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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8.第128章 死都死不安心 文 / 純夏之塵

    直到坐在醉仙樓酒樓雅間裡的椅子上,書幽都沒搞明白,怎麼自己就跟著這三人一起到這裡來吃晚飯了。

    如果只有皇昱,那還好辦,可對面那倆傢伙是怎麼回事?

    皇昱如今是皇帝了,豪氣干雲點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可惜書幽不怎麼有胃口。

    那三個倒是興致勃勃,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般,你來我往,各自敬著酒。

    原以為皇昱定會憎恨奕鉉,畢竟當時他做了很多不是人做的事,皇昱會怪他恨他也是理所應當的,可看樣子,他似乎一點也不怨恨奕鉉,連以前那些敬畏,如今也沒有了畏,全部變成敬了。

    看著面前的一桌豐富菜餚,書幽有些悶悶的。

    見那三個喝得暢快,她也拿過酒壺,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身為人類時,她很少喝酒,就算喝,也只是淺嘗輒止,但現在她既為魔,人間的再烈的酒,將不會將她灌醉,所以從前那些顧慮,也就不存在了。

    皇昱喝到興頭上,很是激動,大概身為皇帝的這十年,他過得極是憋悶,雖高高在上,萬民臣服,卻也不得不接受不屬於常人的寂寞與空虛。

    他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對承玉道:「承玉哥,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是人還是妖,你永遠都是我的承玉哥,你對我的少,我永遠都不會忘。」

    承玉亦回敬他:「我也是,能結交你這樣的朋友,實乃我三生之幸。」

    皇昱一口氣將杯中酒水飲盡,湊到承玉身邊,重重在他肩上拍了兩下:「這氣氛不對,咱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搞這些虛的沒意思,你也知道,我皇帝當的並不是多麼如意,以前我就沒什麼朋友,現在更是孤家寡人,承玉哥要是還當我是朋友,就常來看看我,皇家鑄造司首司的位置,我可一直給你留著呢。」

    承玉也在他肩膀拍了拍,卻比他輕柔溫和多了:「那個位置,還是留給後來人吧,我這一身技藝,都是在東洲學的,以皇家的地位和影響力,不怕找不到技藝精湛的匠師。」

    「可是……」皇昱難得露出小時候的委屈模樣。

    「好了,沒什麼好難過的。」承玉抬頭摸摸他的腦袋:「你手裡不是有錦歌送你的通冥寶鏡麼?要是想我了,就用那個聯繫我,不管有什麼困難,只要我能幫的,就一定幫你。」

    酒液在口罩中泛起苦澀,書幽放下酒杯,將剩下的酒液,盡數潑灑在地。在承玉心裡,自己始終都是錦歌,永遠都是錦歌,他這番固執,不知是因為懷念從前的她,還是根本就不想承認現在的她。

    承玉都已經這樣說了,皇昱自是不會勉強,又敬了他一杯,轉而面相奕鉉:「大祭師,多謝你以往的照顧與教導,我敬你。」

    奕鉉沒有回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哦?謝我?我還以為你一定很恨我。」

    他這想法,倒是跟書幽想到一塊去了。

    其實書幽也很好奇,皇昱心裡到底恨不恨他,若不恨,又是為了什麼。

    皇昱放下酒杯,鄭重道:「那時候我雖然小,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母妃的死,肯定與宮裡的某些人有關,那些人害死了我母妃,又想來害我,若不是大祭師從中斡旋,保住了我,只怕今時今日,我根本就不會站在這裡。」

    書幽愕然,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以前他怎麼沒跟自己說過?

    奕鉉微微垂了眼簾,聲音不鹹不淡:「你難就不覺得,我這麼做,其實是別有所圖?」

    奕鉉此人,生性狡猾,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會讓人驚訝,但皇昱卻笑著搖頭:「或許以前我會這樣想,但現在,我根本沒有懷疑你的必要。」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奕鉉是神界的王,又豈會看得上人界那區區寶座。

    奕鉉勾唇一笑,端起面前酒杯,朝他敬道:「你做得很不錯,看來我當初沒有看錯人。」

    奕鉉痛快了,皇昱卻又踟躕起來:「我還是不明白,大祭師為什麼要這麼做,比我優秀的兄弟多得是,你……完全可以不必顧及我的死活。」

    「沒什麼特別理由。」奕鉉自顧自地又斟了杯酒,淺淺地啜著:「就是看你最順眼而已。」

    皇昱瞪著眼睛,像是沒聽懂奕鉉的話一般,他此刻心裡一定在想:這是什麼鬼答案!

    但書幽卻不覺得這個答案有何古怪,奕鉉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做什麼事,完全隨心所欲,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若是說出因為皇昱正直忠厚,凜然不阿,聰慧堅韌之類的話,她才覺得奇怪呢。

    大概是想從奕鉉口中得到認同,可沒想到對方如此看重自己的原因,竟然只是簡單的喜好而已,皇昱的自信心大為受挫。

    書幽一直沒說話,見他一副霜打茄子般的沮喪樣,正欲出言鼓勵兩句,一杯酒下肚的奕鉉突然問他:「如今你已是百姓口中交相稱讚的盛世明君,朝臣們口中天天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想必民間替你祈福者,亦是數不勝數,眼前就有一個可以讓你真正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機會,你想要麼?」

    同樣的問題,書幽已經問過一遍,再次聽到,皇昱臉上的表情更是平靜:「我不想妄自菲薄,如今東洲在我的治理下,確實日漸強盛,可我也不想夜郎自大,短短百年時間,我可以做一位千古明君,可若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只怕在這漫長的時光裡,我將變得不再像我,人的**總是無止境的,我不能保證千年萬年後的我,還能像如今這般心境平和,所以,為了不毀了我自己,我還是保持現狀比較好。」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奕鉉,在聽了他的話後,亦不禁露出讚歎之色:「這世上能如你這般清明者,實在少之又少,看來是我當初小看你了,不知你竟如此明辨事理。」

    皇昱笑,「這還多虧了大祭師,若無你當初的教導,我今日也不會成為你口中的明辨事理之人。」他說著,又看向一旁默默不語的書幽:「說起來,大祭師和書幽還真是心有靈犀,其實同樣的問題,書幽之前便問過我了。」

    「哦,心有靈犀?」奕鉉似笑非笑地看向書幽:「沒想到我與書幽姑娘,竟這般有緣。」

    書幽淡定吃菜,同時糾正皇昱:「身為皇帝,最好還是別亂用成語,這不叫心有靈犀,這叫冤家路窄。」

    皇昱雖然沒有反駁,卻還是露出了你才亂用成語的表情。

    奕鉉笑得歡暢:「嘖嘖,魔界那邊一定很缺先生,堂堂魔主,竟然連成語都會用錯,不如由我來免費當幾日先生,教教魔主大人基本的學問常識。」

    書幽皮笑肉不笑地回他:「免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神界全是一群連小學都沒讀過的庸人,談何學問?」

    奕鉉反唇相譏:「那也比魔族人連四書五經是什麼都不知道要好。」

    「說的神尊大人好像很瞭解魔界一樣。」

    「畢竟也在那裡住了百年時間,那時候魔主大人還親自與我談論詩詞歌賦呢,難道你忘了?」

    「是啊,我怎麼忘了,當初竟然做過這種對牛彈琴的愚蠢之事。」

    「……」

    「……」

    兩人你來我往,見招拆超,空氣中刀光劍影,好不熱鬧。

    皇昱和承玉對視一眼,決定隔岸觀火,免得殃及池魚。

    「啪!」書幽一掌擊在桌子上,臉色沉冷:「夠了,以往之事,我已所記不多,還望尊上莫再提起!」

    她渾身都被一股極冷的氣息所籠罩,連桌上一盆熱氣騰騰的魚湯,也瞬間凝成了冰碴。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真的發怒了,一時間,不大的雅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隔壁傳來隱隱的抱怨聲:「怎麼回事?這大夏天的,簡直要凍死人了,快快快,把窗子打開!真是怪了……嘶,好冷……」

    書幽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將心底翻騰的怒火壓下去:「抱歉,失禮了。」

    「錦歌,你……還好吧?」承玉一臉擔憂。

    對於他稱呼上的執拗,書幽也懶得糾正了,擺擺手:「沒事,我……我出去透透氣。」說完,轉身推開房門快步而出。

    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了,連那日在神界看到奕鉉,她心底的憤怒之焰也沒有適才那般狂烈,她到底是怎麼了?對於從前,難道還是無法真正放下,一想起曾經那些美好的時光,就會心痛難抑。

    她無數次告訴自己,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只是晚了一萬年而已,自古神魔不兩立,她和奕鉉的那段感情,只需當做一場玩笑,笑過後忘了便是,何必耿耿於懷?可就算她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己洗腦,那些深烙在靈魂中的悲慼與哀傷,卻怎麼也消除不了,她痛恨自己,痛恨無奈的命運。

    當心境完全平和下來後,她才回到飯桌。

    不知她走後發生了什麼,之前還氣焰囂張的奕鉉,此刻竟然如一灘軟泥般趴在桌子上,神志不清。

    她納悶:「他喝醉了?」

    承玉與皇昱都一臉凝重地點頭:「恐怕是的。」

    「啊?」開什麼玩笑,奕鉉是神,神怎麼會被人界的酒灌醉,八成是裝的,大概他也不想再面對她了吧。

    今天這頓飯吃得有些不太愉快,皇昱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自己卻把他唯一難得的歡樂給攪沒了,書幽心裡一陣愧悔,臨走前,她道:「下回我做東,去另一家客似雲來,那裡的菜品聽說很不錯,還有海上難得的珍品。皇昱你不許拒絕,要是怕時間趕不及,我親自去你御書房接你。」

    大家知道她只是想彌補,為了不讓她一直心懷內疚,只好答應。

    幾人是從醉仙樓的後門離開的,一走出酒樓,兩道人影就驀地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皇昱身邊。

    天色雖然暗,但書幽卻能將眼前事物看得一清二楚,那鬼魅般的二人,她曾經見過,正是和北堂胤炎一起作為皇子貼身護從,被遣派到皇昱身邊的。

    除了北堂胤炎,他們都是奕鉉精心挑選過的,果然不一般,剛踏出酒樓的剎那,書幽幾乎都未感覺到這二人的存在,這十年時間,他們已將自己的身法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有他們保護皇昱,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目送幾人離去後,書幽這才將愁悶的目光,投向疲軟靠在承玉身上的奕鉉。

    這傢伙打算裝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還打算讓自己和承玉把他背回去?

    她走上前,在他身上拍了拍:「喂,別裝了,我可沒功夫陪你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爛醉如泥的人沒有反應,書幽擰了擰眉,直接將他從承玉身上扯下來:「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你要是這麼喜歡裝醉,就自己在這裡睡一晚上吧!」手一鬆,奕鉉直接滑倒在地,後腦還磕在了花壇的邊沿上,「咚」的一聲,極是響亮,聽著都痛。

    「喂,你……」

    承玉將她攔下:「等等,我看他好像真的醉了。」

    書幽只覺得承玉在說笑:「人界的酒能將神界天尊灌醉,明兒個太陽就該打西邊出來了。」

    「他……」承玉神色複雜地看著奕鉉,「他身上的神氣很弱。」

    書幽皺眉:「什麼意思?」

    承玉蹲下,扶起奕鉉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花架上:「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他現在像個修點了仙法的普通人類。」

    書幽也跟著蹲下,握住奕鉉無力搭在身側的手,一番探查後,她驚愕道:「怎麼會這樣?」

    「如何?」

    「他……」書幽眉頭緊鎖:「神息還在,只是神力所剩不多,並有漸漸衰減的趨勢。」

    「神力衰減?」承玉亦是難掩驚訝:「他可是天尊,神祇下界神力雖會被壓制些許,但也不至於衰弱至此啊!」

    是啊,他可是天尊,他的力量有多強,她是最清楚的,可他現在體內剩下的神力,僅僅不到從前的一成。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與那個奇怪的禁術有關?

    「唔……」昏迷的人醒了過來,茫然無落點的眼神,說明他的神智仍然處於混亂當中。

    「我們先送他回去。」書幽正欲扶起奕鉉,醉酒中的人突然身體前傾,將她牢牢抱住:「書幽,別走,求你別走……」聲音中帶著祈求,恐懼和深深的悲傷。

    她想甩他開,但無奈他抱得死緊,周圍時不時有人經過,她無法使用法術。

    「搞什麼?趕緊放開我。」

    「不,我不放,我要是放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就是不放,我要躲著你,你照樣找不到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狠心?為什麼?我……我心裡好難過,以前你不這樣的,那時候你很溫柔,對我也很好……你喜歡聽我彈琴,每次我彈琴給你聽,你都會很高興,你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麼偏要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心裡有多難受!」

    他雙臂就似鐵鉗,牢牢箍著她,平時的一本正經全都不見了,霸道又委屈地在她耳邊不停訴苦,簡直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承玉輕咳一聲,「我去找車。」說著,轉身朝前方的大路走去。

    「書幽,我喜歡你……我不想和你分開……那一劍不是我刺的,我根本就不願傷害你,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情的!你別恨我好不好,我這輩子沒什麼心願,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要是一直不理我,我死都死不安心。」

    他一面說,一面要去吻她,被他纏得心煩,書幽壓根就沒聽他在說什麼,只想盡快擺脫這個人形累贅。

    終於,他鬧騰夠了,人也漸漸沒了力氣,書幽終於可以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懷中一下子空了,他驚慌地四下張望,像個被父母丟棄的孩子:「書幽,你去哪裡了,你別走,你別不要我……」

    天吶,為什麼酒醉的奕鉉,會是這個樣子,這種反差也太大了吧!

    書幽輕輕攔住他的肩,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我沒走,我就在這裡,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否則我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再也不管你!」

    說實在的,她這句威脅根本沒什麼威懾力,但他卻奇跡般安靜下來,看著她,喜悅中夾雜著憂傷,刻意變成黑色的眸子水潤潤的,像一顆被浸濕的寶石。

    「你要是一直都這樣該有多好。」她抬手揪住他的領口,讓他低下頭來,然後在他額上印了一吻。

    老天作證,她才不是心軟,她只是為了不讓他再繼續胡鬧,才這般安撫他的。

    「馬車已經找好,我們……」恰在這時,前去尋車的承玉回來了,看到眼前一幕,連忙背過身子。

    書幽倒是一點也不驚慌,深諳越描越黑這個定律的她,一個字也沒解釋,「謝天謝地,這傢伙總算老實一些了。」扶著奕鉉從承玉身邊經過,卻發現他神情呆滯地站在原地,不由得催促道:「承玉,站在那做什麼?趕緊走了。」

    「哦。」他失魂落魄地跟上去,腦中反覆回放著書幽親吻奕鉉的那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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