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第三十九章 市舶司安遠驛+大兔子 文 / celiacici
王勳喝多了,第二日醒來,喝了幾萬醒酒茶,又恢復成往常模樣,拉著江彬四處遊蕩盡地主之誼。江彬被拖著爬山泛舟的見識了各處景致,王勳方道:「寧波那處我托了人,你便也當回皂隸罷!」
江彬面不改色地戳王勳脊樑:「睚眥必報!」
王勳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得意神情。
杭州府與寧波府離得近,水路走得快些,江彬在杭州灣吐了兩回,到寧波又被王勳灌了回來。吃飽喝足,王勳便帶著江彬「赴任」。衙門裡的關係,是孫鎮的表親,王勳送那人幾罈酒又給了一串錢,江彬與湯禾便各自領了套青衣。
翌日,江彬頂著這皂隸身份由衙門上司領著去了名為安遠驛的市舶司。
市舶司沿襲前朝之制,掌管海外諸國朝貢及貿易事宜,市舶司內置提舉一人、副提舉二人、屬下吏目一人。市舶司的提舉正是正德皇帝親自指派的太監賴恩。賴恩內書堂出身,面目俊朗,博古通今,年紀輕輕卻深得正德皇帝寵愛,便將這份差事交予他。由他坐鎮的市舶司,還未出過岔子。然而正德皇帝前往南京前,一封奏章卻令他生出些擔憂。他不信,事情當真如奏章所述,單是倭人間的糾葛,於是侯著途徑南京的江彬,塞了紙條給他,命他暗中徹查。
市舶司隸屬於布政使司,稅收權原掌握在布政使司手中,但因了賴恩的兢兢業業,正德皇帝特批他全權負責稅收。對於此等肥差外流,布政使司自然不滿,此次紕漏他們也沒少參奏,暗指此中貓膩。
江彬打聽之下得知,賴恩告假回鄉祭祖,尚未歸來。江彬在衙門上司的引薦下,見了副提舉一面。那肥頭大耳的副提舉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江彬呈上的三十六兩雪花銀,說起話來嘴裡像含著顆核兒:「但說無妨。」
江彬恭敬一揖道:「我表嫂屈身於一倭賈,幾日後他便途經安遠驛去會一台州商賈,能否請大人通融,先查其貨報其稅?」
那副提舉抖了抖臉上橫肉:「我原也想通融,可前段時日出了些岔子……」
江彬忙接道:「可是那兩隊倭賈之事?」
副提舉頷首,看在銀兩面上擺了說書架勢:「倭人宗設與瑞佐,各率一隊先後至我司。提舉大人卻命人先查後到的瑞佐貨物,並於設宴款待時令瑞佐居於上座。宗設一氣之下召集倭人追殺瑞佐,瑞佐逃至城外,宗設仍不罷休,沿途燒殺搶掠,奪船回了倭國。」
江彬聽罷,沉吟片刻後道:「提舉大人可與那瑞佐相識?」
副提舉一聽哈哈大笑:「你一衙役,連這都不知?那瑞佐身旁的譯官宋素卿原是京城人士,至我司當日便送了提舉大人金緞一端、綢絹十匹、合香五百,白金一百兩……」
江彬心中不禁歎了口氣,向來志向高遠的賴恩竟也逃不過這一劫。又使了些計量,求一丈賴恩分於副提舉的綢絹。又留了幾日,與湯禾共同打探得人證物證確鑿,這才鳴鼓收兵,與王勳一同回了杭州。
又逍遙幾日,江彬不得不回京赴任。
王勳送江彬到城門口,嘮叨幾句,被江彬笑話婆媽,這才道別。
江彬翻身上馬,王勳卻又叫住他:「有句話不當說,但我怕你日後……」
江彬扭過頭,就聽王勳鄭重其事道:「當年於大同斬韃靼來使,並非我本意。」
江彬一愣,拽緊了韁繩。依他對王勳的瞭解,王勳確不會因了一時衝動而罔顧大局……
江彬不敢往下想,硬生生說了句「保重」,一揮鞭,揚塵而去。
王勳望著那逃也似的背影,兀自歎了口氣。
江彬一入京,便被正德皇帝派遣的一隊人馬大張旗鼓地迎進宮裡,不知道的還當正德皇帝又搶了哪個有夫之婦。江彬見了正德皇帝便呈上那些個贓物、供詞,將來龍去脈都說了個仔細。
「賴恩當年因家裡揭不開鍋,被雙親閹了送到皇城外,要不是張永看他可憐……」正德皇帝一歎道,「未料,終究是逃不過這眼前利……」
江彬撓著望微脖子,沒搭話。
正德皇帝也伸手幫著撓:「賴恩畢竟竟是張永提拔的……之後,便交給東廠罷!」
江彬不動聲色,心中卻想著自己千辛萬苦,不過又給正德皇帝賣了個人情。
正德皇帝看江彬那模樣便知他心思,摸著望微肚子道:「此事不單單是拉攏,若今日不先動作,恐市舶司要被官們撤了去。到時那些富賈仗著各自勢力積欠倭國商賈貨款,即便倭國商賈向鄉紳求援,也不過是引狼入室。日積月累,狗急跳牆,那些個地方官必會反咬一口,唆使朝廷答應出兵剿滅『倭寇』,若倭國勝了,必佔我島嶼。若我軍勝了,從此便斷了往來。若僵持不下,則勞民傷財。」
江彬愣了下,未料到正德皇帝想得長遠,想來還是自己鼠目寸光了。
「這幾日可還過得舒坦?」正德皇帝似也不願多說此事。
江彬從袖裡掏出一物遞過去。正德皇帝接過了,見是枚仿春秋戰國時期的雕了獸面紋的赤玉指環,玉料中等,做工卻不俗,古樸中透著靈氣。套拇指上試了試,大小剛好,之後又怕見光會化了似的,小心翼翼地用絨布包了收進錦盒裡,找了個櫃子鎖上。
江彬臉上有些發燙,他也就在逛古玩店時覺著有眼緣隨意買的。
正德皇帝繞到江彬,下巴擱他肩上:「抽屜桌裡,那些錢哪來的?」
江彬抬了抬肩,正德皇帝卻又把胳膊環了上來,江彬唯有無奈道:「
呂攜給的,還有吳太醫那處……做些營生。」
「哦?什麼營生?」
「生藥鋪。」
「他足不出戶,要這些錢作甚?」
「吳太醫說是……」江彬頓了頓:「養兔子。」
寧王府裡,吳太醫每日相夫教子——伺候著一大一小兩隻兔子。但兩隻兔子並未在吳太醫的調養下長多少肉,依舊挑食挑得連吳瓶兒都有些看不過去。
吳二奶常在窗邊托腮想:「兔子怎能不吃蘿蔔呢?」
於是某日,吳太醫在午膳時準備了兩盤蔥拌蘿蔔,對小兔子附耳道:「吃完這些,明日便帶你去後山打鳥。」
小兔子立刻捏著鼻子將跟前的一大盤蘿蔔倒進嘴裡。
吳傑又對邊上直皺眉的大兔子道:「不吃蘿蔔,這幾日便不與你歡好。」
大兔子掀桌,佛袖而去。
吳傑面上帶笑,卻動了真格,當晚便睡到了小兔子屋裡。如此這般持續了半個多月,府裡眾人都覺著有些透不過氣來。罪魁禍首吳太醫倒是每日神清氣爽,與王府眾人磕瓜子嘮家常,好生逍遙。
寒食節的前三日,月黑風高。
吳太醫正在書房看醫書,門板忽被「砰」地一聲踢開。
一隻大兔子,背著月光走進來,披頭散髮,氣勢洶洶,手裡還端著一大盤清水蘿蔔。
吳太醫抬頭,就見大兔子一仰頭,將蘿蔔盡數倒進了自己嘴裡,鼓著腮幫子將盤子擲到桌上,「匡」的一聲。
吳太醫對著跟前憋紅了臉瞪他的大兔子瞧了片刻,扔下書卷猛一個餓狼撲食,將大兔子按倒在桌上拆骨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