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9章 文 / Panax
慈寧宮裡，氣氛凝滯。
今天是正日子，太后也來請安了。「母后，我這身子還不知道能請幾次安，您就別勸我了，我也替先帝盡盡孝道。」
誰聽了這種話臉上能笑出來？誰看了一個臉色蠟黃，皮包骨頭風一吹就能飄的人，心情能好？
一個都沒有。
甚至連太皇太后想的都是：別出來了，看的人難過。
太后明顯是已經進入熬日子的階段了，嘴上說著替先帝盡孝，再看看老姐妹什麼的，但是帶來的都是心塞。
吳貴太妃臉上明顯僵了僵，扭過頭喝茶不說話了。她跟太后不對付，早就想著太后要是去了該多好，不過這個想法不包括太后死在她面前。看著一個健健康康的人一點點熬到油盡燈枯，除了心塞就是心塞了。
婉玉坐在稍微靠後的位置，她現在隱隱有失寵的跡象。
原本來了慈寧宮，她是太皇太后眼前第一得意的人，從來都是坐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小凳子上的，凳子有點矮，坐著不大舒服，不過是種榮耀和體面。但是自打前皇后被關了禁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了賢妃，太皇太后就不怎麼待見婉玉了。
婉玉按照自己皇宮第三代媳婦的身份，坐在了靠近門口的地方。
大頭頭不待見她了，婉玉的日子還能好過？
沒辦法，她過的依舊挺好。
這一次的皇后被廢，讓人不禁想到了現在的太后，雖然那次事件瞞的緊，但是紙包不住火，最後的結論還是跟婉玉有點關係。
在她手上都栽了兩個皇后了，剩下的人算算自己姓氏前的位分，都不夠降的，於是對婉玉，絕大多數人是敬而遠之了。
至於宮裡下人們所謂的看人下菜，剋扣份例什麼的，那也得有主子在背後給撐腰才行啊，讓宮女太監們自己蹦出來得罪親王妃，除了死就是丟差事了。
「你這性子跟你母親到真是不像。」坐在婉玉身邊的清王妃道。
慈寧宮裡兩列椅子，每列十個，也差不多劃成了三個小團體。前面兩三個是能聽見太皇太后問話的，這是最得寵的一波，中間三五個，不上不小，自己聊自己了。後面的幾個，跟太皇太后離的遠，擺明就是那種佔個位置了事的。跟前面的人講話也得扯著嗓子，於是算是另一個小團體。
婉玉現在就在這最後一個小團體了，聽了清王妃的搭話，她笑了一笑，道：「您跟我母親認得？」
跟人聊媽是個搭關係的好手段，只是這媽已經死了，效果大打折扣。
「早年我跟她一屆選秀。」清王妃臉上略有懷念，「你母親倒是個通透人，要不是……她也是有大造化的人。現在換了你，也一樣。」回憶結束，清王妃臉上的表情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似的，有點尷尬，道：「咳，你看我怎麼跟你說這個了。」
婉玉臉上掛著個公式化的笑容，她對這個一點都不好奇。她爹媽兩個感情好的很，不用挑撥離間，沒用。
婉玉沒接話茬。
「咳，都好些年前的事兒了，總提那些幹什麼。」這個聲音溫溫柔柔的，屬於先帝庶長子康齊的正妃殷氏。
殷氏在婉玉下面一位坐著，前面因為康德摔了腳，所以他修皇陵的差事被康齊頂了。修皇陵不是什麼好差事，修的慢一些得十幾年，所以殷氏心裡是很感激婉玉的。
她跟康齊兩個相處的不怎麼樣。
於是自打婉玉坐過來，殷氏時不時就跟她表達一下善意。
「是啊。」婉玉沖殷氏一笑，眼角往清王妃那裡撇了撇。「我都成親了，我母親選秀，要不是……記得的人也沒多少了。」
這明擺了就是說清王妃搬弄是非了。不過沒等她想出什麼反駁的話來，慈寧宮裡突然衝進一隊侍衛，領頭那個道：「陛下有旨，宣清王妃前去問話！」
說的是問話，可這架勢明顯是抓人的節奏，慈寧宮裡都是些養尊處優的貴人夫人們，哪兒見過這個場面，一時間亂成一團。
年紀大的嚇的都快從椅子上跌下來了，年紀輕的忙著避人了。
清王妃就坐在婉玉身邊，侍衛倒也不敢真的上手，往她前面一立，打頭的行了個千兒，「王妃，請吧。」
就在侍衛衝進來的時候，婉玉跟殷氏兩個已經拉著手躲進門背後的簾子裡了，見到侍衛退乾淨，她倆才出來。
慈寧宮裡已經是人仰馬翻了。
太后又撅了過去，太皇太后口中直道：「不孝子弟！」也不知道罵的是清王爺還是皇帝。
這時候出來說話的就是翠竹姑姑了，她先將不相干的人遣散，又差人去請太醫。後面的事兒婉玉就不知道了，她現在也屬於不相干的人了。
婉玉和殷氏一塊出了慈寧宮，一個往南三所走，一個要從北邊的神武門出宮。走了沒兩步，殷氏道：「這一家子的男人！」說完還哼了一聲。
可不是，婉玉也想跟著罵一句了。
讓侍衛直接衝進慈寧宮裡捉人，太后其實不是他親媽吧，太皇太后其實也不是他親祖母吧。
回到南三所裡一問，好麼，據說是被清王爺氣到了。
清王爺修皇陵的時候，當著祖宗的面跟兩個小太監同榻而眠了，當然這是康德委婉的說法。
「二
叔怎麼就這麼糊塗呢？」關上門，康德也敢跟婉玉抱怨兩句。不過這句話有兩個解釋，一來是二叔做了糊塗事兒，二來就是二叔這麼糊塗，沒防備被人陷害了。
這位清王爺都多大了，還兩個小太監，婉玉也被驚到了。清王爺多大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清王爺的頭上一個大哥，也就是先帝，跟她爹一般大，所以這清王爺少說也四十有五了。
「按說不應該啊。」婉玉想了想她聽說的關於清王爺的風評，道：「他當了這麼些年將軍，按說應該是個意志堅強的人，總之不像，怕是誤會了吧。」
什麼誤會，他這指定是被人陷害了。「再看看吧。」康得道。
皇陵離京城也有幾天路程，一來一去也得三五天。宮裡勉強還算平靜，但是宮外面已經風聲鶴唳了。
林如海在家裡跳著腳罵皇帝。
太急躁了，陷害人也不帶這麼陷害的，粗糙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下了黑手的。清王爺前面幾十年一直清心寡慾，去了皇陵一個月都沒到，就猴急成這樣子了？
而且，清王爺是那麼好抓的？皇帝想的太簡單了。
清王爺事發，然後消息傳到京城得兩天，皇帝大發雷霆再差人去捉拿清王爺還得兩天，這一來一去四天的時間，足夠清王爺準備了。
林如海只盼望皇帝能提前想到這一點，是已經控制了清王爺才想到的這個借口，不然依照清王爺那個脾氣，直接帶兵衝進京城都有可能，然後……就真的要謀反了。
第二天一早，皇帝又整ど蛾子了。
他把他七叔又給抓了……
林如海已經氣的不知道該從哪兒吐槽了。
皇帝的親爹已經死了，皇帝從他那裡是一點東西也學不到了，宮裡現在就一個太上皇，還是個傻子，莫非皇帝是跟他學的？
他怎麼就不按照規矩來呢。
拋開雜念和迫切想要吐槽的心不談，也拋開皇帝日漸低迷的智商不說，單單看這一次皇位更替。
皇帝其實挺成功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篡位的時候把智商用完了，後面剩下的都是昏招了。
先帝是什麼時候死的，七月末，然後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沒到臘月。這短短的一百二十天裡，皇后被廢，先帝的兩個兄弟先後下獄，當然成沒成功兩說。
皇帝還打算對自己的幾個兄弟動手，上位了還要排除異己？沒他這麼著急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篡位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一切有可能推翻他的人都幹掉。
就是那種「天底下人都死乾淨了，然後只能是我當皇帝」的心態。
林如海看出來了，那其他人看不看得出來呢？
……
婉玉早上還吃著飯呢，住她家隔壁的瑞樂就帶著新婚的妻子串門來了。口中猶猶豫豫，支吾半天問了一句：「菩薩有沒有什麼明示，我七哥還有二哥這次能躲過去嗎？」要是他們躲不過去了，下一個會不會是我，瑞樂擔心的很。而且他冤枉啊，完全是無辜路人甲的角色，瑞樂其實什麼都不大會，先前太上皇就沒著重培養過他，先帝又防著他，他要是放到個普通人家可以說是精通詩書，但是放到皇家，精通就要下降好幾個檔次變成略通了。
婉玉勸了半天才將人說走，回頭她也覺得不太好了。自打她幹掉皇后之後，朝廷大事但凡康德知道的她也知道了。
所以……要是皇帝開始犯渾了，她爹不也不安全了，然後她還有個丈夫呢？不管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至少婉玉眼裡康德就算不是人中龍鳳，那也是百里挑一了，佔據半個眼中釘的位置一點都不虧。
想著想著，來請平安脈的太醫到了。
這種時候，連宮裡的太監腰彎的都比平常低好多，生怕頭高了就被砍掉一樣。但是這太醫倒是鎮定的很，不急不慢拿了脈枕，晃晃悠悠搭在婉玉手腕上。
「王妃這些日子睡的可好？」
婉玉點頭。
太醫又道：「臣摸著王妃的脈象倒是有點浮躁，今日事多，王妃可得好好保重才是。」
話裡有話？婉玉嗯了一聲，道：「去倒茶。」
婉玉屋裡兩個宮女，一個是皇宮裡給配的，另一個是跟著她進來的依白。倒茶這種活，肯定不能讓王妃的心腹去了，於是宮裡給配的小宮女出門了。
太醫抬眼看了看明顯超出宮女年齡一大截的依白，道：「臣早年在清王爺軍中效力。先帝是被害死的，這一位的皇位來的不明不白。」
話沒說完，就被婉玉打斷了。「我是個女人。」婉玉覺得疑惑了，不找康德不找林如海，來跟她說，其實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太醫的語速飛快，「那兩位身邊都有人看著，只有您這兒是安全的。」太醫解釋完這一句，又轉回到正題了。「清王爺手裡有證據，已經聯合了不少人，務必要將他拿下。」
就說了這麼兩句話，倒茶的宮女又回來了。
太醫恢復了慢悠悠的老頭樣子，道：「天氣寒冷乾燥，王妃要多喝些水。」
送走太醫，婉玉開始琢磨了。今天這話最多算是個試探，畢竟什麼計劃都沒有，什麼底牌都沒掀，就這麼兩句話誰都糊弄不了。
正因為太醫這明顯只是試探的話，婉玉琢磨著清王爺暫時反不了，估計他明面上應該是被皇帝的人壓回來，至於實際怎麼樣，也只能到時候看了。
現在這位皇帝有點天怒人怨是真的，聽康德言語裡儘是不滿，據說現在早朝不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若是真換個皇帝……
先不說可能性大小，婉玉先給自己爹投了一票，有個皇帝爹可比有個皇帝老公安全多了，畢竟老公能換，爹就這麼一個。
婉玉打了個哆嗦，急忙阻止了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然後她就開始盤算了，要是跟著清王爺湊了熱鬧，將來皇位還能搶過來嗎？
婉玉又回想了一遍原著裡提的不太多的關於皇帝的字，總之她家元春表姐嫁的七皇叔是不能當皇帝的，不然她費盡心思謀劃這麼多就白費了。
不過現在看來七皇叔當皇帝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算是清王爺當了皇帝……不行，清王爺當皇帝不如康德當。
婉玉想了想林爹書房裡的萬民傘，還有平常來她家裡拜訪的舉子官員等等。要是舉著清君側或者給先帝報仇之類的旗號，大概是沒太大問題的，而且家裡的背景官是夠了，就是武官這一邊……得找爹商量一下。
貿貿然就這麼說想見爹了是不可能的，宮裡沒這個規矩。
那怎麼辦？明面上見不成，那就只能私下裡見了。
要麼她喬裝成宮女出宮，要麼林爹扮成太監留在宮裡，還要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
還有個辦法，挖地道。
太和殿和坤寧宮都是有地道的，往北的通景山，還有一條往西的，不過已經荒廢很久了了。
那麼她再在南三所裡開一條也不算是破壞物了。算算時間，婉玉覺得自己應該能在清王爺進京前挖出一條從南三所到家裡的簡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