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3章 文 / Panax
現在的太后年紀也大了，回想她這一生，有波折有痛苦，不過多數還是幸運，夫君是太上皇，兒子是皇帝，於是太后在做了不到小半年的太后之後，眉眼間屬於皇后的那一點點凌厲全部消散了。
現在的太后，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還是個對婉玉很好的小老太太。
見到婉玉進來，她招手道：「快來讓我看看。老早就聽皇帝說你父親不放心你，我看看瘦了沒有？」
婉玉大大方方走到太后跟前，任由太后打量，「沒瘦，更水靈了。」
旁邊的吳貴妃笑道：「可不，宮裡的水土是最養人的。就是不知道……將來便宜哪個臭小子了。」
太后拉著她的手，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肯定是我們家的。」
跟婉玉一起進來的三個姑娘，這時候有點變了臉色，按說這第一波被召見的總是最好的，但是自打進了門，行了禮略說了兩句話，風頭就被婉玉一個人全佔了，她們幾個倒成了陪襯，略嫉妒。
來之前她們在家裡也排練過不少遍，她們的父親都是大官，母親身上也有誥命，自然是認識太后的，不敢說熟，但是三五句話總是說過的，也因此告訴了自家閨女不少關於太后的脾氣，不過今天看來，多辦都是假的吧。
太后見了熟人一樣慈祥的很，比家裡的祖奶奶還會笑。
「母后，也別光看著一個了，還有三個小水蔥等著您那。」皇后笑道。
太后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話雖如此，不過原先太后當皇后的時候要母儀天下，凡事都得端著，現在好不容易能任性一把了，又有人在耳邊提醒著得「雨露均沾」，太后有點不高興了。
她從皇后做到太后，家裡先後兩個男人都是皇帝，跟那種靠庶子上位的太后不一樣，新帝對她是實打實的母子之情，太上皇也跟她是老來伴，換句話說，太后她有任性的本錢，還很多。
當然太后也明白對其他幾個人不能太冷淡了，她也想著再跟婉玉說兩句話就換一個人，但是這稍許的錯誤被別人提出來了，這個就不太能接受了。
太后笑了笑，道：「那個，是孫鵬兵家裡的？」
孫夏珍上前一步，道個萬福，「回太后娘娘的話，正是祖父。」小姑娘聲音清脆，太后心情好了不少，問道：「你祖父是個能人。」說完太后笑了笑道：「他是官，當初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字？」
孫夏珍如何知道，她連祖父的名字都是臨近宮前才知道的，更別提裡面的典故了，但是太后問話，她又不能不說，恩啊半天，冷汗都留下來，就是一個字沒蹦出來。
太后也只是隨便一問，這種問題其實不在覲見太后的標準問題裡了，倒像是平常閒得無聊的瞎胡亂聊，孫夏珍把標準問題準備的清清楚楚，但是太后現在不按常理出牌了，她一下詞窮了。
眼看著就要冷場，皇后急忙道：「母后，您問人孩子的祖父，自然是答不上來的，要是問父親說不定還知道。」
太后臉色稍有緩和，皇后鬼使神差般又來了一句，「婉玉，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麼單名一個海字嗎？」
婉玉覺得皇后有點故意，這個時候就該果斷換個話題才是，不過……反正她說什麼林如海也不會怪她，便道：「自然是祖父對父親的期望了，希望他心胸能像大海一樣寬廣，學識也能像大海一樣寬廣。」婉玉說完，看見皇后似乎還有話想說的意思，急忙又加了一句。
「不過後來為什麼表字如海，我猜是祖父偷懶了沒詞兒了。」語氣裡有點埋怨。
太后笑了。
皇后一邊打趣道：「你這孩子，倒還編排起自己祖父來了。」
不過就這麼過去就太便宜皇后了，婉玉又加了一句：「我生下來就沒見過祖父，不過既然是自己親祖父，想來也不會怪我的。」這句話立刻就聽出來傷感了。
太后急忙安慰道：「都是一家人，你祖父想來也是這麼個意思。」
這會輪到皇后變臉了。
被這麼一打岔，剩下兩個姑娘沒怎麼說話就轉回去了。太后留了皇后說話，吳貴妃跟虞太妃結伴出了慈寧宮。
吳貴妃是想跟虞太妃劃清界限的，她早先聽皇帝說過幾句對這些人都不怎麼滿意來著，再加上早先八皇子，現在是八皇叔了，在上書房裡欺負過她家康陽，所以對虞太妃，吳貴妃是能躲則躲，躲不過了就打哈哈，總之遠著來。
不過虞太妃現在就住在慈寧宮後面的宮殿裡，兩人最多一起走兩個拐彎，不管找什麼借口躲開了，都太刻意了。
虞太妃若無其事，似乎在回想方才皇后說過的幾句話，突然極其小聲，就是那種說給自己聽，卻又沒留意不小心說出聲的大小，「皇后似乎不喜歡婉玉？」
吳貴妃耳朵豎起來了，她想著皇帝上次言語裡流露出的對婉玉的一絲忌諱，雖然皇帝就說了這麼一次。但是吳貴妃想著，就是這麼一次才能更加說明皇帝對她的防備之心深得很，不然照皇帝那個火爆的彆扭脾氣，早該有行動了。於是吳貴妃也裝模作樣小聲來了一句：「她不喜歡剛好，陛下喜歡，我家裡兩個兒子呢。」
這話說完就到了路口，兩人像是大夢初醒般，都帶了幾分慌張離開了。想的卻都是：就看她上不上鉤了。
回去的路上，孫夏珍沒跟婉玉說話，她有點感謝婉玉的救場，但是對於婉玉能在太后和皇后面前侃侃而談暢所欲言，她其實是有點嫉妒的，但是說到底孫夏珍還是個好姑娘，於是她對於自己這種矛盾的心理有點不
太適應了。
到晚上回去她也一直怏怏的不太說話，婉玉也不怎麼理人，又不是自家姐妹，何苦幫人開導來著。
不過沒兩天，婉玉特別受太后喜歡這一條就傳開了。以前也有這種說法，不過那時候多半是因為婉玉有慧根的原因，現在這傳言幾乎變成了，太后就是喜歡婉玉，比喜歡皇后還要再喜歡。
八卦，大八卦，還是關於皇家的八卦，在宮裡傳的分外的快，沒過兩天連林如海都聽見這個消息了。
還說不怕人陷害，還說什麼身正影不斜，在家裡橫的老虎一樣，進了宮還不是讓人給陷害了，說到底還是的當爹的出馬。
於是下午沒人的時候，林如海就跪在皇帝前面了，聲音淒切，「陛下，臣就這麼一個女兒，不求她能有大造化，但求能平安一生。」
這留言皇帝一開始是沒放在心上的，所謂留言止於智者，再說他都四十好幾了，便道：「愛卿也亂了陣腳了？朕記得婉玉週歲的時候朕就給了你一塊玉珮，這就是聘禮了，後來朕隨父皇去了江南，父皇也說要讓婉玉嫁給康德，怎麼，愛卿如今要反悔了？」
林如海磕了兩個頭，「既然如此，陛下……」放任這種流言出來，難道？有什麼大計劃。林如海突然抬起頭來，像是洞悉了什麼大秘密，「陛下放心，臣一家都為陛下所用，萬死不辭。」
林如海裝傻了，順便把皇帝也引了上去。
皇帝訕笑兩聲，「愛卿放心，最多再過兩日。」皇帝自然是沒什麼大計劃的，但是到了這個地步，沒計劃也得有計劃了。不過首要的任務，還是先把留言平息了。
宮裡能這麼大手筆的動用奴才的，除了太后跟皇后以外不做他想，至於有沒有人推波助瀾，只能查查看了。於是皇帝先去了太后宮裡，表情尷尬，話也說的不那麼利落，道：「母后，婉玉是個好姑娘。只是……我都這般年紀了，康和也都生了兒子了。容德雖然……但是也陪著兒子這麼些年，我也沒想……」
太后又氣又笑，「你也好意思想著人家小姑娘，你這把年紀都能當人祖父了！」不過到底捨不得用茶杯扔兒子，便扔了塊糕點過去，「行了，我知道怎麼回事了。趕緊處理政務去！」
皇帝接了糕點咬了兩口，「母后多多費心了，宮裡還是要平平靜靜的好。」
不等皇帝走出大門，太后又將人叫住了，鄭重其事道：「你這次不能再給她求情了，姑娘家的名聲，不是用來敗壞的。」
皇帝嚴肅點了點頭，道：「母后，其實她剛進來的時候也是挺好的，煩勞母后費心多多教導。」
有了太后插手，這事情很快就悄無聲息了，傳消息出來的那兩個秀女被攆出宮去，這個跟撂牌子不一樣，基本就是婚姻無望了，講八卦的幾個宮女太監被在坤寧宮門口的大殿裡杖斃，皇后生病了，宮務暫時由太后接管。
可是婉玉受了這麼大一個委屈，難道就這麼過去了？太后想了想，跟翠竹道：「林家的二女兒不是也封了鄉君，等下次外命婦請安，宣她進宮看看婉玉。」
不過翠竹沒出去，因為坤寧宮大殿裡的屏風倒了，還不止一扇。
坤寧宮大殿裡正對著門口處有一座屏風，有一人來高，能阻擋視線，防止外人窺視坤寧宮，其實不僅僅是坤寧宮，宮裡所有的正殿裡都有這麼個東西。跟平常屋裡用來擺設的屏風不一樣，這個屏風是紫檀木的底座，十分厚實，因為是用來擋視線的，上面一點鏤空也有沒，連中間的插畫都是玉石質地的，這種東西，別說抬了，三五人都不一定能推倒。
要僅僅是推倒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東西它碎了。宮裡的東西能有次品嗎？肯定不可能啊，不過偶爾這麼一次，於是內務府又給換了個新的。誰知剛換上，屏風又倒了。
這次更厲害，連坤寧宮地面上原先放屏風的那塊地方都有點裂痕。
這下可是出大簍子了。
要知道屏風這東西，在古代還有另一個稱呼，叫做：蕭牆，就是禍起蕭牆裡的那個蕭牆。這種情況下，不由得宮裡人多想了。
怎麼辦？宮裡開始大規模的做法事，不僅僅是觀音庵的尼姑，連護國寺的和尚都來了。可惜沒用，屏風依舊倒，有人看著也一樣倒，甚至三天過後，連大殿裡的木頭桌椅都開始湊湊熱鬧了，今兒你裂條縫，明兒我斷個腿，總之雖然皇后名為生病，實為沒事別出來，但是坤寧宮裡開始熱鬧了。
太后忍了兩天，終於忍不住又把皇后罵了一頓，「你沒事好好當你的皇后就行了，沒事就去找小姑娘麻煩，現在開心了？」罵歸罵，不過畢竟是一家人，太后宣了婉玉來慈寧宮，道：「你隨我去坤寧宮看看。」
婉玉也不推辭，任由太后拉著她的手，一路到了坤寧宮。坤寧宮的大殿裡婉玉經常來，不過現在跟太后當皇后那會不太一樣了，大殿裡被清空了，除了做法事要用的供桌貢品等物，什麼都沒了，還有就是煙熏火燎的香燭味道了。
婉玉拉著太后的手，沒讓進去，她低著頭，小聲道：「裡面不太好。」
太后又驚又喜，唉……能看出來就好。便又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婉玉搖了搖頭，捂著眼睛不敢看坤寧宮，想了片刻道：「總之不太好，這殿裡不能再住人了。」
說到鬼神之事，就算是太后也是慎之又慎，當下又拉著婉玉回了慈寧宮，半誘導半嚇唬人問了個清楚。
於是這第一場戰役，最終的結果，就是皇宮舉行了為期一月的施粥，減免明年三成的賦稅，而皇后從坤寧宮搬了出來，跟尋常嬪妃一樣，住進了
內廷十二宮，坤寧宮暫時改成了祭祀場所。
皇后這次是真生病了，從假禁足變成了真的下不來床。
婉玉自覺她不會主動去害人，可也絕對不是軟柿子，皇后想壞她名聲，那麼就簡單粗暴的還回去好了，住不了坤寧宮，我看你還怎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