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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4章 困獸1 文 / 風中枯籐

    從安塞縣向東,過延安府膚施縣再往東,過了延川縣或是幾乎與之比肩的延長縣,就到了陝西與山西交界的地方,若是再往東一步,就基本跨入了山西的境內。此後,就像魚兒入了海、豺狼進了山那樣,高迎祥等人就可以長嘯一聲:「其奈我何!」

    可惜,高迎祥等人,現在還是惶惶如喪家之犬、茫茫似……尚未來得及漏網之魚。

    延川縣、延長縣、宜川縣,再下來是韓城,這綿延一百多里將近二百里的區域,竟然就像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封鎖了一樣,真正是插翅難飛。

    高迎祥等人在這幾個地方處處碰壁。他自己都感到納悶兒,「不就是燒了幾間破屋子嗎……至於是不是違章而建咱就先不追究了,可那純粹就是簡易的木板房這總是事實吧?至於嗎!」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也可是不敢理直氣壯地出面找人理論。

    看來想從這些地方,試圖覓得一個縫隙,向東離開陝西境內的願望,是不太可能實現了。

    幾次碰壁之後,高迎祥也逐漸摸出了規律,就是越到了向東方向的那些進出陝西的門戶,越接近邊界的區域——甭管是府界還是縣界——各條交通道路的盤查越是嚴密。

    而向西,進入陝西腹地反而容易一些。

    向北是茫茫大漠,那裡可是蒙古人和後金的天下,他們這二十來人,就是脫離了陝西,到那兒估計很快也就成了一堆堆森森的白骨。

    高迎祥的目的,還是想盡速離開陝西這個是非之地,因此當然向東、向南是首選。

    向東無路可走,那就只得向南了。於是他們一路南下,可也始終不離陝西與山西靠近的區域,心裡是打算著一旦覓得縫隙,也好尋機跳出陝西的束縛。

    如此,這一日,高迎祥等人就到了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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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州以東五里,有山名藥王。

    藥王山古稱風孔山,是耀州境內最高、最險峻的的所在。北宋時,以山有五峰,頂平如台,曾一度更名為五台山。而那因名的五台也是各有獨特景致,因此也是各有專名。最東面的那個叫做瑞應台,南面那個叫做起雲台,西面那個叫做升仙台,北面那個叫做顯化台,中間那個最是高聳險峻,幾打雲端,因此名稱最是響亮,叫做齊天台。

    五峰並立,各具形態,景色如畫,美不勝收。

    後世為別於長安之南五台,亦稱此山為北五台。

    藥王山乃民間俗稱,是因孫思邈晚年歸隱於此,百姓尊稱他為藥王而得名。並且因孫思邈孫藥王救死扶傷的事跡深入人心,當地民間多以藥王山的舊名呼之。

    耀州東面的屏障,就是藥王山。出耀州城東門,要翻過藥王山,只有一條道路。若是想走這條道路,中間必得經過一處喚做摩天嶺的地方。

    平日裡摩天嶺巡檢司只負責盤查往來貨商、收繳稅款。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摩天嶺巡檢司明顯加派了人手。這些人並不參與盤查往來客商,而是將惡狠狠的目光,盯到了行人的身上。但是,他們更加關注的,是由此往東去的人,而對於從東面而來、要進入耀州境內的人卻不太在意。

    「哦,你二位是想要加入耀州的流民安置點,是嗎?」

    「是,是,這位官爺,老家吃不上飯,聽說咱這邊可以能夠賞口飯吃,我們哥兒倆能幹活,有的是力氣,就……請官爺可憐可憐我們,賞口飯吃吧,」

    「嗯,身子骨看樣子是挺結實的……老家是哪兒的?」

    「山東,我們哥兒倆是從山東過來的,」

    「山東……哪兒的?」

    「山東……」

    「別誤會,看到嗎,」說著,那名書辦用手拍了怕桌上的那個厚厚的簿子,「別以為是我故意刁難,看到嗎……只要是前來投奔的,都得要先登記,不是針對你們哥兒倆,登記之後就去那邊等著,」說著,書辦回手指了指身後路邊那些或坐或立的那些人,「午時之前,就會有縣衙的人來領著你們先去吃飯,然後再行安排具體的地方。」

    「哦,是,是,我們不是誤會,我們……我們老家是山東淄川,」

    「山東淄川,嗯,聽著口音就有些像,」書辦一邊在簿子上寫著,一邊嘴裡還念叨著。

    在摩天嶺前的道路旁邊,是一些巡檢司的兵丁。在他們的對面,路邊擺放著一張老舊的木桌。木桌後面,做著一位書辦。木桌上是筆墨,還有一個厚厚的簿子。木桌和書辦的後面,是十來個農人打扮的人,他們似乎是在那兒歇息,也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但是他們的神態都非常安靜,並沒有絲毫的慌亂和忐忑。

    最近一段時期,在陝西境內,凡是在進出縣界、府界以及主要的交通要道的路旁,這樣的場景很是常見。

    這就是為使流民有序流動而設置的安置點接收處,負責接待來自省內或省外的流民。

    孫傳庭一行十來人,也是剛剛到達摩天嶺前。

    既然被任命為巡撫,就要承擔相應責任和義務,而孫傳庭自己也是非常樂意接受這一使命,儘管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受很多很多的累,他也是甘之若飴。

    因為自己也只是剛剛鹹魚翻身,因此不好馬上就板起臉來,就「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了,所以對於他的這一次的出行,「撫」是談不上的,可至少這個「巡」字是應該、而且也是非常有必要……乾脆就是必須要做到的。

    尤其是皇帝陛下還特意囑咐,要他對流民問題多加關注,好為將來更多聚攏而來的流民找尋出路提供切實可行的參考。孫傳庭是將此做為自己此行的最主要的任務,沒有之一。

    孫傳庭認為,延安府安塞縣的那起縱火事件,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人是不好半途涉足其中的。而且那起事件也並不複雜,事實也非常清楚,毋需斟酌推刀案情就可以定讞。之所以沒有結案,是尚未將縱火者、也就是人犯繩之以法的緣故。因此就算是自己到了延安府安塞縣又能怎樣,自己總不會比安塞縣的那些人更熟悉情況,他們抓不到兇手,自己去了也是無濟於事。

    而為越來越多的流民找尋出路,才是今後一個時期大明朝廷所要面對的最棘手的難題。

    孫傳庭再自負大才,也還沒有自負到以為自己一出手,就可以搞定一切的程度。他所希望的,就是能夠為皇帝陛下的下一步決策,提供一些可以參考的意見和建議,聊表臣下的綿薄之力。

    此處的綿薄之力並不是孫傳庭自謙,而是心裡確實真就是如此自慰。

    皇帝陛下雖然尚自青春年少,可孫傳庭卻絕不敢以青春年少之人視之。因為就在昨天晚間,他私下裡與徐光啟曾經有過晤談,而徐光啟每每以「皇上的意思是如何如何……」、或「皇帝陛下認為怎樣怎樣……」等語句解釋朝廷的各種或賑災、或有關其他政務方面的舉措。

    由是孫傳庭才真正知道,原來目前大明王朝的很多舉措,都是出自皇帝陛下首倡,而年逾七旬、蹭蹬官場幾十年的老臣徐光啟,也只不過是「附議」而已。

    所以,皇帝陛下雖然對流民問題耿耿於懷,可孫傳庭卻也並不認為皇帝陛下對流民的出路沒有成見。

    是的,皇帝陛下肯定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之所以還沒有開始實施,一是或許皇帝陛下還在為某些因素猶豫,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第二嘛,就是目前的形勢尚未發展到那一層,皇帝陛下也還有可以猶豫的時間。

    因此,孫傳庭認為皇帝陛下對自己的這一「巡」非常重視。一方面是要瞭解一些真實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是對自己能力和見識的考量,為今後如何使用自己、在哪個方面使用自己預先做一個考察。

    來到陝西之後,孫傳庭很快就聽說了皇帝陛下曾經微行的故事。但是,後來聖上蹤跡逐漸暴露,微行也就只好偃旗息鼓。

    之所以如此,也不只是因為安全方面的考慮,而是因為明知道聖駕光臨,地方官府沒有不事前大力粉飾的道理,而且想聽真話實話、想看民間實情的願望也就根本無法實現。

    這就是自己做為「耳目」的由來。皇帝陛下非常重視,孫傳庭也是很想扮演這個耳目的角色。

    因此,一路之上,他們並不急於趕路。只要碰到流民較多的地方,他們就故意放緩行程。有時聞聽了有關流民的事情,他們甚至還故意繞路而行,為的就是多接觸,多瞭解,最大限度發揮自己這個「耳目」的作用。

    當然了,為了聽到、看到最真實、最原始的場景,便裝而行肯定也是必須的。

    這一日,孫傳庭一行,也來到了耀州摩天嶺巡檢司所在的位置。

    孫巡撫一行來的晚一些,但也基本上與那兩人同步。

    本來孫傳庭是想過去,與那些在那名書辦後面路旁休息的流民攀談一番。可剛剛那名書辦的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那名書辦所說的內容並沒有什麼令人奇怪的地方,而是他那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有意提高了一些。

    此時孫傳庭的位置,正是在那名書辦的側後方,因此他被書辦的聲音所吸引,下意識地一抬頭就向那個方向看過去。這一看,他就馬上明白,原來那名書辦並非真的在裝腔作勢地擺譜,抑或狗仗人勢地欺人,而根本就是別有用意。

    那兩位山東淄川來的流民此時是背對著那邊的巡檢司兵丁的,而孫傳庭卻是正對,因此他將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那名書辦的高聲,的確引起了對面巡檢司兵丁的注意。

    他們聽到聲音,紛紛抬頭向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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