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石頭羊
「真的不用我送你進去嗎?你不要任性啊……」
坐在駕駛座上的英俊男人一身黑衣,平頭西裝,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墨鏡,此刻他正皺著眉,轉過頭對坐在後座上,一聲不吭的少年說著話。
「你的身體是你自己的,你不好好對待我也沒辦法知道嗎?老子忙得很,沒工夫天天來管你……像上次那樣,你是要嚇死誰?別天天給你舅舅我擺張臭臉行嗎小可愛……」
「……」
面無表情地聽著前座的男人絮絮叨叨個沒完,杜茯苓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任何話,反而是在男人好不容易停下嘴之後,他才從鄰座拎起書包,抬手敲了敲玻璃窗。
「我可以上學去了嗎?要遲到了。」
「哼,狗脾氣……滾滾滾。」
抬手不耐煩沖杜茯苓揮了揮,沈曦嘴上罵著人,可是還是把車子一直開到學校門口才停下來,停車之後還特意先下來替杜茯苓開了車門。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知道嗎?別以後出來和你舅舅我一樣混社會,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好過啊,你知道舅舅光是給那些小弟發工資就要花多少錢嗎……」
「再見。」
理都不理男人瞬間塌下來的臉,杜茯苓一邊朝學校裡走一邊抬起頭看了眼面前的市二中,因為十幾天前自己復發心臟病,他一直在醫院裡修養到今天才得到醫生的批准能夠出院。這十幾天,他一直在反覆回想著那天的事情,說實話,有那麼一秒,他甚至以為自己會死。因為那種半條魂魄已經被不知名力量拖出軀殼的不真實感他現在還沒辦法忘記……畢竟,一個從小患有心臟病,風濕病和各種大小病對於死亡的敏感度總是要敏銳一點……、
想到這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那個出手救了自己的同齡少年,當時自己身邊一片混亂,張睿風更是手足無措,沒有人願意上來幫他一把,也沒有人願意趟這趟渾水……只有這個人,毫不猶豫地走了上來,將他已經丟了一半的命生生拉回人間。
「我該好好謝他的……雖然他說話陰陽怪氣的……」
順著舅舅沈曦之前給他說的路,杜茯苓一邊若有所思地走進教學樓裡,一邊在心裡這麼想著。
他從小身邊就沒有什麼玩的好的朋友,因為身體的原因他更是三天兩頭就要請假住院,以前同班的小孩都怕杜茯苓一不小心就發個病什麼的,所以連話都不敢和他怎麼說。家庭和身體的雙重原因,讓杜茯苓雖然看上去還挺小大人的,骨子裡卻有些意外的害羞和怕生。而且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都想極力掩飾掉這份羞怯,所以就導致了他給人的印象永遠都是有些尖銳和不禮貌。用他舅舅的話說就是,小兔崽子只敢窩裡橫,放出籠子就屁都放不出來了,呲牙咧嘴的那都是在害怕啊。
「一樓……初一三班?」
猶豫地看了眼面前在教學樓最邊上的這間教室,透過玻璃窗,杜茯苓可以看到裡面正在上課。
「同學你找誰?」
站在講台上的中年女教師看了眼站在教室門口的杜茯苓,皺了皺眉開口問道,
「老師,我叫杜茯苓,今天來報道。」
有些尷尬地沐浴在全班人的注視下,杜茯苓皺著眉低下頭,大病初癒的臉上劃過一絲紅,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不好起來。
「哦,是你啊,先進來吧……」
女老師聽到他的名字,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但很快她便抬手沖杜茯苓招了招手,指著教室最角落的那張空位置道,
「那是你的座位,你先坐下,現在正在上課。」
「嗯。」
點點頭背著書包慢慢走進教室,杜茯苓低著頭不去看兩邊投射在他身上的各種眼神,快步走到了那張指定的書桌前。教室裡的學生發出陣陣竊竊私語,一直到講台上的陳芬芳不悅地敲了敲桌子,學生們才紛紛閉上了嘴。
「呼……」
淡淡地鬆了口氣,杜茯苓也沒看面前是什麼情況,拿著書包就想坐下來,可是還沒來得及等他抬頭,就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壓低著衝他道,
「喂,邊上才是你的位置,你要坐在我腿上嗎?」
杜茯苓:「……」
*
柏子仁把玩著手裡的鉛筆,雖然看上去他的眼睛在看著黑板,可是他的餘光卻一直落在身旁的那個人身上。
——一個挺好看的,貌似在生悶氣的,看上去似乎還只能活15個小時的人身上。
講台上的陳芬芳還在講著那些枯燥的課,但是柏子仁看著杜茯苓腦袋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青光黑光就有些止不住的疑問。
一個還沒有成年的人到底會因為什麼原因才能積攢那麼多報應呢?會不會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百思不得其解的柏子仁抿了抿唇,卻沒有一絲去問身旁這個人的意思,這畢竟是別人自己的事,自己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而且雖然自己上一次在最後關頭救了他一命,可是這並不說明他每次都會那麼好心去救他。
生死本由命,他每一次的干預他人的生死都會給自己帶來報應。人的投胎轉世都是根據功德值來劃分的,他上一次干預了巷子裡的居民的生死就已經讓他的功德值損失了不少,之後救母親和杜茯苓的時候,就更是被扣去了將近大半的功德值。原本他的功德值在幫助了劉鶴麟將劉氏醫術捐獻給國家之後就已經接近了10000,系統
也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升級,可是就是因為擅自去干預他人的生死,他被直接扣去了2000的功德值,即使之後他愈發賣力地渡魂也沒能填補回那個缺口。
而且說實話,柏子仁並不覺得自己再去救杜茯苓有什麼意義……這個少年的頭上的青光和黑光預示著不管他如何幹預,他都會在成年前死去。柏子仁不相信杜茯苓是自己幹了什麼壞事才遭了這樣的報應,可是這些報應既然落在他頭上,就說明這些壞事肯定不是普普通通就能被抵消的。這是他的命數,就算是柏子仁也無法改變。
想到這兒,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這個剛剛成為他同桌,卻似乎要很快就要和他說再見的少年,柏子仁側過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個從剛剛起就一直死死盯著黑板的少年忽然面無表情地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不要和我說話,好好聽課。」
「……」
即使只是寫在紙上的字,卻也能感受到對方那種不太高興的語氣,柏子仁看了眼一本正經盯著黑板,好像絲毫都沒有被他干擾到的杜茯苓,抬起筆在紙上寫了個「哦。」
「……」
見狀皺了皺眉,杜茯苓面無表情將目光收回,貌似專心地盯著黑板,可是心裡卻咚咚咚跳個不停,彷彿剛剛自己出糗的那一幕還在眼前似的尷尬。
他沒有想到這傢伙居然是和自己同班的,更沒有想到這傢伙居然是自己的同桌……明明剛剛在路上,他還考慮著以後在見到這個人的時候,要和他說聲謝謝,可是真正看到他之後,杜茯苓除了耳朵都快紅了,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等待會兒下課……我一定要和他說聲謝謝。
在心裡這麼打算著,今年還只有十二歲,還沒有預料到自己之後半輩子就會因為這聲謝謝被徹底套牢的杜茯苓就這麼單純地繼續聽起課來。
下課的鈴聲輕輕響起,全班所有人站起來拖著嗓子說了聲老師再見,上了一天課很是疲憊的陳芬芳捏了捏自己這幾天莫名有些疼痛的後頸,清清嗓子沖坐在教室後面的杜茯苓道,
「杜茯苓,下節課是體育課,你不用上,你和我到我辦公室裡來一下。」
教室裡的除了柏子仁的其他人在下課鈴響之後便已經陸陸續續地走出教室,追逐著往操場走去,杜茯苓見狀疑惑看了眼身旁一動不動的柏子仁,終是點了點頭,和陳芬芳一起走出了教室。
「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同學是柏子仁。」
打開年級老師辦公室的門,緩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坐下,陳芬芳看著面前站著的蒼白少年,淡淡開口道,
「他是個智障兒,所以智力有一定的問題。雖然據他母親說,他現在已經好轉了,但是開學到目前為止,我既不和班上的其他同學交流溝通,而且還表現出了一定精神異常的表現,比如說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之類的……」
「……」
聞言錯愕的抬起頭,杜茯苓被陳芬芳的這通話弄得措手不及,怎麼可能……那個會一本正經開他
玩笑,說話邏輯清晰的人是個智障兒?他如果是智障兒,那這世上的人不都成了傻子了嗎……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杜茯苓沒有注意到面前的陳芬芳的表情,而陳芬芳顯然也誤解了杜茯苓一臉吃驚的意思。於是她又開口道,
「他雖然有智力問題,但是學校因為考慮到影響,也不能拒絕他的入學……你以後既然和他同桌,如果他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請一定先和老師說好嗎?畢竟老師也要保證其他同學的安全……你也不要和他說話了,能躲遠點就遠點吧,畢竟這種事也很麻煩的……」
「……」
聞言沉默不語,杜茯苓看著面前一臉和藹表情的女老師,耳朵裡聽著她溫柔和煦的話語,只覺得她說的話怎麼聽起來怎麼不順耳……什麼叫能躲遠點就躲遠點,這種事也很麻煩的,恐怕在這個老師眼裡……自己這種人也是該躲遠點,很麻煩的那種學生吧……
想到這兒臉就沉了下來,從小就心思敏感的杜茯苓也沒有搭理陳芬芳說的話,自顧自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寫什麼,而陳芬芳顯然誤解了他沉默的原因,只當他可能是被嚇到了,便只顧自地開始和杜茯苓介紹著班裡的情況。
畢竟,柏子仁和杜茯苓這兩個學生,相比較起來,她還是更願意對杜茯苓耐心些,柏子仁的媽媽她前幾天見過,那不過是一個畏手畏腳的農村婦女,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臉色蠟黃,一看就大病未癒,而且來見她這個兒子的班主任,居然連一意思意思的東西都不帶……也真是笑話了。而杜茯苓的家裡就不一樣了,整個y市誰不知道他爸爸媽媽的名字,自己要是真搭上他們家的關係,說不定評個高級職稱都有希望了啊……
這麼想著,陳芬芳就忍不住笑的越發和善,一節體育課匆匆過去,她看了眼走廊上奔跑過去的學生,沖面前的杜茯苓道,
「來,我帶你再去教室給大家介紹一下……他們現在正好剛下課。」
「……」
聞言,一聲不吭地跟著陳芬芳往教室那邊走,杜茯苓面無表情地看著走在前面的女老師,心裡忽然覺得這個學上的沒勁透了……再想到自己離開教室的時候,那個孤零零坐在教室裡的少年,心裡更是堵的慌。
而就在他這麼想著,緩緩走到教室門口時,卻忽然聽見一個男孩大聲嚷嚷的聲音從教室裡傳來,伴隨著班裡人喧鬧的議論聲,杜茯苓一走進教室,便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站在柏子仁的書桌前,邊哭邊大喊道,
「是不是你把我的錢偷走了!你給我拿出
出來!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