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石頭羊
惡報指數90%,功德值數-500000……
當這些數字出現在腦子裡的時候,連一向淡定的柏子仁都忍不住愣了愣,下意識地將目光再次轉向那個此刻正站在他前方的少年,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只能看見他一個略顯單薄的背影。
一個人是缺了多少德,造了多少孽才能有那麼多報應啊……前有貪污*的周宏偉,後有連累人命的方小,他見過的人人鬼鬼也不少了,可是沒有一個是像這人這樣還沒成年,就頂著一腦袋青光和黑光到處轉悠的。
心裡這麼疑惑著,柏子仁下意識地便開始跟著前面緩緩走著的兩個人,儘管他對這個叫杜茯苓的少年的事並沒有太大的好奇,但是想到他還有五分鐘的陽壽,自己也正好在這兒,還不如出手幫個忙算了。
「我說,你小子知不知道初一三班在哪兒啊?」
惡聲惡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柏子仁面無表情地眨眨眼,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壯不少,一身皮夾克,小平頭的青年,歪著頭發出了一聲,「啊……」
「啊毛啊!」
被市二中複雜的地形折騰的一腦門子汗,平頭青年叼著煙,抖著腿,瞇起眼睛俯視著眼前的柏子仁,流里流氣的開口哼哼道,
「快點告訴老子初一三班在哪兒……不然老子我……」
「喂,你就問個路,為什麼說得和收保護費一樣……」
冰涼的聲音輕輕響起,那個被柏子仁觀察了一路的短命鬼捂著心口,皺著眉地走到兩人身邊,先是沖那個青年抱怨了一聲,接著轉過頭有些氣息不穩地沖柏子仁道,
「他的……職業習慣有點改不過來,對不起。」
「……」
柏子仁聞言沒有說話,他只是定定地對上面前這個少年的眼睛,那是一雙淡漠的眼睛,在冬天的陽光下泛著黑沉沉的光,在往下,可以看到少年凍的紅紅的鼻尖和粉白的臉頰,襯著他烏黑的眉毛,泛著白的嘴唇,竟意外的有幾分病態的美。
杜茯苓原本就身體有些不舒服,從早上起來開始,他就一直覺得心口悶的厲害,他心臟不太好,可是這是多年的老問題了他也沒辦法,此時再被柏子仁這麼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杜茯苓莫名其妙地就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當下臉色一沉,口氣不太好地問道,
「你老看著我幹什麼?」
「……」
嘴上沒有說話,柏子仁聞言淡淡地收回目光,而與此同時,在他的腦海裡,屬於系統機械的聲音正在為杜茯苓的生命做著最後的倒計時。
「這小子不會是個啞巴吧……」
狐疑地看著柏子仁光盯著自家小老闆也不吭聲,古古怪怪的挺滲人的,張睿風拎著手裡的書包剛想說話,面前的這個臭小子就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杜茯苓的手。
「哎喲臥槽,你小子耍什麼流氓呢!」
張睿風一見這情景就炸了,他家小老闆那可是大老闆的親侄子,他們坤幫唯一的繼承人,怎麼能被這呆頭呆腦的臭小子給佔便宜呢!他算老幾啊!
想到這兒便要伸出手推開柏子仁,可是還沒碰到他,張睿風就被柏子仁抬手制住了胳膊。張睿風見狀就火了,剛準備抽死柏子仁這個膽大的小王八蛋,可是一抬眼便看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太舒服的杜茯苓此時正發著抖閉著眼睛。
「小老闆!小老闆你怎麼了?是不是心口疼啊?!」
勉強扶好捂著胸口,額上開始冒汗的杜茯苓,柏子仁望了眼面前驚慌失措的張睿風,見他慌慌張張地開始往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裡翻找著什麼,也沒說話,而是扶著杜茯苓緩緩坐在地上,將他和自己身形相仿的身體半抱在懷裡,讓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順手解開了他外套和襯衫的紐扣。
這一次張睿風沒空再衝他嚷嚷,柏子仁低頭望了眼杜茯苓,見他一臉痛苦,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皺著眉頭,腦子裡倒計時的聲音還在響著。
「臥槽到底是哪瓶藥啊……扶他林,阿司匹林腸溶片……」
手哆嗦著翻找著包裡的各種藥瓶,頭一次被指派來照顧人的張睿風心頭真是哆嗦的厲害,早知道出來的時候就該好好問問平時照顧小老闆的王阿姨的啊,自己冒冒失失的什麼都不懂,萬一……萬一小老闆出了什麼事……自己就是有幾百條命都賠不了啊……
「哎喲這是怎麼了啊……」
周圍的學生家長看見這情景都下意識地想圍過來看看,密密麻麻的人群伴著議論聲,上來幫忙的人沒有多少,吵鬧喧囂的聲音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寧。
柏子仁見狀抬手從張睿風手裡將那個書包奪過來,衝他指了指邊上的人,用手掌揮了揮示意讓人群散開,接著他低下頭,從包裡準確地找到**,從裡面倒出兩片,用手扶起杜茯苓的脖子,讓他張開嘴將藥嚥了下去。
……
 
「叫救護車。」
自從見面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柏子仁說著脫下自己的外套墊在杜茯苓的腦袋下面,讓他仰躺在地上,自己用手扶著他的腳後跟。
「好……好!」
被這麼折騰了一遍,張睿風此時還是驚魂未定,一臉慘白的樣子比當初頭一回因為打架進少管所的時候還要可憐,跌跌撞撞地就開始摸電話找救護車。
「唔……」
因為吃了急救藥而暫時舒服了一點,胸口還在劇烈跳動著的杜茯苓聽見了動靜,虛弱地張開眼睛,見自己正被那個古怪的同齡少年抱在懷裡,再看他又用那種眨也不眨的眼神看著自己,便下意識地皺著眉斷斷續續地道,
「你……看什麼看……」
「……」
聞言依舊沒有說話,柏子仁一直默不作聲地幫著張睿風等到學校的老師和救護車都來了,擔架將杜茯苓抬上車快離開時,他才湊到一臉蒼白的少年耳邊忽然來了一句。
「因為你好看。」
「你——」
下意識地瞪大眼睛,杜茯苓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沉默木訥的少年像是變臉一般衝自己勾起一個玩味的笑,接著便恢復成最初那副不起眼的樣子,拿著自己的外套和書包逆著人群緩緩地離開了。
……
「小老闆,你先閉上眼睛休息吧,我在聯繫大老闆,還有楊總,過會兒他們就回來看你……」
耳邊傳來張睿風的聲音,打亂了雜亂的思緒,躺在擔架上的杜茯苓緩緩張開眼睛,疲憊的腦子裡想起剛剛那種離死亡只差一步的恐懼感,依舊覺得手腳冰涼。
「不要告訴他們,什麼都別說。」
「可是……」
「反正告訴了他們,也什麼用都沒有。」
「小老闆……」
「求你了,張叔叔,什麼都別說。」
說著再次閉上眼睛,臉色幾乎和身下的床單融為一體的少年緩緩蜷縮起身子,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道,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幹嘛每次都要大驚小怪。他們煩了……我也煩了。」
*
「石方。」「到。」
「張莉。「到。」
「王樂樂。」「到。」
點名的聲音在坐著四五十人的教室內迴響著,講台上的中年女教師陳芬芳拿著手裡的點名冊,照著名單的名字一個個往下念,一邊記下每個學生的樣子。
「杜茯苓……」
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頓了頓,陳芬芳看了看名單上這孩子出色的入學成績,再想到剛剛校長通知自己的事情,忍不住皺了皺眉,刻板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這種家庭背景,又是一身的病,以後肯定有的是麻煩,雖然成績不錯,可是又什麼用……這種學生,怎麼就到了自己的班呢……
想到這兒,抬起眼睛,陳芬芳看了眼被自己安排在整個教室最後面的柏子仁,原本皺著的眉頭瞬間皺的更緊了。
真不知道主任是怎麼想的,怎麼就什麼人都塞到自己班裡呢?明明一班,二班那兩個都是剛來兩年的小丫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應該輪到她們的,自己一個教齡二十年的老教師為什麼也要吃
這種虧?還不就是她們教育局認識人嗎……
越想越覺得心口堵的慌,陳芬芳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將名單重重地往講台上一放,嚇得原本在下面竊竊私語的孩子們一個個都不吭聲了,
「今天是第一天開學,以後大家都是初中生了,當然就要遵守初中生的紀律。以後沒有我的批准,不准上課講話,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全班都稀稀拉拉的拖著嗓子回答了一句,只有柏子仁默不吭聲地坐在最後一排看自己的書,他能感受到那個女老師一直在用帶著些許惡意的眼神看著自己,想來也是覺得自己這種存在在她的班級裡會拖後腿什麼的……
這般想著,抬起頭掃了眼偌大的教室,目測並沒有認識自己的同學,柏子仁略顯放鬆的鬆了口氣。還好並沒有什麼知道他以前是什麼樣的同學,不然小孩子唧唧歪歪的到處一說,自己這三年肯定又要扮傻子扮到累死。
可是還沒等柏子仁高興太久,站在講台上交代完班幹部選拔,還有開學一系列紀律的陳芬芳清了清嗓子,接著皺著眉便開口道,
「最後,我要和大家說一下,柏子仁同學有很嚴重的智力問題,平時大家不要太靠近他,雖然智力殘疾並不具備什麼攻擊性,但是沒有必要的話,大家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可以嗎?」
「……」
一瞬間被幾十雙眼睛注視著,柏子仁無奈地低下頭,幾乎可以想像這些孩子是在用怎樣好奇而傷人的眼神看著自己的。
那種眼神太熟悉了,曾經,他終日就是被這種眼神注視著,那種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些許的厭惡鄙視,亦或是同情憐憫都曾經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腦子裡,至今都無法忘記。
傻子就傻子吧……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有些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想到這兒歎了口氣,看了眼
自己身旁空出來的那張位子,再回想起陳芬芳剛剛點名的時候聽到的那個名字,柏子仁微微勾起嘴角。
——反正,自己還有個難兄難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