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光腚光 文 / 麻辣香橙
鮑金東這天晚上回去很晚,他悄悄進了家門,卻發現堂屋裡還有燈光,鮑金東伸頭一看,他爸媽都還沒睡呢,在剝花生。
「金東,你今晚上又跟三三在一塊吧?」
鮑老媽手裡剝著花生,沖自家老頭擠擠眼,笑了起來。
鮑金東走過去倒了碗水,一口氣喝光了,才說:「爸,媽,你們倆咋還沒睡?」
「我跟你爸正說呢,你說咱是不是該正兒八經請個媒人,到姚家去說一說?你自從昨天回來,除了睡覺,你就一直跟三三在一塊,也不怕人姚家攆你。這抬頭不見低頭見,兩家大人也不好說話。你兩個既然這樣好,咱正經八百定個親,不是更好?要不,人家該說咱做父母的不理事了。」
「媽,這事你就別瞎張羅了,我心裡有數。」
「你有數個屁!」鮑金東的爸開腔了,「姚家如今可不同以往了,那三丫頭哪樣不比你強?你自己看看你有啥?一家有女百家求,等人家遇上高枝了,我看你還能有什麼數!」
「你倆要是真好上了,就趕緊定下來吧,這夜長夢多不是?你當你還小呢!」鮑老媽也跟著叨叨。
鮑金東放下碗,在他爸媽的雙向夾擊中,只說了句:「這事你們別瞎摻和,我自己安排。我洗腳睡覺了。」便隨手拎了個暖壺回自己屋。
鮑金東一宿睡得很香很香,一直美.美睡到太陽都出來了,要是沒人來打擾他懶覺的話,那就更美了,然而卻有人非要把他從被窩裡揪起來,居然還用冰冷的手貼著他睡得熱乎乎的臉,叫他:
「起來起來,這都幾點了?你在部隊就這樣睡?」
說著,那人居然還把冰冷的手往他被窩裡塞,打算捂手呢是吧?鮑金東煩唧唧地揮開那人的手,身體一挺坐了起來,順手給了那人一拳。
「喂喂……「鮑金來險險地挨了一下,幸好這拳頭沒使多大的力氣。「起來起來,四哥,我有事找你。」
鮑金東橫了金來一眼,居然又躺下了。鮑金來忙去叫他:「四哥,你起來吧,我真有事找你。」
鮑金東在家是老二,在叔伯兄弟中排行第四,堂弟堂妹便叫他四哥。
從鮑金東探親來家,鮑金來都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他來到家只干了三件事,吃飯、睡覺、找三三玩。見鮑金東瞇著睡眼沒搭理他,鮑金來又說:
「四哥,我媽逼我去相親,也沒商量我一聲她就跟人家約好了。你跟我一塊去應付一下吧!」
鮑金東睜眼看了看他,那目光裡帶著莫名的鄙夷,打了個哈欠,仍舊沒搭理。他不起床,鮑金來就坐在他床前發愁。
「四哥,你跟三三,你們倆到底是不是好上了?以前問你,你都說我胡扯,說她一個小孩,可我總覺著你倆有事兒。要是好上了,你這趟回來,是不是打算訂親?」
鮑金來頓了頓,又開始聒噪。
「你要是真看上三三了,你趕緊點兒吧,旁人不說,後村鮑春生那小子,我咋看著沒事就往三三跟前繞?我在姚家魚塘邊遇見好幾回了,沒話找話說,我看那小子都礙眼。」
「三三搭理他了?」鮑金東終於開口了。
「那倒……不像。」
「那不就結了。」鮑金東嗤鼻,「你以為三丫兒能隨便搭理誰?她那個性子,不是熟悉信任的,她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鮑金東有沒有危機感?有。他對姚連發那兩口子根本信不過,心裡琢磨著這兩人千萬別張羅三三找婆家啥的。然而鮑金東對姚三三卻有一種沒由來的篤定,那種青梅竹馬、天長日久的感情,輕易是不會改變的。
再說三三那小丫頭,沒那麼容易就相信誰,她精著呢。
姚家生了棵好花兒,任誰都能想著嗎?乾巴巴的時候他養了好幾年了的,如今出挑了,招眼了,任誰就能來搶?且不說那小丫頭是不是好哄的,他就這麼整天大大方方地澆水施肥鬆鬆土,明擺著他們是一對兒,讓周圍人都心知肚明,誰還能不長眼地惦記她?
這大約就是鮑金東的策略了。
鮑金東挺腰坐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呲吧鮑金來:「你一大早跑來聒噪我,就為了跟我說這些?你怎麼跟我媽、三嬸她們似的?你要是閒的沒事幹,你趕緊把自己的事兒著落好。你今天要是去相親,我看你回來怎麼跟你那個燕子交代!」
鮑金來猛地一嚇,差點從凳子上翻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扶穩凳子,睜大眼睛問鮑金東:
「你你……你咋知道的?你不是才來家嗎?」
「就你那點破事兒!」鮑金東說。
鮑金來扶住凳子,垮著肩膀坐下來說:「我還尋思沒幾個人知道呢!這不是……我們還在處著呢嘛,都不知道呢,我媽就逼上來了。燕子那邊……我這不是還沒能確定嗎?不處處看,怎麼知道合適不合適?」
「不確定你跟人家小姑娘瞎攪和!」鮑金東淡淡地瞟了鮑金來一眼。
鮑金來家庭不錯,三叔好幾年前就蓋了新房,買了拖拉機,這幾年拉煤炭賣也攢了不少家底子,在農村算是上等人家了,鮑金來長得也不錯,鮑金東私下裡知道,那個燕子已經不是他第一個「不確定」的了。
那年代農村裡的愛情,怎麼說呢?並不是只要兩情相悅就行。鮑金來初三時跟一個女同學處的好,後來居然是因為「屬相不合」的理由叫女方她媽給斃了,失意了好一陣子。再後來又處了個鄰村
村的姑娘,結果發現那姑娘太過勢利,跟他處就是因為他家庭殷實,一旦遇上更富裕的,就立馬動搖了。
鮑金來也是悲催。
「四哥,你對三三,你怎麼就能確定?你能確定自己的心意,你能確定她的心意?」鮑金來臉上有一絲困惑,對他自己的困惑。
「我倆跟你那些事不一樣。」鮑金東懶懶說了一句,翻身從床上下來穿鞋。
「既然這樣,那你咋還不乾脆訂親算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鮑金東說,「喜歡是兩個人的事,訂親就是兩家人的事情了。三三現在能幹出息,我現在卻是光腚光,我拿什麼跟她定親?她反正年紀也小,不急,我不能委屈了她。我要的是旁人覺著我倆很相配,我鮑金東配得起姚三三,而不是讓人覺得我鮑金東多麼走運,覺得我高攀三三了。」
「你這還當兵呢,你就不怕沒在跟前,叫旁人橫插一槓子?」
「他敢!」鮑金東的拳頭忽地就送到了鮑金來眼前,停在他鼻尖上,「三三才不會!」
******************
姚三三一早起來,去魚塘轉悠了一圈,又把自家水泥池裡的泥鰍察看了一遍,再去羊圈繞繞……還是覺著心裡有啥事情沒辦。
如今早上張洪菊做飯、餵豬,二姐則會主動餵羊,姚連發也會幫著做些家務,比如偶爾掃掃院子、餵豬啥的,姚三三.反倒閒人一個了。
而這會子,她圍著院子閒逛蕩,姚小改便裝了一袋子熟地瓜干,沒好氣地叫她:「去,你既然閒得慌,把這熟地瓜干送給鮑金東去,他昨晚不是要吃嗎?」
姚小改對鮑金東的態度有些好笑,一方面她是樂見其成,知道鮑金東對自家妹妹真心好。另一方面她卻又覺著,那傢伙敢惦記我妹妹,敢搶我妹妹!為此便多少看鮑金東有些不順眼了。
看見三三早上起來到現在,少了魂兒似的來回轉悠,姚小改便決定打發她主動去找人去。
姚三三接過熟地瓜干,對二姐露出一個傻傻可愛的笑容,像是終於有了事情幹似的,她拎著熟地瓜干,出門去找鮑金東。
鮑金東家住在村子西南,原先姚家的老房子離得遠些,隔著大半個村子,如今姚家的新房蓋在村前,反倒離鮑家的房子近了。姚三三轉過兩個巷子口,再穿過一條小巷,便到了鮑金東家門口。
「二伯娘。」
姚三三揚聲叫人,迎接她的先是一陣狗叫聲,鮑金東家那條大黑狗汪汪了幾聲,見姚三三推開大門進來,便搖了搖尾巴,乖順地窩回去了。
這狗,認得她呢!
堂屋裡搖搖晃晃出來一個小人人,姚三三一看,是鮑金東三歲半的小侄子雷雷,他大哥的兒子,手裡還抓著半塊餅,吃得兩個腮幫子都是餅渣渣。姚三三便走過去,蹲下來問他:
「雷雷,你家人呢?奶奶呢?」
「爺爺奶奶走親戚了,都去了。」
「那你二叔呢?」
「二叔去相親了。」
什麼?姚三三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雷雷,你二叔幹啥去了?」
「相親去了。六叔也去了。答應給我買糖吃。」雷雷咧著小嘴笑起來,「就剩小叔跟我在家,小叔去我家拿阿積去了,我在家看門兒。」
姚三三感覺腦袋裡嗡的一聲,像是有好多小蟲子在叫,她愣了片刻,使勁晃晃腦袋,站起身就走。走了幾步,又折回去,把裝地瓜干的袋子往雷雷手裡一塞,說:「雷雷,這個給你吃。我走了。」
「三姑姑,你不跟我玩阿積?」
姚三三也沒心思問他阿積是什麼,隨口說:「你自己玩吧。」
「那你去幹啥?阿積很好玩的。」
姚三三停住腳,看著雷雷說:「三姑姑也去相親去,回來給你拿糖吃。」說完,姚三三匆匆離開了鮑家。
出了鮑家大門不遠,姚三三遇上了鮑金東的小弟鮑金成。鮑金成跟三三一年生人,比三三還大了兩個月,他一見三三,就笑嘻嘻地說:「三三,你找我二哥?他出去了。」
「我才不找他。」
姚三三匆匆從金成身邊經過,鮑金成見她走遠,還喊了一聲:「三三,回頭二哥回來,我叫他去找你。」
你叫他去見鬼吧!姚三三恨恨地離開鮑家,她沒回自己家,順著大場往南走,便往自家魚塘邊去了。姚三三在魚塘邊呆坐了一上午,直到吃晌午飯時間,小四跑來叫她回去。
吃飯時姚小改瞅了她兩眼,問她有啥事沒有,姚三三說沒有。
「沒啥事啊!能有啥事?」
姚小改便沒再問了。姚三三回了自己屋,找出一本水產養殖的書,胡亂翻了一下午,心裡頭往外煩。
鮑金東居然去相親了!
可是,他憑啥就不能相親?
可是,他居然就跑去相親了!
他也沒跟誰訂親,他相親礙著誰了?
唉……
姚三三心裡覺著,鮑金東相親也成不了。他哪能隨便就喜歡哪個女人?或者說,他不會隨便就喜歡一個女人的。
可是,他怎麼可以跑去相親!
&
bsp;又繞回來了。
她糾結的,還是「相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