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第七十二章 斗轉星移 文 / celiacici
是年,寧王朱宸濠於惠民門外,殺江西巡撫孫燧與按察副使許逵,革正德年號,以李士實、劉養正為左、右丞相,以王綸為兵部尚書,集眾號稱十萬,並發檄各地,指斥朝廷。
喬宇每日早出晚歸,眉宇間凝著沉重,儘管他沉默寡言,江彬依舊能從這戒備森嚴中猜出些端倪。其實心裡明白,軟禁必定是正德皇帝的命令,不該遷怒喬宇,可原本以為會將「冠山戀狐」之事說與他的喬宇,該是能交心之人,但到頭來,他仍是做他那忠心耿耿的賢臣。
夜涼如水,輾轉難眠,江彬站院裡看漫天星斗。
兒時,江梓卿抱他在懷,指給他看二十八宿對應的四象,又講些從未出現在典故里的謠傳。
「武曲星君生性木訥、剛正不阿,在天庭,唯獨曲星君常尋他下棋,閒來作伴。火德熒惑星君向來與曲星君親厚,見他與武曲交好,心生不滿,恰巧玉帝要熒惑星君下凡歷劫,熒惑星君便說要曲星君下凡助他,哪料曲又薦了武曲,二人去南斗星君處取人間佩戴的臉譜時因了匆忙竟拿錯了。曲戴了武曲的武將臉譜,而武曲卻戴了曲的士臉譜,熒惑星君在人間做那九五之尊,並無仙家記憶,唯獨記著要等個士。故而初見戴錯了臉譜的武曲星君便生出些妄念來,做了好些個荒唐事,甚至冤死了武曲……武曲、曲回天庭後,依舊記著人間事,與熒惑星君再無往來。」
江彬瞌睡間聽了這段,並未往心裡去,如今卻忽地憶起。想起當時與楊廷和在茶館裡聽的說書,分明說的是赤腳大仙,怎的到了江梓卿這邊,下凡的卻是熒惑星君?也罷,不過民間訛傳。只從前不信的,聽了喬宇那戀狐之事後,又生出些疑竇來。若這一生起落都逃不過「命格」二字,如今這些個執念,豈不都是虛妄?
康陵中,那人也道,先他而去是「命數」,那語氣篤定,神色悲涼,令人生出無端的煩躁。開啟康陵密道的司南佩與藏了他斷袖的扇袋,一同解下了,卻仍墜在心上,沉甸甸地牽扯出無盡的苦痛。
斗轉星移,何時能休?
江彬歎了口氣,想回屋,轉身時卻見了喬宇。他披頭散髮,無聲無息地站在,形如鬼魅。
江彬料定方才傷春悲秋的神情都落了他眼裡,心中不悅,語氣便涼得很:「橋尚書寬心,這般戒備,我插翅難飛。」
喬宇垂下頭,一頭黑髮遮了他臉面,帶出些格格不入的恭順:「我明日便要啟程……」
江彬卻不接這話,無足輕重,多說無益。
喬宇見江彬只冷冷瞧著,心中苦澀,沉默許久後道:「寧王僅一日便攻陷九江,如今已臨安慶。」
江彬心下納罕,安慶下游便是金陵,若朱宸濠攻佔安慶,金陵豈不如若囊中探物?之前因了吳傑調和,朱宸濠早遣散了那些個地痞、匪徒,如今又是何處募來的兵力?若非有人相助,那必是藉著呂攜、劉卿斂來的橫財散盡千金換來的,這等烏合之眾,又能撐到幾時?當真是玉石俱焚。
「兵臨安慶又如何?皇上策無遺算,自是等著這甕中之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誰真有貳心,江大人不知?」
江彬難得聽喬宇這般維護,冷笑一聲道:「我親眼所見,不過窮兵黷武、民不聊生,斬草除根還怕尋不著由頭?」
一片靜默中,伏在草叢中的秋蟲鳴了幾聲,嘶啞而淒楚,仿若窮途末路。
喬宇垂了眼,不再爭辯,轉而壓低聲音道:「望微已送至府外,若它回來,還望江大人留心。」
江彬一愣,還未參透那話裡意思,喬宇卻已轉身離去。那背影,如初見般透著濃重的落寞,如一點墨,在夜色中暈開,無從分辨他輪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