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瑤山歪傳之花開千年

正文 第4章 尋仙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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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翎說:瑤山之上,住著一位守護桃花郡的神。他長眠於瑤山之巔以上的天宮已經不知多少年,三萬年前他從天而降,在茫茫東海盡頭灑下仙土,壘成了桃花郡。伺候的萬年歲月,這位神卻悄無聲息……每隔一百年,瑤山都要選出一位神侍去往傳說中的仙宮。

    沒有人見過那位神的真容,沒有活人能夠向人們描述天宮究竟是何等的富麗或是淒冷。站在瑤山之巔,人們能看到的只有皚皚的白雪包裹著那懸浮在天空中的城池,沒有人知道,那兒究竟是仙境,還是死地。

    白翎眼中晶瑩,笑容頑劣。阮綿忍不住問他,「不是有神侍嗎?」

    白翎瞇眼笑了,他說:「一百年一位的神侍,從來都是一去無回的。」

    一去無回。

    阮綿在心底悄悄掂量了一下這四個字的份量,腿腳就開始有些泛軟。她在屋裡坐了整整一夜,等到第二天黎明第一縷初陽照進窗戶,她聽見了敲門聲。

    站在門口的是秦思。他微皺著眉頭,水潤的眼裡噙著一絲焦躁。

    他第一次露出了些許情緒,這讓阮綿有些意外。她磨磨蹭蹭敞開了房門,在屋裡搬了張凳子,衝著他討好地笑。他救了她不止一次,可她卻背著他起了小心思,理虧。

    「秦、秦掌門……」

    秦思柔聲道:「住得還習慣麼?」

    「習慣。」

    「那,為何收拾包裹?」

    阮綿一愣,手足無措起來:包裹是黎明之前整理的,她本來就只是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些碎銀兩,本來……就不打算在這兒長住的。哪怕沒有那個天宮,她也會去其他地方找神仙。可是看秦思這副樣子,她似乎莫名其妙地成了個逃兵?他實在太過明亮,在他面前,她像是水晶牆上的泥巴,想不侷促都難。

    秦思帶了藥,自然是來上藥的。她乖乖把手伸過去了,看著秦掌門小心翼翼拆了繃帶,一點一滴,溫和至極地把那微微泛涼的藥抹到她的手臂上。

    那是個漫長的過程,卻沒有一絲一毫地焦躁。與秦思獨處,如同泡在溫泉裡,說不出的愜意。可是這樣的愜意,讓她心慌。

    父皇和娘親還沒有活過來,哥哥還沒有死……她不該貪戀他的溫存的,絕對不能。

    「秦掌門……我可以自己上藥的,以、以後你只要留下足夠的藥,我……」

    秦思微笑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無妨。」

    「太、麻煩了……」

    「無妨的。」

    傷口已經被他細細地包好了,他不知道在上面使了什麼力道,本來冰冷的手臂漸漸暖和了起來。阮綿咧著嘴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而後,眼睜睜看著他的手落到了……她的腦袋上,輕輕磨蹭起來?

    他的動作輕柔,完全不帶半點猥褻之意。阮綿卻僵直了身子,這力道這神態,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父皇曾經送過她一隻兔子。有那麼一段時間,她讓宮人每天早上收集了最新鮮的青菜葉餵給它吃,等喂完了,她也會滿足地摸它的腦袋,一下,兩下,那柔滑得不像樣的觸感至今仍然刻在她的手心……

    可她不是兔子。阮綿尷尬地縮了縮,卻對上秦思溫和的笑容,僵直。

    「亂了。」秦思輕聲道,「普通人家的女孩好像打扮都挺複雜的。你這個,很簡單。」

    「……」

    什麼叫會錯意,什麼叫自作多情,阮綿此時此刻才清晰地知道。神啊,給她一棍子吧!秦大掌門其實只是對「隔壁世界來的凡人」這個物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吧!

    阮綿義無反顧地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尋仙的路。

    瑤山上有個祭天台,那只死鳥說,從祭天台跳下去就能看到天宮的所在。跳祭天台的人一般都是瑤山的歷屆神侍,她們有足夠堅定的心去承受那一跳,去承受把身體祭祀給死神的勇氣。最是乾淨透徹的靈魂才能在祭台上找來神風,祝她們登上天宮。

    阮綿找到了祭天台,卻兩腿發軟,不敢往下看。她連鐵索橋都不敢踏上去,更別提從這山頂的祭天台上跳下去了!!

    危樓高百尺她會腿軟,崖頂高萬丈她想死。

    那一天,她戰戰兢兢地問那只死鳥:有、有沒有跳下去後沒有被神風送上天宮的神侍?

    死鳥說,沒有。

    她頓時樂開了懷:那是不是可以確定我不會被摔死?

    死鳥說,你可以去試一試啊。

    忍無可忍,她拔了他一根毛,狠狠地。

    祭天台上山風陣陣,透骨的寒。瑤山實在是太高了,而祭天台又是最高的地方,在這兒向外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窮盡千里目也望不斷天際。少頃,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披灑在山頂萬年不化的白雪上,所有的景致都成了一片橙紅……

    阮綿閉氣凝神,忍住腿軟一步步靠近,最後撲通一聲癱倒在祭台邊。

    夕陽如血,風過凜冽,阮綿一顆小心肝在風裡飄來蕩去,晃晃悠悠在哀嚎:

    「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在遙遠的華邵國,還有含冤而死的亡靈在等待超度,她一路尋仙而來,那些幫過她,甚至為她付出

    出了生命的人心願尚未了結,難道她真的因為小小的恐高而癱死在這祭天台上?

    可是,這兒實在太高,高到她連往下看的勇氣都沒有。與毅力無關,與志向無關,這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戰慄。

    「阮綿?」一個詫異的聲音。

    阮綿顫顫巍巍回頭,發現秦思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不遠處。他的眉頭緊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頓時,阮綿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秦思靠近一步,柔聲道,「過來,那兒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要找神仙!」她抱緊了懷裡的小包裹,大聲道,「秦掌門,是不是這裡跳下去,就能到天宮去見到神仙?」

    秦思臉色微微變,良久才低沉道:「沒有神仙,天宮上住的不是神仙,是害桃花郡遍地血染的魔。瑤山子弟代代守在山上,只是為了鎮他。」

    阮綿緊緊捂著包裹,用力瞪著秦思。她跋山涉水來到桃花郡,想要聽到的不是一句沒有神仙!

    秦思沒有一絲言語,他沉靜的眼映襯著夕陽的餘暉,蓮花一樣的寂靜。

    阮綿從沒有像這一刻那樣清醒過,透心的涼意,比冬日裡山澗陰暗的地方湧出的泉水還讓人戰慄的寒,一寸一寸地包裹……

    如果沒有神仙。

    如果這世間根本就沒有神仙存在……

    那麼,誰來渡她?誰來渡華邵?

    阮綿閉上了眼,她只聽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冰冷的風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劃過她的皮膚,掀開她的頭髮和衣服。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出了第一聲尖叫——

    「阮綿!」

    末了,是秦思慌張的聲音。

    她卻已經不能回答,她不敢睜眼,不敢掙扎,她任由身體不斷地下墜。等她鼓足了勇氣睜開一條縫隙,陡然看見了不遠處的一片暗紅裸巖——那只該死的鳥騙人!從祭天台上跳下去,根本就是會摔死!

    一時間,滿腔的熱血凝結成了絕望。她今年才十四,十載錦衣玉食,四載風餐露宿……這就走到盡頭嗎?

    *

    祭天台上,一抹白衣閃了閃,出現在秦思身後,「怎麼,捨不得?」

    秦思沉默不語。

    那人口氣越發戲謔,「捨不得就說呀,你不說,人家怎麼知道白蓮花掌門動了凡心呢?」

    「師叔。」

    白翎笑了,「掌門師侄,師叔這是替你處理麻煩呢。你可知道,那些對岸的人來到桃花郡,哪一個不是貪得無厭以為可以求到什麼?是他們把貪婪帶到了桃花郡,弄髒了桃花郡的地方。」

    「她不同。」

    「但願吧。」白翎指著祭天台低頭瞇眼,輕佻道,「仁慈的掌門啊,你大可以看看,她是會被神風送上天宮呢,還是——摔成肉泥。」

    白翎的笑帶了幾分惡劣,他眼睜睜看著秦思罕見地失態離去的背影,眼裡的光芒更甚。頑劣或是冰冷,是他對人類的輕蔑。

    跳下祭天台,除非是純然透徹如同瑤山上自由信奉神明的神侍,否則她只可能與山下的暗紅色裸巖融為一體。貪婪的,不自量力的凡人啊,天宮之上的那位上位者會送你最後一程。

    秦思久久地立在祭台之上,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邁開了第一步,緊接著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鮮少有思維混沌的時候,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理不清在心裡嗚鳴的究竟是什麼。

    阮綿。

    他輕聲念她的名字,掠過山頂皚皚的白雪,如驚鴻閃電一般去往山下,白色的身姿剎那間化成了一抹雪影。

    凡心,是何物?

    *

    這是私仇,血淋淋的公報私仇!

    阮綿咬牙切齒,絕望地等待著一命嗚呼,臨死前把白翎從頭到腳咒了個遍。然而,就在絕望徹底席捲每一寸知覺的那一剎那,一股暖意驟然間包裹。

    比母親的手還柔婉的觸覺……溫暖的,如同春日陽光一樣的暖。阮綿在這股暖流中失去了意識。等她再醒,已經不見了暗紅的岩石。

    滿目的雪白。

    她躺在一片碧綠的如海藻一樣柔軟的草叢裡,溪水在她身邊潺潺而過,流淌向天地交匯的盡頭……這是一座島嶼,一座不大的島嶼。除了她落地的那一片草叢,這島上幾乎是雪的世界。

    無盡的雪原,高聳的雪山,還有土地盡頭的冰凌……

    島嶼的盡頭就在前面,她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腳上的鞋子不翼而飛。不過,本來就凍僵了,踩在冰上也沒有多少感覺,可是到達島嶼盡頭的瞬間,她還是渾身無力,癱軟在了地上……

    萬丈深淵。

    這裡不是島嶼,因為根本就沒有水。暗紅的陸地遙遙飄浮在下面,依稀可見山頂上方的瑤山白雪皚皚……它們都在下面,彷彿隔著十萬八千里一樣的遙遠。

    她顫抖著爬回了草叢,一個聲音在心底低啞地尖叫:天宮,這裡是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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