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文 / 花堅強
白頭村坐落在距離a市約1000多公里的丘陵地區,雖然蘊含了大量的自然礦產以及豐富的土地和森林資源,多年來卻因為道路的局限而無法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它。這個村子裡有幾百戶人家,人口數將近一千,算是周圍較大的村落之一。
賀振英來到這裡的時間不算晚也不算早,正趕上國家大力扶持地方經濟,尤其要打造現代化新農村的時候,而他遠赴千里之外的白頭村,而沒有選擇與a市相近、交通相對便利的村落,是因為幾個月前得到的一條消息——礦藏。
這時候的大部分人都沒有賀振英這樣的遠見,在經濟剛剛起步的時候,人們都把眼光投向了製造出口業,風險低、利潤大,而且短期見效。此時的賀振英還沒有卸下公職,他手頭也有幾個外貿加工的合同在做,但是相比於這樣的小打小鬧,他總覺得被別人,尤其是外國人牽著鼻子走。
怎麼才能把主動權拿回來呢?
他思索了很久,最終才發現,他們所能生產的大多數以輕工業產品為主,而真正阻礙了本國經濟發展的東西正是對於重工業的輕視。而發展重工業最需要的是什麼呢?
順著幾個月前從地質考察局得到的消息,他單槍匹馬來到了這個藏於深山的村落。以他此時的官銜和身家,相必會被村裡的領導當成大仙供起來,可他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實實在在地探明這個村子裡的礦產資源,然後再組織專家組來調查。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車子在半路拋了錨,他還迷失了方向。
「叔叔,你是哪裡來的,那個大黑匣子就是汽車吧,我第一次見呢。」
在他的前面,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在努力地想要跟他攀談點什麼,不過可以看出他涉世太淺,面對生人的時候有些羞澀,甚至只能一個勁地朝前走來掩飾自己的窘態。
「嗯。」賀時琛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下,他對談天沒什麼興趣,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少年能夠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讓他在體驗一把那種全身被雷點劈中的感覺。
到底是一種錯覺還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作怪?
年近半百的賀振英迷茫地跟在少年的身後,看著他纖瘦的身體在鄉野間靈活地穿梭著。他的皮膚不似一般的農村孩子般黝黑,而是白皙中泛著珍珠的光澤,還有他的氣質,一般的農村人家哪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你叫什麼?」
少年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過臉說:「我叫寧鶴,安寧的寧,仙鶴的鶴。」
寧……鶴……
這兩個字從這一刻起就深深地烙進了賀振英的心裡,直至他走進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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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叔叔、賀叔叔,你上次說我也能考大學是真的嗎?」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一個月過去了,這代表著賀振英已經在這個村子呆了很久,遠遠超出了預期的時間。地址專家組早已來過,白頭村的礦產資源早已被探明,施工大隊正在趕來的路上。照例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回一趟a市或者去一趟白頭縣,把修路和成立能源公司的事給擺平。
可他的雙腿就像在這個村子裡紮了根一樣,怎麼也挪不動半步。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就因為每天早上只要一走出屋外,就能看見寧鶴帶著靦腆的笑容叫他一聲「黎叔叔」。
如果說一個月前的怦然心動只是他的錯覺,那麼他已經用整整三十天的時間來確認這個男孩對自己的影響力。
起初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年紀都快能當他的爺爺了,而且,這是個男孩子,他活了四十七年也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這個毛病?
他時常看著寧鶴年輕的臉龐出神,他的心智早已迷失在少年毫無保留的笑容中。
這太危險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卻發現心裡就跟著了魔一樣,只要一會見不到這個男孩就會發瘋。
人到中年才發現原來他的心也可以像情竇初開的青年那樣跳動,也可以如書裡所寫的那般為一個人牽腸掛肚茶飯不思。
可這一切來得太晚了。儘管和妻子沒有感情,但好歹一起走過了那麼多年,她為他生下三子一女,而他的長孫剛剛在兩個月前出生,他給他起名為賀時琛,那將是繼承自己衣缽的人。
事業有成、兒孫滿堂。有多少人羨慕他能夠在半百之前達到這樣的成就。可他卻從未滿足過,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金錢和權力只不過是一堆讓他可以聊以打發時間的道具,無論它們積累得再多也填補不了內心的空洞。
他的妻子時常抱怨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無論對他多好,他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彷彿任何人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就連賀振英自己也覺得他大概天生就缺少一些東西,不能像普通人那樣擁有豐富的情感。
可在看到寧鶴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埋藏了近五十年的熱情劇烈地迸發出來,讓他不得不用盡全力去偽裝去壓抑,不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點什麼。
「嗯,可以的。你的成績很好,可以去a市先上預科班然後再參加入學考試。」一個月後,寧鶴已經完全把這個意外闖入村子的外鄉人當成了慈愛的長輩,他從未見過這樣學識淵博又器宇不凡的人,就算縣裡最有名的老師也不及他一半的智慧。
他崇拜、喜愛這樣的人,他滿足了自己對於知識和未知世界的渴求。賀時琛的到來等於為他打開了一扇門,門裡面有無數新鮮陌生的東西等著他去探尋。
寧鶴是村
裡寧老頭的樣子,寧老頭在五十歲那年在村口的河邊撿到了這個剛足月不就的孩子,由於襁褓中放了一隻鶴型的木雕,於是就給他起名叫寧鶴。
寧鶴跟這個村子裡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樣,雖然他也會幫著家裡幹農活做家務,可他最喜歡的就是讀寧老頭收集來的那些書籍。寧老頭早先在縣城裡呆過,幹過一份幫人看書店的活,後來書店開不下去了,老闆就把很多書送給了他。
寧鶴每天都要走五公里去幾個村合辦的高中上課,雖說是高中,其實只是把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聚集到一起,從小學到高中全部包辦的一個民間學校。縣裡每年都會派老師過來,但每個老師都會因為吃不了這裡的苦而早早離開。儘管如此,寧鶴還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聰明好學而且熱愛學的孩子就像亂石堆中的美玉一般惹人注目。
他的志向是去城裡上大學,可是想從這個村子走出去談何容易?
就在寧鶴準備放棄的時候,賀振英出現了,他給他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大學的神聖之門在對自己敞開。
他尊敬並感激賀振英,少年樸實的心裡沒有太多想法,就算賀振英不會真正幫他什麼,但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就夠他感激一輩子了。
「賀叔叔,太謝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恐怕我的願望一輩子都無法實現。」他知道求學之路必定不會像賀振英說得那樣簡單,但他不會放棄,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要完成他的夢想。
看著少年稚氣未脫的天真笑容,賀振英搖搖頭說:「不必客氣,我早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孩子了。」
他無法將自己骯髒、齷齪的念頭宣之於口,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純真無暇,任何有關於姓、愛的東西都會玷污他。
寧鶴永遠不會知道,在賀振英的腦中,白天的他是一副天使的摸樣,可到了晚上,他就會脫光了衣服,乖乖地爬到他的炕上,對他露出與女人不同的嫵媚眼神,然後輕輕扭動腰肢,等待著他的……
賀振英在他心裡,是長輩、恩人、老師,他甚至比寧老頭更像他的父親,讓他不由得產生了親近之意。
他會帶他坐在村口的石壩上,告訴他世界的政治和經濟形勢,分析各國之間的利益糾葛。他的話遠比廣播裡的精彩和深入,總是讓他如癡如醉,不知不覺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為了這個男孩子,賀振英幾乎有些不務正業了,他忘記了妻子和兒女,還有那個出生不久的長孫,他的心神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這個少年。
在一個傍晚,他倚在村口的那株梨樹旁,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對寧鶴說:「寧鶴,我朋友那裡有一個名額,可以直接參加a大的預科班,成績優秀的話一年後就能參加入學考試,我想把這個名額給你,你願意嗎?」
「什什什什、麼!!!???真真真、真的嗎??」寧鶴被這個消息砸得暈頭轉向,眼睛眨了又眨怎麼也無法相信。
這樣的寧鶴又和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沒什麼不同的,賀振英露出了略帶著溺愛的笑容說:「只要你想。」
「賀、賀叔叔,我、我……」只要一緊張或者激動,寧鶴就會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快被心裡的雀躍之情給淹沒,兩個臉頰紅撲撲的,興奮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賀振英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單純的寧鶴看來,它和賀振英平時的笑容並沒有什麼不同。但那卻代表著看到魚兒上鉤時的喜悅之情。
在確認了隊這個男孩強盛的佔有慾後,賀振英開始了他的計劃。他向來是一個道德感薄弱的人,他會給妻子比尋常人優渥的生活,卻從沒有允諾過自己的感情。現在,他要把它一滴不留地全部奉獻給眼前的男孩,他願意也得受,不願意……也得受。
沒用上一刻鐘,一個陰險的計劃就在他腦中形成了。他知道寧鶴最渴望什麼,而他,可以輕易為他辦到。
看似簡單的誘餌卻讓魚兒很快上鉤了,只要把寧鶴帶到a市,他相信自己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手段讓他接受他的愛。
他不知道自己喜歡寧鶴什麼,也許是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迷茫眼神,也許是他不易為人常覺的媚態,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淪陷得無可救藥了。他太特別了,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時而天真,時而睿智,時而歡跳,時而沉靜。這樣一個多重矛盾體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他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怎麼把他綁在身邊。
而如今,他終於走出了第一步。
「賀、賀叔叔,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非親非故的,你為什麼這麼幫我?」
「我說過了,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賀振英說著違心的話,心裡沒有半點內疚之情,他此刻就想把少年纖瘦的身體摟入懷中,摩挲他光滑的臉蛋,親一親那紅艷艷的嘴唇。
不知道那一天還有多久才會到來,他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多了。
半個月後,賀振英便打算離開村子,他想帶著寧鶴一起上路,卻遭到了一些人的阻撓。
寧老頭是長子,終身未婚的他和幾個弟妹的關係也說不上多好。他們看不起一事無成的大哥,在城裡打了工也沒掙著錢,幹農活也不擅長,這麼大年紀了一事無成還養著一個撿來的孩子。和這樣的人做親戚真是讓人抬不起頭來,所以他們平時走動得並不多,頂多碰面的時候打個招呼罷了。
寧老師也不在意,他抽著眼袋望著自家的玉米地一坐就是一天,養大了寧鶴後,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活幹得也少了,平時靠著幫人寫寫信抄抄東西掙點小錢。
但他知道寧鶴跟他不一
樣,這麼聰明好學的孩子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都拿不出一個來,他不能讓他埋沒在這村子裡,所以當賀振英要提出帶他去a市上學的時候立刻就答應了。
可是那些大半年也不見踏上他家門的弟弟妹妹們不幹了。在他們眼裡,賀振英可是一尊金菩薩,是他們一輩子僅能夠遇上的財神,就是從他指甲縫裡掛下一點金子來都夠他們吃喝幾十年的了。
寧鶴跟賀振英的關係讓他們不得不和大哥熱絡起來,弟媳和妹夫們爭相往他家裡送東西,還把自家孩子帶到他跟前,讓他托寧鶴去跟賀振英說說,等以後礦區建起來了,給他們謀個好差事。
寧老頭從來不敢拍馬逢迎的事,更不會讓寧鶴去做,所以一直沒有答應,正因為這樣,弟妹們對他諸多怨言。而當他們得知寧鶴要跟著賀振英去a市後就立刻炸了鍋。
他們覺得大哥不給自己家的辦事,卻讓撿來的野孩子得了大便宜,把好處都佔了,這說不過去啊!
從這天起,他們輪番上寧老頭家來鬧,還奪下了寧鶴收拾好的包裹,罵他是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寧鶴性子平和,從不與人爭執,面對莫須有的罪名他選擇了沉默,並沒有告訴賀振英。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養父,如果他去了千里之外的a市,那麼誰來照顧他?一旦和這些親戚撕破了臉皮,他倒是可以拍拍p股走人,那養父怎麼辦?留在村子裡不得被他們刁難死?
二叔想讓大兒子以後在礦區裡當個小領導;三叔說礦區征地的時候給他家多算點,至少賠一套樓房;小姑更直接,說讓賀振英把自家小兒子也帶到a市去跟寧鶴一起上學,儘管他讀完小學就沒再念了。
寧鶴犯了難,他沒想到求學之路如此艱難,牽扯了這麼多事情出來。面對無私慷慨的賀振英,他哪裡有臉面讓他知道這些不堪的事情。
親戚們的貪婪壓得他苦不堪言,為了養父他決定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許以後他能夠憑自己的能力去城裡上學,但是現在還沒到時候,而且他也放心不下養父一個人。
賀振英絕對不允許他的計劃中出現任何紕漏,寧鶴的拒絕是他未曾想到的,他的臉上平靜無波,心裡卻震怒一樣。一定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一心求學的寧鶴改變了主意。
村子並不大,寧鶴的交際圈十分狹窄,稍加打聽就摸清了來龍去脈。過了兩天,叔叔們和姑姑帶著全家上門道歉,讓寧鶴受寵若驚。任何條件都取消了,他們還答應會在他去a市的時候好好照顧養父。
寧鶴沒有多想,還以為親情打動了他們,讓他們最終醒悟。因為至始至終,賀振英都似乎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甚至不知道它的發生。
在養父和親戚們的注目下,寧鶴帶著一個打包好的袋子,坐上了賀振英的車。車子開到村口的時候,他回頭望了望,穿過透明的車窗,他發現其他人早已三三兩兩地散去,唯獨剩下養父,拄著枴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那一刻,寧鶴熱淚盈眶,他此生唯一難以報答的,就是這份沉重的養育之恩。他在心中下定決心,等他學成歸來,必要帶養父離開這裡,去城裡過好日子。
賀振英不動聲色地摟過了他因為哭泣不停顫動的肩膀,少年卻拒絕了他的安慰,固執地靠在椅背上抹眼淚。
彎彎曲曲的山路鑲嵌在茂密的群山之中,對於賀振英來說,它通向一條春光如畫的旖旎之路,而對於寧鶴來說,這是一條神聖的求知之路,將引領他探求廣闊的學世界。
懷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思,寧鶴跟隨賀振英來到了a市。這時,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井底之蛙。面對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流,他站在路口發呆。眼前的建築比縣政府好幾個加起來都要高,人們穿得是那樣體面,比畫冊裡的人更加時髦精緻。
他被眼前看到的所驚呆了,甚至不敢邁出腳步。
「怎麼了?」
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然後拉著他走進了一棟古色古香的宅子裡。
「這裡是公園嗎?」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來到a市,賀叔叔就經常對他做出一些較為親密的動作,他並不習慣這樣,就連養父也很少在他成年後牽他的手。
「不,是你在a市的住所。」
「這裡?」寧鶴呆呆地看著精緻的庭院,小橋流水和花鳥蟲魚被十分精巧地安置在這一處致的天地中,安靜怡然的樣子儼然是世外桃源的樣子。
「這是我的一處院子,沒人住的,你就住這裡吧,會有保姆來給你做飯和打掃衛生的,我有空也會過來。你就在這裡安心學習,什麼也不用管。」
他的話不但讓寧鶴產生了疑慮,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和賀振英萍水相逢,就算真如他所說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可這樣的待遇也太超標了吧?況且獨自被安置在一處僻靜的院落裡,這種感覺讓他不太舒服,卻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但他知道拒絕是徒勞的,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相處他多少對賀振英這個人有多瞭解。他看似和藹寬容,實則□□強勢,他不喜歡有人反駁或者質疑他的意見,就算是贈與也不允許別人拒絕。
果然,他的推辭一說出口,賀振英便打斷了他:「寧鶴,是我把你帶出村子的,自然要把你照顧好,要不然怎麼跟你父親交代?」
賀振英在商界政界打拼多年,說話向來滴水不漏,哪是寧鶴這個段位的孩子能夠制服得了的。三言兩語就讓寧鶴啞口無言,就算萬般推辭也只能引來他的不快。
寧鶴最終服從了他的安排,在這個龐大的宅院裡住了下來。這裡風景如畫,可在怎麼美,如果只住了一個人,難
難免會讓他覺得冷清孤單。尤其是夜裡的時候,他躺在寬大的炕上,看著月光透過窗戶灑滿一地,輕輕的昆蟲鳴叫聲想起,讓夜晚顯得更加幽靜。
這時候他就會格外思念起村子裡的東西來,養父、家裡的大黃、村口的梨樹,一切都是那麼親切卻遙遠。
他不知道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等待著他的是什麼,在惴惴不安中開始了自己的未知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