絕我逃之夭夭的可能性。

    囧————我彷彿預見,接下來自己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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