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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5章 文 / 字字錦

    翌日,散了朝,燕玖背著手下了大殿,看向本王,問道:「當真要走?」

    「是。」本王欠了欠身子。

    「可是皇叔,」他說,「朕終究是還太年輕了,很多事情上容易感情用事,處理不當,這個國家,目前還需要你。」

    本王一頓,接著苦笑了一下。

    這要是放從前,我提出解綬去職,燕玖定然會以一句「可是朕需要你」來挽留我,如今,他說的是這個國家需要我。

    而就他本人,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也罷,為君者,自當以國事為重,以百姓為重。

    整日裡被兒女私情牽絆著,無心政事,於國於家無益。

    放開了也好。

    本王躬下了身子,道:「還請皇上成全,許臣想著卸職一段時間。這期間,希望皇上把曾經下放給微臣的權力,慢慢地收回去。即便哪一天微臣回來了,也只想再插手政事。我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王爺,關心關心民生,為百姓們謀謀福利。」

    燕玖長歎了一聲,「也罷,既然你心意已決,朕便不留你了。至於你手裡的大權,朕會慢慢收回來的。」他說著,苦笑了一下,「從前我覺得把你捧上高位,給你最多的權力,沒人敢碰你,就是為你好。可現在想想,我根本就是在推你入火坑,將你置於眾矢之的。我明知你無心政事,卻還把你強留在朝上,強留在我的身邊,是我太任性了……」

    本王低了低頭,心底一片悲哀。

    我倒是希望,你能任性下去。

    燕玖送我出了宮殿,待我走出了沒幾步,忽而喊住了我,道:「縱使無關風月,無關愛,皇叔你都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本王定住步子,卻沒有回頭,呵了一口冷氣,搓了搓凍僵的手,道:「外頭冷,回去吧。」

    「好……」他說著,轉身回了大殿,而本王,與他背道而行,越走越遠。

    這條情路上,總歸是有人會受傷。

    與其讓他鬱鬱寡歡,終其一生而不能得,倒不如讓本王來替他,背負起這一切。

    不論是沉甸甸的愛,還是永無止歇的思念。

    回到了王府,本王交代了李忠好生打點著府上的事務,不要虧待了下人,然後收拾了幾樣行李,坐上了馬車,準備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我這剛準備驅車前行,只見白杉白樺攔在了前頭,道:「主子,我們跟您一道吧。」

    本王搖搖頭:「不必。」

    白樺一掃他的嬉皮笑臉,正色道:「可我們既然入了王府,做了您的影衛,便有義務護您周全。您此行,還是帶上我們吧。」

    本王看了他一眼,「你是打的遊山玩水的算盤吧?」

    白樺拍著胸脯,「蒼天可鑒,屬下一心為主,並無私心!」

    「也罷,」本王道,「你跟上來,白杉留下。我這一走,也許三五日,也許三五年,也許更久……你才新婚燕爾,就別讓蘇蓉獨守空房了吧。」

    白杉一頓,在主子和女人當中,痛痛快快地選擇了後者,躬身道:「那屬下就不奉陪了,主子您多保重。」

    本王笑笑,「你也是。」言畢,將鞭子遞給了白樺,自個兒彎身走進了馬車裡,放下了簾子。

    白樺趕著馬兒走出了幾步,問道:「主子,您打算去哪?」

    「天下之大,去哪都好。」本王說著,掰了一塊餅,塞進了嘴裡。

    白樺猶豫著,說道:「那我們一路往西北走,去塞外看看吧。等著看過了那邊的景致,再往西,可以穿過大漠,去到西域列國。」

    本王笑笑,「怎麼,為了出去玩,提前做了功課?」

    「倒也不是,」白樺說,「屬下平日裡不是經常去街頭巷尾,跟人刺探消息嗎,這接觸到的人多了,聽到的事也就多。前陣子,我和一個年輕時候走南闖北,四處經商的老頭聊過天,他提起來塞外的風光來,說是有綿延無際的草原,成群的牛羊,自由奔跑的年輕人,和永不落的太陽。屬下聽了,一直心生嚮往。」

    本王頓了一下,問道:「像你這麼崇尚自由,熱愛闖蕩的人,跟著我做事,整日裡循規蹈矩,受人約束,一定感覺挺憋屈吧?」

    「怎麼會呢,」他說,「當年要不是您把我和白杉從劊子手的刀下救出來,我們兩個早就沒命了。這王府雖大,可規矩並不多,屬下住在這裡,非但不覺得拘束,反倒是有種落地生根的感覺。至於白杉,您別看他面上不苟言笑,其實他心裡面,一直拿著主子很打緊呢。只是他這人彆扭慣了,心裡越在乎一個人,面上越要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嘴臉。這世上,也就蘇蓉能看穿他了。這兩人能修成正果,我一點都不意外。」

    白杉,白樺,蘇蓉……

    呵,沒想到天性涼薄如我,此生也會有這麼幾個忠僕,益友。

    也好,等著日後我漂泊累了,還有個家可以回。

    連著趕了一天的路,是夜,本王找了一處客棧下榻。

    叫了一壺酒,一碟子花生米,斜倚西窗,對著月亮,又是一陣淺酌。

    月色如水,寂寞如雪。

    也不知那深宮裡的燕小玖,此刻是否正秉燭批閱奏折。

    一壺

    酒飲盡,本王又叫了一壺,正待繼續喝,卻聽著身後傳來了一聲譏笑,「怎麼,借酒澆愁?」

    那人聲如金玉,琅琅動聽。

    本王愣了一下,回身看去,「瑆琅?」

    「是我。」他繞到了桌子的另一邊,風度翩翩的坐下,道:「我聽命格老頭說,你最近正在鬧失戀,整日裡鬱鬱寡歡,本仙君為表關心,特地過來看你一眼。」

    本王苦笑了一下,取來另一個杯子,給他倒上了酒,問道:「當真不是來看我熱鬧的?」

    「熱鬧也可以順便看一看。」他說著,喝了一口酒,搖搖頭道:「比著白羽星君釀的逍遙醉,味道可是差遠了。」

    「有的喝就不錯了,」本王又給他倒上了一杯,問道:「你三更半夜來我房間,是有什麼事呢?」

    「好事,」他抓了把花生米,一邊往嘴裡扔,一邊說:「昨兒玉帝突然念叨起你來,似乎有些想念。我和命格他們合計著,要不要趁熱打鐵,上書一封求玉帝開恩,准你重回天上。」

    「回天庭?」本王皺了皺眉。

    「是啊,」瑆琅笑的甚為開懷,「估計玉帝氣也該消氣了,讓不讓你回去,也就是他點點頭的事。此事東華帝君已經答應幫忙,想來不會太難。」

    「可我不想回去。」本王道。

    「不想回?」瑆琅愣了一下,「該不會是為了凡間的那個小皇帝吧?」

    本王沉默著,沒有回答。

    「我說天璇,」瑆琅有些好笑,「你明知道,你從他身上取走了情根,那孩子就不會再愛。你何苦還要留在他的身邊,徒增傷感。」

    本王呼了口氣,「我知道啊,可我在人世間待得久了,已經愛上這花花世界。這兒雖說會有天災*,生死離別,可起碼有家有溫暖,比著終日清冷寂寥的天宮,好太多太多。」

    星琅:「可你——」

    「不必勸我,」本王道,「你就當我墮落吧,那莊嚴肅穆的天宮,不適合我這種人在此處,而心在他方的人待。我今後,還是留在凡間吧。」

    瑆琅有些氣急敗壞,「你怎麼這般冥頑不靈!」

    「冥頑不靈嗎?」本王笑笑,「陵光也曾這樣說過我。可怎麼辦呢,我這人性子太過執拗,一旦認準的事,輕易是不會更改的。就好像我愛上一個人,愛上一片土地。」

    瑆琅攥了攥拳頭,「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都道是人怕死鬼怕生,你這幾十年就是一輪迴,死了活,活了死,就不覺得厭煩麼?」

    「習慣就好了。」本王說著,搓掉了花生外的紅衣,扔進了嘴裡,道:「我前幾輩子,還沒有四識呢,不也活的好好的。」

    「罷了,」瑆琅搖搖頭,有些憤懣,「既然勸不過你,那我就不浪費口舌了,只是——」他說著,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瓷瓶,扔給了我,「這是我向老君討來的忘情水,我見你為情所困,難以釋懷,所以給你討了些來。生離死別既然不能倖免,可起碼,感情上不要有太多的負擔。」

    「忘情水?」本王接過瓶子看了看,「我還當這只是個傳說,沒想到這東西,竟真的有。喝下去,便能忘掉一個人嗎?」

    瑆琅:「是啊,你將徹底遺忘,徹底釋懷,下一次再見到他,不會感到一丁點的難過。」

    「是嗎?」本王摩挲著瓶身,「這倒真是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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