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九霄琴 文 / 司澤院藍
這時候,就算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是誰,也必須上去看看。眾人飛快地行動起來,準備一探究竟。
論最快的速度,毫無疑問是從小在山裡長大的杜英。木蓮和木荷全套專業裝備,也比不過他蹭蹭幾下。不過十幾分鐘,他的手就碰到了廟邊的木椽。
「看看,是不是小齊?」在底下負責打手電筒的蘇由心焦,恨不得自己立刻生出兩隻翅膀。
「馬上!」杜英沉聲回答,雙手用力,一個鷂子翻身就躍了上去。
在平時這一手絕對能得滿堂彩,但現下所有人都顧不上欣賞。木蓮、木荷和靳勝正在往上爬,只有蘇由眼巴巴地盯著最頂上的人,指望對方給自己個肯定回答——出了什麼事以後再說,重要的是先找到人啊!
杜英幾乎是用跑的到達了廟門。但在看清裡頭的情形後,他生生停住了腳。「這……」
「怎麼了?」蘇由看不到他能看到的,心急如焚。
「是江思齊,但又感覺哪裡不太像!」杜英大聲喊道,「而且門口好像有什麼屏障,我進不去!」
蘇由現在已經沒法冷靜思考了。「快!快拉我上去!」
杜英立刻照辦。等蘇由的腳底接觸到木質地面時,靳勝也到了,意料之外地是三人中速度最快的。要在平時,蘇由說不定會感歎腎上腺素爆發的力量簡直無窮,但這時他完全想不到這個。幾乎沒有停頓,所有人的反應都是立即衝向門口。然後他們很快就發現,杜英之前的反應絕對算冷靜了——
「操,這什麼鬼……?」
靳勝情不自禁的粗話也正是眾人的心聲。因為門大開著,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撞上了什麼結實的東西,似乎空氣突然凝結成了透明的牆壁。
空曠的內部一覽無餘,山壁岩石的紋理毫末畢現。光線卻不是依靠手電筒,而是依靠矗立著雕像石琴的石台自己散發出的白光。白日裡關上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又打開了,十五明亮的月光撒了一地。
江思齊背對他們,正站在台邊上。他的手撫上石琴,就和他第一次這麼做時一模一樣。
但這一次,石屑從兩者接觸的地方開始崩落紛飛,慢而規律,就像慢動作回放的花瓣飄落。不過幾秒功夫,石琴原本凹凸不平的表面已經全部碎裂漂浮到空中,露出了裡頭紫黝黝的琴身——
「九霄琴?真的是!」
木蓮驚訝道,同時還帶著一點瞭然。原來在蘇由等人盯著廟裡時,她和木荷也到了。
但她這一開口,無疑坐實了靳勝的懷疑,或多或少。「你怎麼知道?」他質問。之前他們談論古琴的時候,木蓮可什麼都沒說!而且,就算有人知道那把琴的名字,也理應是杜英啊!
「這個……」木蓮本想說說來話長,但她很快就發現,另一個關鍵人物——蘇由——根本沒搭理她。
因為,與此同時,那些剝離的石屑突然飛速旋舞起來,逼近那座面目模糊的石像。它們從腳面往上,直至湮沒到頭頂,幾乎形成了一個小型龍捲風。風捲中心原本是白灰色,但很快變得炫目,有什麼華光從裡頭透了出來——
幾乎就在勉強能看清裡頭人形的時候,杜英、木蓮、木荷齊刷刷地跪了下來。石屑風暴逐漸平息,裡頭的人也越來越清楚——
那是一個人。一身曳地白袍,玉冠和玉帶表面都有隱隱的七彩光華流轉。如果說這還不算什麼的話,更重要的是,衣服裡的人沒有實體——朝向他們的側臉完全是虛影。
雖然很不應景,但靳勝一時間只能想到用透明度百分之二十的3d投影來類比他看到的景象。看看裡頭,又看看門外,他覺得這輩子從沒這麼吃驚過。「……到底怎麼回事?那傢伙是誰?為什麼長得那麼像……」
這裡外對比,蘇由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他現在一點都不關心別的問題,臉都貼在門口那堵透明的空氣牆上了。「小齊?」這聲音已經是吼了,「小齊!」
靳勝只想堵住耳朵,但裡頭的江思齊好像根本沒聽見。兩人只能瞪著眼,看江思齊抬起右手。那個只是虛影的人轉過臉來,眼睫垂落,也伸出了右手——
「住手——!」蘇由大吼。雖然他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對那個酷似江思齊的傢伙一無所知,但他直覺地覺得,真碰到了一定沒好事!
江思齊依舊沒有反應。反倒是那個虛影人抬起頭,視線越過江思齊的頭頂,直直地注視著蘇由,嘴唇微動。
杜英三人低著頭,靳勝不明所以,只有蘇由一個人認出了那唇形——「來找我,子由,我一直在等你」——和他夢裡夢見的話一個字不差!
虛影人說完這句,就低下頭,緩慢而不容置疑地攥住了江思齊的右手。一瞬間,白光大盛,幾個人什麼也看不見——
「你放開小齊!」蘇由高聲喊道,聲嘶力竭。
但這只是一瞬間。下一秒,白光消散。虛影人消失了,散發著白光的石台恢復了原本灰撲撲的模樣。江思齊依舊保持著半抬手的姿勢,此時慢慢垂落下來。不僅如此,他終於動作起來,撐手爬上石台,又盤腿坐了下去。
「小齊……?」靳勝懷疑地出了聲。這種古怪的反應,虛影是不是已經控制了江思齊的身體?
蘇由原本在用力砸那堵無形的牆,這時候也頓住了。
江思齊小時候學過一陣子古琴,他當然知道,他還看過。但江思齊一直嫌棄那種樂器娘們兮兮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技巧也就糊弄下外行。
r/>但現在,就算他再不懂音樂,也能看出江思齊伸手托起那紫琴的動作輕柔嫻熟,絕不是他平時認識的那個江思齊!
蘇由這時總算想起了罪魁禍首,轉身就把杜英從地上揪了起來。「說!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是故意把我們引上來的吧?」他情緒激動,完全是在咆哮。
杜英任蘇由抓著他的衣領,臉色平靜到接近鎮定。「沒錯,但我只知道,要在這個月十五之前讓江思齊碰到那把琴。後面會怎樣,我也不清楚。」
「怎麼可能?」蘇由一點也不信。「我們一進山就進了你們的圈套,你現在還敢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是個圈套,但肯定不是我們的。」杜英依舊很冷靜。「但我不能否認,你們進山以後就已經在局裡了。」
「怎麼可能?」這回出聲反對的是靳勝。「行程是我定的,排雲山北麓的確有野外生存項目,路線也完全對!」就連青岡櫟和懸空廟,都在旅遊攻略裡!就是沒人知道懸空廟裡是什麼、風傳全空而已!
「你查的資料沒錯。」杜英竟然笑了笑,「可你要知道,你們三個人,一開始進的就不是那些人進的排雲山!」
不是人進的排雲山?難道是鬼進的嗎?
蘇由手一抖,就放開了杜英的領子。他記得非常清楚,關於他曾經遭遇過的那隻鬼。而這次,難道他碰到了更多同樣的東西?
杜英似乎看出了蘇由在想什麼。「不,他和我們不同。」他的視線越過蘇由,投向廟裡。「他可以離開他該在的地方去找你,而我們只能待在排雲山,等到注定的人來。」
蘇由嘴唇動了動。他想問注定的人是不是就是他們,但答案明擺著,他完全不需要問。
「其實,我們也是不得已的……」木荷道,少見地期期艾艾,「我們都是靠那棵青岡櫟的靈氣活下來的。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它的靈氣越來越少……」
靠靈氣活下來?那棵青岡櫟不是活了上千年?這麼推論,無論是木蓮、木荷還是杜英,都已經活了至少好幾百年?
……真是活見鬼了啊!
靳勝大驚,謹慎地往後退了兩步,直貼上了木牆。但他馬上意識到,這三人剛才跪了那個酷似江思齊的虛影,那豈不就是說,裡頭還有個更大的boss?
然後他馬上又想到,杜英說「他」可以離開該在的地方去找蘇由。所以說,蘇由之前已經見過了那隻鬼boss?
……要不要這麼驚悚?
「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蘇由不耐煩地問。他平時還算有耐心,但這時候一分都沒了。
「你也看見了,江思齊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杜英道,頭一回顯出了略帶頹喪的神色,「我們也只是……」
「我們也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而已。」木蓮幫他把話說完。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大家看廟裡。「假如江思齊能彈那把琴,那他就是那個人。」
蘇由轉頭,就看見江思齊已經把琴抱到了膝蓋上,琴軫懸空,徽位朝外。琴上本沒有弦,但在他們交談的時間裡,江思齊已經調試好了那些琴弦,從他仔細小心的動作就能看出來。
蘇由真不願意去想,江思齊到底是從哪裡弄到七根琴弦的。而且在看到江思齊那雙依舊白皙修長的手指時,他又很絕望地想到,江思齊上這廟裡來的方式肯定同樣很有問題。
但說回來,就以江思齊細皮嫩肉的小樣兒,真靠自己爬到這裡,手不廢才奇怪。在最壞的情況下考慮最好的話,雖然他現在不知道江思齊身上出了什麼事,但至少江思齊現在看起來還好好兒的、沒受到什麼肉眼可見的傷害……
不對,為什麼最終還是牽扯到江思齊了啊?就衝他一個人來,不行嗎?
很明顯,他拒絕思考江思齊就是鬼boss這個等式成立的可能性。
不過現在,蘇由想什麼並不重要,因為江思齊已經把手指壓在了離他最近的細弦上。
「他要是真彈了那琴,會發生什麼?」蘇由用盡全力,依舊無法弄掉那個無形的屏障,只能再問杜英。
「九霄琴動,登雲梯開!」杜英這回倒是很快就回答了。
「開了以後呢?總不可能真的成仙吧?」靳勝也加入了討論。
「這個……」杜英語塞。
但事實上,這個回答是不必要的,因為江思齊垂著眼睛,已經撥動了第一根弦——
錚!
蘇由阻止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夢裡的情形再次重現於眼前——雲海浮動,明月天光;山上原本的兩重雲開始漂移四散,而天的最遠處也湧來了最後一重雲——
「第三重雲!」木蓮驚呼。她聲音裡原本帶著喜悅,但幾乎是轉瞬即逝;因為他們腳底下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頭頂上響起了一種令人牙酸的巨大尖銳摩擦聲,有小顆碎石先行滾了下來——
「糟糕,排雲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