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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第132章 最後的告別 文 / 純夏之塵

    伴隨著奕鉉的離開,紫幽堂的客人也比往日少了許多,不免給人一種人走茶涼之感,頗為淒清。

    日子一閒下來,書幽就難免會想起一些本不願想起的事情。總覺得奕鉉離開時的眼神太過於悲涼,似一蓬即將熄滅的燭火,只剩微弱的光澤,還在徒勞的掙扎著。

    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再見了吧?如今回想起來,除了那些憎怨,她對他,還存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他就像一顆星,一盞燈,照亮了自己的未來,如果沒有他,萬年前那漫長的時光,她真的不知該要如何度過了。

    人間的多姿多彩,更加襯托了神魔的孤寂,有時候,漫長的生命也未必是件好事,此刻,她倒是有些羨慕那些為了柴木油鹽奔波勞碌的人類了。

    忽然覺得人間已經呆膩了,但又不想回魔界,於是決定去找承玉,與他一同回青丘住段時間。

    打烊後,書幽正要去找承玉,卻見前方樹蔭下的暗影裡站著兩個人,那個面朝自己的正是承玉,另一個看身形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背對著她的那人似乎在和承玉說著什麼,承玉的神色從平靜驀地變為驚駭,書幽不由得好奇,他到底聽到了什麼,竟能讓一向從容有度的他,露出那般失態的模樣。

    雖然知道不該偷聽,卻實在太過好奇,於是悄悄施了個法術,打算竊聽兩人的談話,但另一人直覺非常敏銳,一下子變察覺了術法的存在,匆忙對承玉交代了幾句,然後便使了個隱身咒離開了。

    追還是不追?正猶豫間,承玉朝她走了過來:「錦歌,你怎麼在這裡?」

    書幽看著他,踟躕了一下,問道:「剛才與你說話的是什麼人?」

    承玉神色一變,略有些慌張道:「沒……沒什麼。」

    「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直相信承玉,從未對他有過半點懷疑,這是頭一次,他隱瞞了自己。

    承玉的神色顯得十分糾結:「我……我不想騙你,但是……你相信我,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做半點傷害你的事。」

    「承玉,你……」書幽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自然知道承玉不會傷害自己,但不管他抱著怎樣的心態,她卻是罪討厭欺騙。

    「書幽,奕鉉呢?」承玉朝她身後望了望,問。

    「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承玉顯然還不太明白狀況。

    書幽伸手朝頭頂指指:「自然是回神界了。」

    「回神界!」承玉的表現有些古怪,「這……怎麼會……」

    書幽瞇了瞇眼:「承玉,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承玉低下頭,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錦歌,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我不想看到你難過,但也不想讓你離開,我……就讓我自私一次吧,你不要再問了,就算以後你會恨我,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的。」

    書幽愣了愣,承玉今天的態度已經不能說是反常,而是非常反常了。她看了他許久,終究沒有再問下去:「好吧,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等你哪日想說了,在告訴我也可以。」

    承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生我的氣麼?」

    她淡淡一笑:「生你的氣?為什麼生你的氣,承玉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朋友這麼簡單,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不論今後發生什麼,你都是我最親的親人,我永遠也不會對你生氣,更不會怨恨於你。」

    「親人……」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一方面得知自己在她心中地位如此重要,覺得很是欣喜,一方面由此得知,自己在她心中,再重要,也無法成為那個最特別的存在。

    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他不奢求什麼,能這樣一直陪著她,在她孤獨無助的時候可以伸手幫她一把,於願足矣。

    但願,當一切無可挽回時,她能如今日所說,不會遷怒於自己。

    歲月如梭,時光如水。

    轉眼間,書幽便迎來了人間的第二個夏季。

    紫幽堂的客人雖然沒有以前多了,在整個東洲的名氣卻日漸攀增,許多人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前來帝江,為的就是向她求取一件武器。

    物以稀為貴,她決定將規矩改上一改,從以前的只要付夠銀兩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武器,變為現在的每天只接受一個客人。

    倒不是因為有了名氣,就開始耍排場,而是要鑄造出一件真正絕世稀有的武器,必須要投入十二分的精力,以前那種每天接待幾十甚至上百個客人,根本不叫鑄造,而叫生產。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一心一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現在的生活她很滿意,暫時還不想去改變,她決定一直待在人間,直到看著皇昱今世陽壽耗盡,再護送他重入輪迴,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回魔界。

    她可真不是一個稱職的魔主,萬年前害得族人家園盡毀,流離失所,如今雖然把魔界奪回來了,但她卻留戀人間,不願回去履行自己的義務,之前還說承玉沒有責任心,如今看來,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對他說這些話。

    可那又怎樣呢?她很少有任性的時候,就這一回,讓她任性一次吧。

    正拿著一顆天青石觀察,考慮該用何種材料將其融合時,緊閉的門扉被人給從外推開了。

    她頭也不抬:「今日客滿,請客官明日再來。」

    然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您老人家在人界過得可真是滋潤無比啊。」

    她蹙了蹙眉,依舊沒有抬頭:「血練,你不在魔界好好呆著,跑來這裡做什麼?」

    一道紅影閃了過來:「我也想啊,可您身為魔主,卻不於魔宮坐鎮,而是在這裡當什麼武器店老闆,故而我很好奇,這人界到底有什麼令您留戀之處,於是便下界來了。」

    書幽將手裡的天青石放下:「說吧,到底所為何事。」她才不信血練那滿篇鬼話。

    「哎。」血練有些挫敗,魔主大人難道是有讀心術麼,怎麼什麼都瞞不過她,「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一是順道下來看看,二是想問問您,這隻狐狸您認識嗎?」

    一隻雪白的狐狸被拎到書幽面前,柔滑的皮毛,曜黑的眼睛,一瞬間她還以為承玉又被打回原形了,「怎麼回事?」

    血練聳聳肩:「我也不知道,這傢伙想要偷偷溜進魔界,結果被朱夏護法發現了,他想逃走,朱夏一不小心下了重手,差點沒把他元神打散,還好我多了個心眼,及時用法陣護住了他,不過還是受了些傷,靈氣受損,一時間變不回原形了。」她將狐狸又拎到自己眼前,輕輕晃了晃:「這傢伙似乎是青丘的天狐一族,我不敢擅自處置,只好來問問您老人家的意見。」

    書幽嘴角抽了抽:「我風華正茂,年輕漂亮,別一口一個老人家,折壽。」

    血練滋了一聲:「喲,您都已經六萬歲了,真好意思呢。」

    書幽不理她,直接從她手裡搶過那只白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說實在的,這狐妖變回狐狸後,看起來差不多都一個樣,只是這狐狸的個頭,似乎比承玉大些,要不是曾經抱過變為原形的承玉,她怕是還真分辨不出來。

    「錦歌,你要的材料我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可……」承玉這時從後堂走了進來,一看到她手裡的狐狸,頓時臉色大變,怔在了原地。

    血練一見他,頓時來了興趣:「嘖嘖,又來一隻小狐狸。」她湊過去:「來來來,快變回原形給我玩玩。」

    承玉臉色發白,也不知是被血練嚇的,還是因為那只被書幽提在手裡的狐狸。

    將目光從手裡的狐狸,移到對面臉色蒼白的承玉臉上,書幽道:「你認識他,對麼?」

    承玉沒有回答,但他的反應已經證實了一切。

    書幽繞過桌子,將手裡狐狸放在地上,退後了兩步。

    淡淡的紫色光暈籠罩在白色狐狸的周圍,不一會兒,那狐狸就變回了人形。

    一看到那人的臉,書幽也不禁怔了一下:「白從?」

    這個一直跟在奕鉉身邊的管家先生,竟然是只九尾狐妖?

    「承玉,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她沒有問白從,而是看向承玉。

    承玉看了眼白從,然後飛快低下頭,「他……是我的表舅。」

    「然後呢?」

    「那天……那天晚上和我說話的,就是他。」

    「一口氣說完。」

    承玉兩頰肌肉繃得緊緊的,顯然心有抗拒,書幽等的不耐,催促道,「還是不想說?那不如我直接問他!」手一伸,指向白從。

    承玉猛地抬頭,看了她半晌,最後只得認命一歎,道:「別問他了,我來說。」

    書幽找了把椅子坐下,不帶任何感**彩的目光,定格在承玉臉上。

    「表舅上次前來,是為了奕鉉的事。」

    書幽瞇了瞇眼,擱在膝上的手,無意識緊了緊:「說具體點。」

    「沒什麼複雜的,就是奕鉉的天罰即將到了。」

    「天罰?」之前她似乎聽蓮帝說過,「他天罰將近,又與你何干?」

    「大概是因為,至今為止,我尚且還算是你在乎的人吧。」他眼裡漫過一絲悲涼,語聲減低:「趕他走的人是你,就算知道他天罰將近,你會見他嗎?」

    書幽沉默,承玉見他久久不語,不禁露出一絲慘淡笑意,相比之下,奕鉉心裡的痛,大概比自己還要深吧。「所有人都認為,如今能讓你改變主意的,只有我……」他頓了頓,接著道:「但他們都錯了,這世上,能讓你改變主意的,只有你自己。」

    書幽聽得有些煩躁:「不見是為了他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不是勇,是蠢。」她站起身,待心境平靜後,才道:「你和白從一起回青丘吧。」

    承玉臉色更白了,幾乎連站都要站不穩:「你……要趕我走?」

    其實她是有這個意思的,但心一軟,臨時改了口:「只是讓你先送他回去,沒說不讓你再來。」

    承玉這才鬆了口氣,情緒這般大起大落,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魔界之主,你好狠的心啊。」一直沉默不語的白從,驀地從口中擠出一句話。

    書幽猛地回頭:「白先生,以往我敬重你,但不代表我會一直敬重你。」

    白從笑,絲毫也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裡:「你要殺我嗎?那便殺吧,我侍奉了主人幾千年,陪伴主人幾千年,他的苦他的痛我都瞭解,如今他壽命將盡,那我便一同去陪他,繼續做他的僕從,豈不正好?」

    心頭猛地一跳:「壽命將盡,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來問我?」白從臉上有著悲憫,有著唏噓。

    書幽上前一步,狠狠揪起他的衣領,逼問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魔主大人,你會不會後悔?大概會吧,但你怕是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突然覺得,真正可憐的人,並不是奕鉉。

    書幽還要再問,卻被承玉打斷:「書幽,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

    這一次,他沒有喚她錦歌,而是書幽。

    放開白從,她緩緩轉首:「好,你來說。」

    終究還是瞞不過,承玉只好一五一十將實情道出:「奕鉉身為神尊,遭受一兩次天罰倒也沒什麼,然而,一是他每隔百年就要遭受一次,過於頻繁的天罰,令他神力迅速衰減,二是因為這萬年來,他要分出一半精血和神力,用以封存你的記憶,以及維持你的神體,元神受損嚴重,很難將養回來,你還記得上回他醉酒時,我對你說的話嗎?他現在和一個普通人幾乎沒有區別,若是再受一次天罰,定然神魂俱滅。」

    心口像是被紮了個口子一般痛,想起他臨走時所說的那句生生世世,永不相見,眼中就不禁泛起酸澀來,

    實在難以想像,他若真的神魂俱滅,該是什麼樣子。

    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就算他不在身邊,內心當中也是平靜與安逸的,但現在卻告訴他,他要死了,要永遠地從這個世界消失,那種刻苦的疼痛,便將她折磨得死去活來。

    一直以為自己是恨他的,就算不恨,也不會再有半點愛戀,可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那些所謂的恨與怨,只是為了讓自己將他牢牢銘記,不管什麼理由,什麼感情,只要心裡還有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心甘情願。

    「帶我去見他。」轉身,面向白從道。

    白從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去見奕鉉:「你要見他?先前你不肯見,現在卻又要見,如此反覆無常,這就是你們魔類的天性?」

    「我要見他。」對白從的諷刺充耳不聞,她又冷聲重複了一遍。

    白從淒然一笑:「來不及了,他已被困在鏡虛之海下的虛境中,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那裡是神族的墳墓,只要進了那裡,就絕無生還的可能。」

    她不知道什麼虛境,什麼墳墓,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見他:「現在就走,去神界,無論用什麼辦法,我都要見他一面。」

    她態度堅決,看樣子不論說什麼,她都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承玉最瞭解她的脾性,於是向白從勸道:「你就帶她去吧,不管能不能見到奕鉉,總要去試試看。」

    白從也很擔心奕鉉現在的狀況,於是點頭道:「好,我帶你去找他。」

    ……

    書幽已不是第一次來神界了,鏡虛之海也不是頭一回見,前世種種,就似走馬燈般,一一在眼前閃過,許久不曾感覺到的絕望,又開始在心底蔓延,承玉問她會不會後悔,她當時的回答是不知道,其實哪裡是不知,她是根本不敢去想。

    借助蚩尤之心的力量,破開了虛海之外的結界,但作為牢獄和墳墓的虛境,卻堅實得像一塊鋼板,怎麼也摧毀不了,一股巨大而強悍的力量,將外界的一切人事,都隔絕開來,書幽明白,那是上古大神聚合起來的力量,任何神魔,都無法與其對抗。

    耳邊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凝目朝頭頂漆黑如漩渦的烏雲看去,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天罰,那至強的可怕力量,令她也不由得為之顫慄。

    虛境內一片荒蕪,朦朧中,只能看到一個人影浮在半空之中,四肢好似被看不到的力量束縛著,俊逸的臉孔因為極度的痛苦,而微微扭曲著。

    她貼近虛境,隔著結界喚他:「奕鉉?」

    緊閉雙眼的人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顫動了一下睫毛,卻沒有睜開眼。

    「奕鉉,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伴隨著元神的消減,神智亦漸漸混亂的男子,拚命想要睜開眼,但那股在他內裡縱橫交錯的氣流,卻阻礙他睜開雙眼。

    身體被撕開,再癒合,一下一下,痛苦無止無盡,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才略有緩解。

    真的是她嗎?也許,只是個幻覺?

    她明明說過,此生此世,永不再見,她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或許,剛才那輕柔且溫暖的呼喚,真的是自己的幻覺。

    希望是什麼?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事到如今,他已不再有任何苛求,只希望魂飛魄散後,即便於漫長的歲月中,她偶爾間的一次回憶,能稍微想起自己,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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