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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第六十六章 冠山書院 文 / celiacici

    江彬很是意外,喬宇怕他獨自留在南京過節冷清,還說得過去,可正德皇帝那處……江彬隱隱覺著,此中必有蹊蹺,但左右問不出什麼,唯有備齊了禮,等著啟程。

    喬宇打發僕從們早些回家過節,只讓胡管事與他媳婦一同看家,順便照顧望微。

    幾日後,喬宇雇了馬車,帶著個新入府的小書僮,一路往江西去。

    喬宇不住驛站,而是與江彬另找地方歇息。江彬倒不介意和喬宇擠一間房,只是覺著喬宇在某些方面過於認死理了,既是為官,該享用的又何須謙讓?當然,這些話江彬是不會與喬宇說的,喬宇待他不薄,他無權指摘什麼。

    馬車顛簸的一路閒得無聊,喬宇帶了幾本書,江彬便與他對坐,人手一本。有本無名氏著的遊記江彬甚為喜歡,想著哪日親自一覽那山川之美,看著看著,倦意襲來,竟頭一點睡了過去。

    喬宇見了,輕手輕腳地抽了他手中的書,翻出件半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靜靜看著他睡顏。許久以前,也有這麼一人,會滔滔不絕地念叨著,替他披衣添墨……

    江西樂平有好些個村落寨子,喬宇家在洪水村,遠遠的便見了樂安河畔一塊塊齊整的農田,雞犬相聞,安逸恬淡。喬宇下了馬車,倒有些近鄉情卻,順著那羊腸小道望了半晌,方引著江彬往前走。

    小書僮替喬宇捧著他給父母帶的藥材、吃食與字畫,好奇地東張西望。不知哪家人的狗,聽了幾人腳步聲,隔著柴扉吠得震天響。那家婦人聽了動靜探頭張望,見了是喬宇面上一喜,忙拉著自家一雙兒女出來迎道:「可是希大?」

    喬宇一見那婦人也是欣喜,迎上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魏嫂子!」

    魏嫂子正笑著答應,便又有幾戶人家探出頭來,見是喬宇紛紛圍攏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魏嫂子的小兒見喬宇脫不了身,便拉著小妹先去喬家報信。

    喬母一聽喬宇回來,高興得抓了把糖給兄妹倆,再讓他們跑去河邊告知垂釣的喬父。喬宇被前簇後擁地送到自家門前時,喬母早顧不得禮數,在幾名婦人陪同下親自出來迎接。

    喬宇退後一步,給母親磕了個響頭這才上前握著母親的手道:「孩兒來遲……」

    喬母含淚打量喬宇,見他比之前段時日更為憔悴,又是一陣心疼。喬宇又向幾位表嫂行了禮,隨即介紹江彬道:「這位是江大人。」這般含糊其辭實為對江彬的體貼,畢竟江彬「名聲在外」,未必想街坊領居知他身份。

    喬母心思玲瓏,自不會深究,只道:「江大人快屋裡坐!」

    江彬行過禮,拿出之前備著的刻著「狀元及第」的銀錁子塞與喬宇,讓他分與左鄰右舍,待他們散去,這才進了屋。

    喬宇家是沒落的書香門第,雖家捨有著反覆修葺的痕跡,但那些個成套的獨板圍子玫瑰椅、一腿三牙羅鍋棖方桌、五足高束腰圓香幾、月洞式門罩架子床……一看便知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家什。

    喬母請了江彬去正廳坐著,江彬見正廳圈椅後一張屏風,上頭提一首藉以明志的詠蟬詩,字寫得沒喬宇好,卻是端正大氣,可想而知其為人也大抵如此。茶上來的時候,江彬便見了那題詩之人。喬父身子硬朗,說起話來也中氣十足。江彬拜過家主,將之前所備的禮雙手呈上。卻不料喬父不近人情,甚有些迂腐,怎都不肯收,彷彿這般便辱沒了他的高風亮節。

    江彬想了想,唯有呈上那對玉蟬道:「此物與丈人題寫屏風之志最是相合,全當應景,還望丈人收下。」

    這才勉強收了,江彬又掏了些金錁子與酥糖給喬宇幾個年歲相仿的表侄兒,幾位表嫂俱是將江彬當了貴人,教自家孩兒說了幾句喜慶話,便高高興興地張羅晚飯去了。

    江彬書讀得多,與飽讀詩書卻無心功名的喬父倒也相談甚歡。喬宇不怎麼說話,多只在一旁安靜聽著。聊了兩柱香功夫,被請去吃飯。喬家特意殺了家禽牲畜款待江彬,飯桌上甚為豐盛。江彬被眾人催著吃這個吃那個,嘴中忙個不停。無意間發現伸過來一截筷子,往他碗裡夾了一大塊雞腿肉。順著那筷子看去,竟是沒事人一樣替表侄兒剝著紅薯的喬宇。

    江彬心下納罕,這幾日於喬宇府上自己可是有什麼吃什麼,喬宇竟也能看出他最愛吃雞?且喬宇不是頂忌諱這些嗎?怎還為他夾菜?不過轉念一想,喬宇不喜欠人情,該是因了之前自己送他鄰里與父母的薄禮才有此舉。

    飯畢,大傢伙說了會兒話便散去為明日的仲秋準備去了。喬宇被母親拉著說了會兒話,出來找江彬,問了侄兒才知道,他往田里去了。

    江彬很久沒見這樣大片的田地了,玉米剛被割下,剩下的桿子還未來得及清理,低矮的棉花已開了不少,再過些時日便能收了。至於那邊的茄子,只少數幾株垂著飽滿的小茄瓜,大多都還擎著淡黃的小花。江彬想,若當初未義無反顧地踏上仕途,或許此時也尚與江梓卿過著這般恬淡悠然的生活,江梓卿不願見他,卻也惦念牽掛著他,或許有朝一日,他拋卻營營之心,叔侄二人還能回到從前那般……

    江彬想得入神,身後一人看他看得入神。

    兩人就這般各懷心思地站在山前田野間,直到暮色藹藹,籠罩了寧靜的小村落。

    翌日醒來,江彬想了許久才記起是在喬宇家。旅途勞頓,竟是睡到了午時,江彬自覺失禮,忙起身去拜喬家二老。喬父喬母哪兒會因此事心懷芥蒂,喬母囑咐著喬宇帶江彬四處轉轉,便忙著晚上祭月之事。

    此處當真是世外桃源的田園風光,江彬跟著喬宇信步而行,時不時停下,與村人攀談。江彬覺著,此時的喬宇要比在南京時話多不少,多了份人情味。傍晚,聽他在

    榆樹下遲疑地問起金銀錁子與玉蟬值幾何時,不禁調侃道:「那些於喬尚書不過糞土,何須提及?」

    喬宇愣了下,半晌接不上話,江彬看他那模樣便又笑道:「既是千里迢迢地送來了,絕無完璧歸趙之理。」

    喬宇跟在他後頭走,走到半路,忽停下道:「喬某有一不情之請……」

    是夜,家家祭月。

    喬家香案上,擱著果、棗、西瓜、糕餅,紅燭高燃,婦人們按輩分拜了月,男子則不必拜。切了團圓餅,人手一塊邊吃邊賞月。喬父雖為家主,卻始終未置一詞,坐了會兒便借口身子不適,早早回房去了。餘下的都抱著自家孩子嘮家常,江彬聽著才得知喬宇家原先還有好些個祖傳的家什擺設,都為給喬宇讀書而變賣了,忙安慰道如今已是苦盡甘來,眾人附和著,這才又熱鬧起來。

    喬宇似並未在意哥嫂談到他,始終心事重重的模樣,直到幾個侄兒眼餳骨軟,眾人才向喬母回了話,各自散去。

    江彬記著與喬宇之約,在裝作回房後繞了個圈仍等在院中。喬宇片刻後提了個食盒打了個燈籠過來,江彬便跟著他往外走。喬宇說是要他陪著去見一人,江彬以為是哪家親戚,便一口答應了。可走著走著,竟是出了村,路越來越窄,抬頭跟前已見了幾座山的輪廓,難不成這親戚住在山上?

    又行了十幾里,當真上了山路。喬宇折了樹枝給江彬借力,自己則在前頭引路。行至山腹,喬宇尚未停下步子,江彬一抬頭,藉著月色正見上頭一座書院坐西朝東背山面谷地立著,靈光乍現,才憶起這便是名噪一時的冠山書院了!

    然而喬宇並未帶江彬去書院,而是來到了資福寺。資福寺曾毀於戰亂,幾度重修,如今香火復盛。寺前一顆參天老槐竟是將月光遮得只剩了一地細小的光斑,風一吹便隨著樹地搖曳而舞如流螢。

    寺旁一池清泉,落葉浮於水中,點綴在月的倒影間。喬宇帶著江彬繞到寺後,那裡長著顆四季常綠的相思樹,樹旁豎著一塊墓碑,上書「喬宇原配狐氏之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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