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文 / 字字錦
燕玖坐在他的皇位上,一語不發,久久地凝視著我。
那種感覺太過壓抑,有一瞬間,本王甚至覺得週遭的人和物都消失了,空蕩蕩的朝堂上,就只有一個我,恬不知恥地跪在那裡,拿著感情做賭注。
賭贏了,姚書雲活。賭輸了,我和姚書雲一起死。
事實上,這個賭注太過冒險。
燕玖是什麼人,他是踩著幾個親兄弟的屍骨,一路通向皇位的。他對皇權的執念和熱忱,勝過這世上的一切。
這樣一個人,你叫他為了我而做出退步,甚至不惜背上昏君的罵名,可能嗎。
許久之後,只見燕玖輕笑著,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道:「你們口口聲聲的說姚書雲與那冒牌王爺沆瀣一氣,沒有查明真相就殺了趙將軍一家。那麼朕身為一國之君,沒有查明趙將軍謀反一事,就下令屠他滿門,是不是也該連坐呢?」
「皇上!」朝臣們一驚,「您是一國之君,政務繁忙,哪裡能事必躬親地處理所有事情呢。您既然下設了刑部,認命姚書雲為刑部尚書,他就有責任把案子查清楚,再上報給您。此事,他應該負全責!」
「可朕卻不這麼想,」燕玖道,「朕就是政務再忙,此事關係到幾代忠良的趙將軍一家,也該提上重視的。可朕沒有,朕也只是聽信了那冒牌襄王的一面之詞,相信了他的栽贓陷害,這才下令,誅殺趙將軍一家的。此事不論怎麼看,朕都有份。有道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諸位愛卿若是覺得朕罪不可贖,那朕立馬脫下這一身龍袍,自覺走去法場。」
本王萬萬沒想到,我這把難題拋給了燕玖,燕玖又轉了個彎,拋給了朝臣。
只見諸位大人的臉色當場就變了,齊刷刷的跪地,道:「臣等絕無此意啊皇上。」
燕玖面色沉痛,死死地抓著兩側的扶手,道:「是朕昏庸無道,有關趙將軍一事,朕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係。是朕不好,枉死了那麼多人,一切都怪朕……」
「吾皇——」瞧著燕玖悲從中來,幾欲泫淚,大臣們急了,也顧不上討伐姚書雲了,爭相出言安慰,「這事怎麼能怪皇上呢,明明是那刁民花費心思,步履周詳,皇上也是受連累的。」
「是啊,皇上因此而痛失一名愛將,本就是受害者。」
「此事,根本就是那冒牌貨預謀好的,皇上也是被他算計了。」
「皇上英明,此事跟你絕無半點關係!」
「皇上啊——」
……
群臣表情激昂,面色如狂,爭相安慰燕玖,順便為他開脫。
那架勢,不像是為人臣的,倒像是一幫子狂熱的教徒。
燕玖哽咽著,問道:「既是那冒牌貨周詳部署,引了朕與姚書雲入局,那為何朕就是無辜的,姚書雲就得承擔所有的罪責?」
「這——」眾人猶豫起來,不知該作何發言。
一方面是看出了燕玖有意照拂姚書雲,另一方面,是看不得燕玖太過傷心。
真是又敬又寵,特別沒有原則。
燕玖拭去了眼角的溫潤,道:「這件事,姚書雲的確有錯,可既然錯不全在他,那朕希望諸位能網開一面,給他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眾愛卿以為如何?」
「將功贖過?」眾人不解。
「是啊,浀州連年大旱,百姓歲歲饑荒,朕雖說年年撥款賑災,可是銀子和糧食三成被那浀州城的州牧剋扣了,四成被當地的鄉紳和流民哄搶了,真正發到百姓手裡的錢糧,不過了了。所以朕準備下令革了那州牧的職,交由刑部查辦,然後削去姚書雲的尚書職,貶他到那貧苦的浀州,擔任州牧。五年之內若是做出成績來,朕再招他回京,若是浀州的情況還得不到改善,朕再從重了判他,諸位意下如何?」
「這——」眾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雖說皇上偏袒之意明顯,可他既已經做出了讓步,眾人也不好逼得太緊,只得躬身道:「臣等並無異議,一切全憑皇上安排。」
如此,這事情便算是敲定了。
燕玖揉了揉眉心,道:「姚書雲聽命。」
「臣在。」姚書雲急忙出列。
燕玖:「到了那邊,好好照顧百姓。你枉殺了多少人,朕就要你救回多少人,你可是明白?」
姚書云:「臣必定不辱使命。」
「好。」燕玖呼了口氣,道:「這幾日你便留在府上,打點一下行李。下個月初七,就出發去浀州吧。」
「微臣叩謝皇上。」姚書雲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燕玖深深地看了姚書雲一眼,又看向了本王,道:「此事既已談妥,諸位便退下吧。襄王,你且留一下,朕與你有話要說。」
「是。」眾人有序地離了朝,只剩下本王一個人,滿是心虛的看向了燕玖。
只見燕玖下了龍椅,走到了本王的身邊,似笑非笑的問道:「不知朕這麼做,可還讓皇叔滿意?」
本王只覺得腿肚子有些抽筋,嘴角也跟著不太利索,趕忙跪下了,道:「罪,罪臣該死,請皇上責罰。」
「責罰?」他冷笑,「你不就是看準了朕不會罰你,這才有恃無恐嗎!」
本王自覺理虧,沒有吭聲。
僵持了一刻鐘
之後,燕玖苦笑道:「你我本不必如此,既是皇叔一心想要保護的人,私底下知會朕一聲就是了,朕自然不會殺了他。」
本王:……
這,該不會是吃醋吧?
燕玖側過臉,看向了殿外燦爛的陽光,道:「皇叔,陪朕出宮走走吧。」
本王愣了一下,道:「不好吧皇上,宮裡才剛剛鬧了刺客,萬一宮外還有人意圖行刺——」
「皇叔可會捨命救我?」燕玖說著,直直地看向了本王,「若有人意圖行刺朕,皇叔可會像今日捨命維護姚書雲一樣,來捨命救朕呢?」
「會的,」本王鄭重的起誓,「臣必定以身為盾,拚死護皇上周全。」
燕玖笑笑,「那既然有皇叔在身邊,我還怕什麼呢。」
出了宮,本王陪燕玖聽了一場戲,又一路溜躂著,給他買了幾樣糕點。
眼見著離近晌午了,日頭越來越大,越來越曬,本王便牽著燕玖,去到附近的一處茶棚裡喝茶。
燕玖喝著茶水,吃了幾塊糕點,打折哈欠道:「大中午的,有點睏。」
本王:「不若去我府上小憩一會?」
「不必。」燕玖道,「等會還要趕著回宮,這幾日疏懶,攢了不少的奏折。」說著,趴在了桌子上,道:「我就睡一小會,至多兩刻鐘,皇叔喊我起來。」
「好。」本王看他困頓的樣子,心下有點不忍,起身去附近的攤子上,買了個枕頭,準備給他抱著睡。
走回茶棚附近,只見幾個邋邋遢遢的小混混,嘴裡叼著一根草莖,圍在了燕玖的身邊。
其中一人搓著手道:「嘿,這哪裡來的小傢伙啊,長的可真秀氣。」
另一人道:「可不是,這小鼻子小嘴的,比青樓裡的姑娘都要好看呢。」
又一人「嘖嘖」,「看著白嫩嫩軟乎乎的,掐一下都會出水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越說越是下流。
而燕玖嘟著嘴還在睡,全然不知道自己招來了流氓。
「嘿,小東西。」其中一名混混伸出了手,摸上了燕玖的臉。
本王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後按在了桌子上,怒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就敢亂摸!」
「嘿,老子摸誰,關你屁事。」那人叫囂著,準備撞開本王。
而本王抽出了腰間的匕首,直接穿過他的手背,釘在了桌子上。
動靜太大,驚醒了酣睡中的燕玖。
燕玖瞇著一雙惺忪的眸子,看向了那正在鬼哭狼嚎的男人,問道:「皇叔,怎麼了?」
「無事。」本王將枕頭地給了他,道:「只替你教訓一下這幾個出言不遜的小混混而已,你若覺得吵,只管換張桌子繼續睡。」
他眨眨眼,顯然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只聽那小混混鬼哭狼嚎地叫罵:「操|你大爺的,連老子你也感傷,老子就碰他怎麼了,長的一臉小倌相,不就是給人上的,啊——」
他話沒說完,本王攥住刀柄,在他手背上轉了一圈,連皮帶肉給他剜出了一個血窟窿,道:「你知不知道單憑這一句,我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
「啊啊啊——」他一陣哭嚎,「王八蛋,放開老子,老子要報官!」
一旁,隨來的小混混猶豫著,正準備衝上來解救他,卻被本王飛起一腿,直接踹飛了。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估測了一下敵我的實力,特別識相的轉頭就跑了。
事至此,燕玖也猜到了大概,攔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本王,道:「算了吧皇叔,這些混混成群結隊的,興許是回去搬救兵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
本王踹了那還釘在桌子上的男人一腳,道:「算你走運。」
「嗷~」那人撅著腚,趴在桌子上,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一陣哭嚎。
一旁,白杉白樺走了過來,道:「主子。」
本王掃了他二人一眼,問道:「有事?」
「嗯。」白杉附身過來,避開了燕玖的注意,拿唇語說:「屬下在姚大人府上,發現了一個人。」
本王一怔,「什麼人?」
「是之前的——」白杉拿唇語,小心嘀咕了幾句,然後退了下去。
本王神色變了變,道:「你們兩個,立刻護送皇上回宮,不得有一點閃失,本王去姚府上看看。」
「是。」兩人應了下來。
燕玖走之前,沖本王笑了笑,道:「其實說真的,看皇叔那麼生氣地責罰那幾個混混,朕心裡還挺高興的。我權當是,皇叔吃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