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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第二十九章 梨花體 文 / celiacici

    江彬穿上正德皇帝親手設計的外四家軍盔甲騎兵盔甲時,正德皇帝猛地收回擱在黃花梨木滾凳上的腳丫,蹦躂過去瞇著眼從江彬盔帽上那招搖的天鵝翎毛一直打量到對襟金絲甲和鐵網靴。

    江彬來回走了幾步,這騎兵用的金絲甲柔軟輕便,只是……

    「似不結實。」這還是委婉了,實則該稱為「華而不實」。

    「馬上搏生死,本就不仰仗鎧甲。」正德皇帝說罷又對張永吩咐了幾句。

    片刻後,兩名錦衣衛便各自捧著金盔金甲走了進來。

    正德皇帝一展臂,江彬乖乖上前替他穿上。這盔甲以胸口獸面為中心,四散開層層火紋與雲雷紋,肩甲處突起一虎首,嘴裡還銜了個金環。只盔上裝點著的幾根火紅的翎羽……

    正德皇帝抖了抖毛:「如何?像不像一隻……」

    「山雉?」

    正德皇帝頓時萎了。

    江彬沒見過鳳凰,這不能怪他。

    江彬盯著正德皇帝盔上那幾根仍在晃動的翎羽道:「皇上這是要御駕親征?」

    正德皇帝興奮地一點頭,就聽江彬沉吟片刻後道:「恕臣直言,皇上如此穿著,就好比一隻垛子。」射靶用的無疑。

    正德皇帝撇了撇嘴,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終是妥協道:「找御用監說去!」

    御用監專司宮內造辦用品,為十二監之一。除去掌印太監,下設裡外監把總、典簿、掌司、寫字、監工等。

    正德皇帝忽然殺到,著實讓御用監的宦官們驚了一回,紛紛誠惶誠恐地出來迎接。正德皇帝令他們起身後,對御用監掌印太監谷大用指了指錦衣衛手中的盔甲道:「這翎羽摘了吧!」

    谷大用稱是,立刻命監工內官小心接過兩名錦衣衛手中的金甲,順帶抬頭看了眼張永,張永衝他微微頷首。

    谷大用也曾為「八虎」之一。六、劉七起義爆發之時,谷大用曾徵調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邊軍入操京師,而江彬也在那時作為大同游擊鎮壓起義軍而立功。谷大用於江彬,可謂有著無心栽柳的恩情,卻對這位寵臣並不怎麼上心。在他心裡,江彬和錢寧不過一路貨色,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江彬自然也從谷大用的眼神中察覺到些許不屑,扭頭看身邊的正德皇帝,不知他為何還杵著。

    「庫房在何處?我選個裡料。」

    谷大用愣了下,看了張永一眼,張永搖搖頭,顯然也不知正德皇帝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谷大用無法,唯有叫來管貯絲綿布匹的丙字倉庫監督太監給正德皇帝引路,等到了丙字倉庫,江彬可算是見識到了「御用」的鋪張。大紅、鴉青、明黃的貯絲羅紗,金繡的綾羅,極盡奢華,直教人看花了眼。

    「不知皇上中意那種?」這些都是地方進貢的,極品中的極品。

    然而正德皇帝的下一句,卻讓谷大用的笑容凝固了:「後頭那間開了我瞧瞧。」

    正德皇帝所指的,是這丙字倉庫後頭的一間舊倉,上頭並無標示,但也該是存著些布料的。正德皇帝背著手,興致勃勃地等著,似乎不顧及谷大用的神色。

    「那些個粗布,怕皇上瞧不上。」

    正德皇帝沒搭理他,帶著江彬和兩名錦衣衛徑直走向那倉庫,隨後堵在門前,瞅著谷大用。

    谷大用無法,只得找來管這倉庫的內官給正德皇帝開了門。

    正德皇帝也不怕髒了衣服,鑽進一股子霉味的倉庫就去撈布匹瞧。

    那棉布粗硬,布面不平,紗疵眾多,一看便知是摻了不少雜的。正德皇帝沒用多少力道便撕下一片下來,拈著遞到谷大用跟前。

    谷大忙跪了磕頭道:「皇上!這些個都是篩剩下的,專給不入流的宮人製衣。」

    正德皇帝沒答話,之前溜了的錦衣衛已抓了個管庫房內官回來。

    那內管哪見過這仗勢,跪在地上抖得篩谷似的。

    「這庫房的棉布流往何處?」正德皇帝俯視著那內官道。

    那內官頭貼著地面,磕磕巴巴道:「回皇上……流亡往大同、宣府去的……」

    谷大用立刻慘白得紙人似的。

    「用以制何物?」正德皇帝繼續逼問道。

    「戰袍、戰襖……」那內官的聲音尖細,刺耳得很。

    正德皇帝扭過頭,靜靜看著將頭埋得極低的瑟瑟發抖的谷大用:「谷公公可要我尋得宣府戰襖比對比對?」

    谷大險些癱軟在地上,勉強用肘支撐住身形,半晌都憋不出一句來。

    正德皇帝不再看他,只對著面無表情的張永邊上的江彬道:「這事交由你查辦,凡有牽連,絕不姑息。」

    江彬稱是。

    他算明白了,正德皇帝之前那盔甲不過是個引子,張永和谷大用關係不一般,正德皇帝並不想留給張永知會谷大用的時間。

    這一切顯是計劃好的,而此事的由頭,離不開「宣府」二字。

    或許正德皇帝比江彬更難釋懷宣府那一場傾軋,故而藉著今日之事撕了道口子。又或者,這本是打一棍再給些甜頭的籠絡人心的手段,好人盡其才?

    不管

    是何種理由,江彬在查辦這事時,都未懈怠。

    順籐摸瓜的,當日錦衣衛便提了兩名管倉的內官到詔獄逼供,眼看著就要引到谷大用身上,一人卻在這時候找上了門——東廠掌印太監張銳。

    張銳先前幫著江彬合演「虎口脫險」的戲碼,兩人多少有些交情。見了張銳,江彬方明白正德皇帝所說的「凡有牽連,絕不姑息」意有所指。

    張銳出的價碼,是利用手上握著的某些官貪污受賄的把柄逼他們將之前「威武大將軍朱壽」提的關於宣府的邊防意見引申至九邊治理,再聯名上書一封。

    江彬嘴上答應著,暗地裡接著揪那些個蛛絲馬跡,幾日後便查明,此事原還牽扯著皇太后張氏的父親——張衛

    張衛原是個木匠,未料到姿色平平的女兒竟能被選進宮並產下龍子,女兒成為後宮之首後,張衛也被封了爵位,自此衣食無憂。然而貧窮落下的病根,在張木匠的心上剜了個無底洞,多少金銀細軟都填不滿,終日藉著特權中飽私囊。劣質的物品經由這位皇親國戚的手入了兩名內官所管的倉庫,再在所需之時被製成戰袍戰襖送往宣府大同等地。

    江彬查實了,便來詢問正德皇帝,正德皇帝正琢磨圖紙,隨口道:「看你是想連根拔起,抑或是將功補過。」

    江彬只管跪著看身下的波斯毯:「全憑皇上做主。」

    說罷就被一把提了起來。

    「首輔和你說了什麼?」

    江彬依舊低著頭,不知這演的又是哪出。

    正德皇帝抓著江彬的力道愈加重了,江彬卻依舊一聲不吭,任他擺佈。

    正德皇帝呼吸漸漸粗重,那眼神就像要把江彬生吞活剝了似的。

    然而對峙片刻,正德皇帝終是一鬆手,坐回到榻上。

    「無論他說的什麼,都並非我意……你倒寧可信他……」

    江彬依舊跪著,低眉順目。

    正德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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