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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文 / 花堅強

    餐桌上,三個人默默地吃著眼前的食物,已經很久沒有人說過話了。黎遠這個人,喜歡美食,更喜歡在一個輕鬆愉悅的氣氛下享受食物,可是當下的情況讓他如坐針氈,再好吃的東西也味同嚼蠟。

    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大概是林哥說完那句話之後吧,薛言像是毫不在意般笑了笑,然後專心致志地吃起了麵條,可不知為什麼,周圍的空氣好像突然降低了溫度,低氣壓籠罩了這個並不寬敞的宿舍。

    黎遠覺得怪異,要說論起粗神經,自己認第一大概沒人認第二了,尤其是林哥這樣細心的,他不可能沒發現薛言的異常。可人家就是跟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壓根沒把這個當回事。

    最後還是薛言先打破了僵局,他把空碗遞給了林清越,意猶未盡地說:「林老師,你的做的麵條還是這麼好吃,還有嗎?」

    「有,當然有,你稍等啊。」親手做的食物能得到別人的讚揚,林清越感到很高興,尤其是這個人還是薛言。說老實話,當薛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居然是想逃,不過後來發現他變了很多,居然能夠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與別人溝通交流,還會時不時露出笑容,他就放心了很多。看來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病情已經被徹底根治,現在的薛言基本就是個正常人,也許偶爾還會鬧點小脾氣,不過那跟十年前的他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了。

    只有黎遠不知其中的來龍去脈,只是單純對薛言這個人不爽,因為在林清越轉身進了廚房後,薛言又擺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稍微靠近點都能被這人身上的刺扎到。

    一頓飯吃得三人各懷心思,黎遠是彆扭,薛言是反覆無常,只有林清越單純覺得高興,對黎遠和薛言的到來表示高興。黎遠本來打算留下來過夜的,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他還想跟林哥多聊聊最近發生的事呢。可是面對著腳上生了根一樣的薛言,他這話就說不出口了。

    「薛先生,這都九點了,你還不走嗎?」他這話說得沒有半點敬意,任誰都能聽出裡頭的逐客之意。

    不過薛言相當淡定地說:「我和林老師多年未見,還想再聊一會,如果你有事就先走吧。」明明回答的是黎遠的問題,可他卻是面朝著林清越說的。

    「……」說到底黎遠自己也是客人,總不能越俎代庖把人趕走吧,他只能暗暗佩服薛言的厚臉皮,這一回合,他徹底輸了。

    最後一班車的時間就快過了,黎遠決定起身離去,他向林清越道了別,後者對他的告辭略感到驚訝,因為平時黎遠來吃晚飯的話一般都會留下過夜。

    「小遠,你今天不在這睡啊?床鋪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黎遠突然覺得有無數把尖刀從一個方向「刷刷」地往自己身上飛來,把他捅了個血流如注。他往哪個方向看過,果然是那個礙眼的薛言。

    奶奶的,老子留在林哥這睡覺關你p事啊!

    他也只敢在心裡爆粗口,不是因為他慫,而是此刻薛言的臉色實在是太嚇人了,那種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他頭擰斷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慄。林清越背對著薛言,自然不知道自己心愛的「學生」是怎樣一副可怖的面貌,他很是惋惜地送走了黎遠,回過頭,只看見了薛言十分溫厚親和的笑容,配著那張英挺俊美的臉龐,很容易讓人安心。

    「林老師,能跟我說說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麼?」

    再正常不過的對話讓林清越徹底放下了對薛言的防備,他泡了一壺茶,給薛言倒了一杯,然後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和他聊起了往事……

    與賀氏的合作項目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由於是乘風的年度重頭戲,所以不光是黎遠所在的營銷部,公司其他大大小小的部門幾乎都參與在了其中。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配得上這個檔次的項目,黎遠十分努力,這段日子幾乎腳不沾地,連下了班也在積極研究合同收集資料。而且他還把公司所研究的這套辦公軟件給摸了個遍,由於他自己就是計算機系編程方向畢業的,所以在他反覆測試了這個軟件後,居然還發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漏洞,公司還因此對他進行了獎勵。

    明明是好事,卻意外地激怒了開發部的人,一個剛畢業的初出茅廬的臭小子居然敢對他們研發的產品指指點點,最重要的是這人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營銷部的,這簡直就等於在開發部的人臉上重重地打了一耳光。一時間,黎遠被開發部在暗中列為了最不受歡迎的人,偶爾在食堂碰見的時候,他們都會繞開他走。不過黎遠在這點上倒是很看得開,他覺得這是他作為一個員工的分內事,如果因為這一個小紕漏而導致競標失敗,那對公司對他們個人都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於情於理,自己都沒有做錯。

    對於開發部的敵意他尚且能夠漠視,但是在自己部門裡受到的排斥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了。不知是因為他最近的所作所為太過顯眼,還是哪裡得罪了人,總之部門裡的同事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表面雖然客氣,但其實十分疏離,就連之前與他交好的那些人也不再找他談天了。來公司第一天起,黎遠就花了很多功夫想與同事搞好關係,而且已經有了一定成效,現在他的努力全都泡湯了。

    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嫉妒是人之常情,卻不會產生這麼大的效應,除非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他曾經懷疑過陳思明,不過他表現得正常無比,而且見人就誇他,直說營銷部來了一個難得的人才,虎父無犬子等等……

    黎遠不知他這些話裡有多少真心,對於陳思明,他向來是能避則避。在公司裡,他漸漸感到了孤立無援,就連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窗邊。他只好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到工作上,以此來排解寂寞。

    「王哥,下班了,咱倆順路,一起走唄

    唄?」臨下班時,他約坐在他後面的同事同行,那是唯一一個還願意與他聊上幾句的人了。

    誰知對方臉都未抬就說:「小黎你先走吧,我加會班,活還沒幹完。」

    「哦……好吧……」黎遠失落地收拾好公包,一個人落寞地走出了辦公室。

    正要出門的時候,碰上了剛從總經理辦公室回來的陳思明,他同黎遠打了個招呼,最後還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小遠,最近表現不錯,加油干。」

    黎遠對他扯了一個生硬的笑容,權當他是真心鼓勵自己,雖然陳思明的笑容怎麼看都好像藏著別的東西。

    黎遠搖搖頭,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身上有不少缺點,比如莽撞、衝動、倔強等,不過相對的,優點也不少,抗壓能力強就是其中一個,這與黎巍然對他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黎遠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父親上香,香必須是兩炷,一炷給父親,另一炷則是給小叔寧鶴。

    與其他家庭比起來,黎家有很多不同之處,比如這個家裡從來不曾有過女主人,黎遠甚至連親生母親的姓名都不知道,又比如,父親唯一的弟弟卻不姓黎。而黎巍然在好久之前就已經建了一個雙口墓地,先把寧鶴的骨灰放了進去,然後在自己彌留之際,囑咐黎雪黎遠姐弟兩務必要把他的骨灰同寧鶴的放在一起。

    這真是說不出的怪異,要說兄弟倆感情好,也沒有藏在一起的道理,何況那還是一個異性兄弟。不過黎遠從來沒有懷疑過寧鶴同黎家的血緣關係,他曾經覺得姐姐獨受父親寵愛,是因為她繼承了許多父親身上的特點,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相貌。而他的五官居然多像小叔寧鶴,甚至到了讓人一看就寧鶴的照片,都會說他才是黎遠的親生父親的地步。

    黎遠曾經對小叔寧鶴有無數的疑問。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很少抱自己,他對黎雪的溫柔耐心也很少對自己流露,很小的時候,黎遠最渴望的就是父親能夠像對黎雪那樣,把自己抱起來親一口,然後抱在懷裡。懂事後,他曾經覺得之所以父親不願意親近自己,是因為自己的相貌與小叔太多相像,而他們之間也許曾經有過某些矛盾。因為除了過年時候父親會給小叔上一炷香,其餘時候甚至連他的名氣都不會提起,而且父親也不允許其他人說起小叔。

    但是父親去世後,他發現自己錯了,父親不但要求把自己跟小叔合葬在一起,而且他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那裡面大多都與小叔有關。這麼看來,兩兄弟的感情應該十分親厚,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的。

    父親去世後,再也不會有人為他解開這個謎團。但黎遠認為姐姐是知道一切事情的,只是由於某種原因不想告訴自己而已,可惜黎雪已經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一個人的晚餐,平淡、簡單。胃裡雖然被填滿了,從身體裡的某個地方還是傳來了空虛的感覺。黎遠看著空蕩蕩的家,回憶著這裡曾經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場景,父親雖然嚴厲冷淡,但對他還是關係的,也會在他拿到一百分的時候,讚賞地摸摸他的頭。姐姐從小就是個很出挑的女孩,有些高傲卻很活潑可愛,一直都是家裡的開心果。

    可如今在,這裡就剩下了他一個人,整整五年了,偶爾,粗神經的黎遠也會像現在這樣,瘋狂地思念親人,瘋狂地想要找一個人來陪伴他。

    他似乎一直在等一個人,一個能夠隨時陪伴在他身邊,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只要她願意同他聊聊天,陪他在飯後散散步,幫他把心裡坑坑窪窪的地方填滿。

    有時候他希望那個人是白柔,可有時候又覺得不該是那個樣子的。他暗戀了白柔四年,卻總在懷疑,到底自己是真的愛上了白柔,還只是喜歡那種心裡有所牽掛的感覺?

    這一天,黎遠沒有像之前那樣奮鬥到深夜,而是早早就洗了澡窩到了床上。睡覺的時候,他喜歡穿著軟綿暖和的睡衣,最好是能夠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起來的那種。他側身躺在寬大的床、上,像被煮熟的蝦子一樣蜷縮在一起,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點安全感。

    第二天來到公司,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四面八方衝他投來的異樣眼神,黎遠對這種眼神並不陌生,就在他被選為代表陪同陳思明前往賀氏總部的時候,也感受到過。

    難道又出什麼事了?

    黎遠突然有點擔心,他覺得陳思明最近有點要捧殺自己的意思,難道他又弄出了什麼ど蛾子?

    不過在看見陳思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錯了,因為現在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個,而陳思明沒有像過去那樣裝出知心大哥哥的樣子,而是翹著二郎腿,把玩著手中的小玩意,連抬眼看一下黎遠都欠奉。

    「陳經理,您找我有事?」黎遠倒是比較習慣陳思明這個樣子,至少不用讓他去猜測這人又在玩什麼陰招。

    「不敢當啊,過一陣子,恐怕我都得叫你一聲經理了。」不知是什麼讓陳思明突然放棄了偽裝,他的語氣充滿了蔑視。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想問問你呢,小遠,我發現我一直都小瞧你了。不不,這是我的錯,我怎麼能忘記你一直都不是個省油的燈呢?」陳思明站起來,走到黎遠身邊,在他耳邊挑釁般地說著。

    「陳經理,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黎遠不卑不亢,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惹得陳思明這般陰陽怪氣。不過這才是真正的陳思明,幸好自己沒有被他的偽裝騙過去。

    「我本來想給你個機會,帶你出去長長見識,畢竟你們黎家對我有恩,也算報答黎教授對我的資助。但是沒想到你連師傅領進門這步都省了,直接和人*oss搭上了線?」不甘、憤恨、嫉妒,撕下面具的

    陳思明把自己的情緒表達得清清楚楚,這扭曲的面目恐怕也只有黎遠能夠看見。

    黎遠把陳思明醜陋的樣子看在眼裡,對這個人越發蔑視起來,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看見陳思明現在的摸樣,「陳經理,你最好把話先說清楚,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還裝啊?」陳思明咯咯地笑了起來,「難道一定要讓我說出來你才覺得有成就感?我還因為把你拉進公司算幫你一把,沒想到你有這麼硬的後台,既然你認識賀時琛這尊大佛又何必屈尊來乘風這棟小廟?」

    「賀時琛?」這個名字他是熟悉的,賀氏最年輕的掌舵人,一個龐大商業帝國的真正掌權者,但是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思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我們的項目成功了,今天就要去賀氏簽合同,賀氏對我們的唯一要求就是帶上你——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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