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2章 洪承疇對2 文 / 風中枯籐
儘管皇帝陛下比他們這個時代的人,多著好幾百年的閱歷見識,都要被洪承疇的慷慨陳詞所打動。最為關鍵的是,現在的洪承疇可是還不到四十歲,在官場中絕對屬於少壯派,大好年華也才剛剛開始,絕對是前途無量。
有些人能幹,有些人能說,能幹又能說的人也有,可既能幹的非常漂亮又說的足能打動人心的,那可就是不可多得的「復合」型人才了。
「那麼……嗯,那些……山上的情況怎麼樣?」皇帝陛下穩了穩心神,終於開始問出了他最關心、最想問的問題。
「山上?」皇帝陛下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平地兒上那麼多的荒地還沒有開墾完畢,就惦記著向山地擴展了。不過,人家是皇帝陛下,不管想幹什麼,怎麼幹都是對的,「皇上一言,令臣茅塞頓開,山上的荒地還有很多,臣回去馬上安排他們就開始向山上……」
「不,不是,朕的意思……是山上的那些匪患,愛卿在鳳翔府的這段時間,可曾對境內的流民情況做過瞭解?」看洪承疇似乎是會錯了意,皇帝陛下急忙加以解釋。
「是,臣愚鈍,未能明白皇上的意思,臣請罪。至於境內的流賊……已經,哦,在朝廷賑災措施的感召下,多數已經重歸故里了,仍然不思悔改的只是極少數,臣回去鳳翔府之後,一定再次向他們宣達皇帝陛下的聖恩,相信他們肯定能夠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
「朕是想知道,鳳翔府的流民情況,有多少人在朝廷賑災政策的感召下已經重回故里?有幾個山頭還被他們控制?每個山頭有多少人?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本地人,又有多少人是從外面流竄而來?這些流竄而來的人中,有多少是來自本省,又有多少是來自外省?」皇帝陛下一個問題緊接著一個問題拋出,而且語速越來越快,語氣也是越來越嚴厲。
「臣有罪,請皇上責罰,」雖然已是初春,天氣依然寒冷非常,可洪承疇卻已經汗流浹背,隨著皇帝陛下一個個問題連珠般的拋出,他唯有跪在地上扣頭不止。他沒有想到這才眨眼的工夫,自己剛才的那些頌聖諛辭就已經失效。
「你有何罪?」皇帝陛下的語氣倒是一緩。
「聖人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臣不該以不知為知之,存了矇混過關的心思,臣請皇上治臣欺君之罪,」拼了,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對自己的不懂裝懂很是氣惱,洪承疇悍然又押上一注,希望以此挽回剛剛給皇帝陛下留下的糟糕的印象,不過,拜託,「欺君之罪」只不過說說而已,當不得真的!
洪承疇一邊說,一邊伏地叩頭不已。
「嗯,朕看你還算明白,欺君之罪就暫且記下,日後若再有企圖矇混之舉,定當重罰不饒,」
「謝皇上隆恩,」
「你我君臣相處時日尚短,愛卿或許還不瞭解朕的原則……朕並非食古不化,也不會要求臣下凡事盡善盡美,因為總有一些意外的因素,對正經手的事情造成影響,因此,朕絕對不會要求臣下完完全全做到盡善盡美,只要盡心盡力去辦,即便稍有欠缺稍有瑕疵,朕也不會怪罪,但是,希望你千萬記住,而且時刻都不能忘懷,朕想聽的是實話,是千真萬確的實話,不不加任何粉飾的實際情況,即使情況有多糟糕,愛卿都要對朕知無不言,朕不怕,朕都能承受。」皇帝陛下的語氣和緩,聲音不疾不徐,但卻透著無比的堅定。
「臣謹記皇帝陛下的教導,將一顆忠心獻給皇帝陛下,」洪承疇輕舒了一口氣,看來是終於過關了。莫若……改下名字,以資紀念,忠心獻給皇帝陛下,獻忠如何?洪獻忠,啊,多麼響亮的名字,我喜歡!
「那,既然如此,朕再問你,若是鳳翔府境內尚有眾多流民盤踞山頭,愛卿要如何應對?」
「一人不留,殺!」
「嗯?!」
「皇上恕罪,這確是臣的真實想法,」
「嗯,朕知道……說說道理,」皇帝陛下恢復了平和的語氣。
「朝廷為解民於倒懸,迭次降下賑災諭旨,各項惠政也漸次展開,人力物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陝西,」一邊說著,洪承疇一邊心中納悶——皇帝陛下如何知道這是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看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隨口的敷衍。難道皇帝陛下真的能夠看透自己的內心?!想至此,洪承疇一時感到非常恐怖。但在這節骨眼兒上他自然也無暇繼續多想,只得接著說道:「皇上宵衣旰食,念念不忘我陝西黎民,現又不避艱險,親赴陝西體察民情,我陝西父老無不感念……但凡有點兒天地良心之人,無不感奮,借此機會改過從善才是正理,否則,實乃禽獸不如之輩,對待這樣的人,朝廷也沒有必要予以憐憫……對他們憐憫,就是對那些此前真心改過向善之人的否定,」說到這裡,洪承疇又伏地叩了一個頭,「皇上聖明,這都是臣的肺腑之言,請皇上明察,」
「嗯,似乎並非毫無道理。但是,洪愛卿可曾想過,他們因何仍然盤踞山頭?」
「臣以為,這些已經泯滅了人性,喪盡了天良,已經不可救藥,因此根本不值得朝廷憐憫,」
「洪愛卿恐怕過於武斷了,」皇帝陛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要進一步詳加說明,也或許是在琢磨著如何措辭才能解釋清楚。洪承疇也是緊閉雙唇,生怕打斷皇帝陛下的思路。
「最大的可能,就是很多人並不知曉朝廷如今的舉措,」皇帝陛下終於又再次開口,「造成這種情況的,可能有兩方面原因,其一是因為他們盤踞的地點,本身就在偏遠地區,遠離人群,自然對朝廷的旨意很是閉塞。其二,儘管他們遠離人群,可畢竟並非毫不接觸外界,要不然他們如何生存,就是搶掠,也總是要到有人的地方才能有所收穫,因此,要說完全閉塞
了朝廷的旨意,那倒也未必,恐怕是別有用心之人,從中有意隱瞞,甚至刻意歪曲,致使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至今不瞭解朝廷的良苦用心,所以也就無從響應朝廷的號召,幡然醒悟、重新做人也就無從談起了,」
長篇大論一番話說下來,皇帝陛下似乎是累了,也似乎是給洪承疇留出消化理解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