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麥收季 文 / 麻辣香橙
叫魂,要說是封建迷信,其實更算是一種民俗,民間的有些習俗,總是有幾分神秘,現代科學解釋不清楚的,也許未必能說出什麼道理來,但有時卻能很神奇地解決問題。
能解決問題就行啊!
「人有三魂七魄,小孩子魂魄不牢靠,一旦受了驚嚇,嫌怕,就嚇掉一魂兩魂的,就會發燒鬧病。小孩子人太小了,自己不能找著路來家,你叫一叫,魂魄聽見了,趕緊回來就好了。」四奶絮叨著,就隨手端了瓦盆,說:「行啦,叫回來了,把剛才那褂子給三三蓋身上睡,別驚擾她。你一家子睡覺吧,我也該回去了。」
姚小疼忙把蓋盆的褂子小心蓋在姚三三身上,跟姚小改送了四奶出去,回來時,見姚三三已經睜開了眼,瞧著她兩個姐笑。
「笑什麼笑!睡你的覺。」姚小疼瞪她,姚三三滿足了好奇心,這回真的翻身睡了,一會子工夫就睡熟了。
姚小疼一夜裡沒睡踏實,探手摸了姚三三好幾遍,這一夜姚三三卻睡得十分安穩,沒再發燒。姚小疼滿心高興,四奶果然神奇啊!但還是不太放心,又盯著姚三三吃了兩片感冒藥。
魂也叫了,藥也吃過了,不論哪個起的作用,反正姚三三是好了,就沒再發燒。張洪菊覺著欠了四奶的情分,莊戶人欠了人情,拿上兩包白糖,或者二斤桃酥什麼的,到人家裡去坐一坐,可是姚家日子這樣緊巴,沒啥東西去感謝人家的。
張洪菊就叫姚小疼:「四奶年紀大了,往後你姊妹幾個,抽空去給四奶挑點水,幹點活什麼的,不能白了人家。」
張洪菊說的「白」,在當地大概就是忘恩的意思。
姚三三就著樣莫名其妙發了燒,又不明所以地好了。她把星期天撈來的一籃子烏拉牛用清水養了。臨近期末考試,功課就越來越多了,下午放了學,姚三三趕著做作業,再複習前邊的功課,便好幾天沒再去撈烏拉牛。反正,小廚子要的一籃子夠了。
姚三三用心把那些烏拉牛收拾好,等又到星期六,剪了尾巴,趕在下晚送去給實惠小吃部,那小廚子耷拉著眼皮,伸手扒拉了一下,看了又看,似乎很滿意。
「弄的倒是怪乾淨,你往後,一星期就送兩籃子給我,都要像這樣子弄好,還給你按五毛行不?」
姚三三忙答應著:「行啊,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一准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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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旱了一個冬春,哪知道臨近麥收,忽然就下起了連陰雨,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好幾天,下的麥田里都水汪汪的了,緊接著兩個火辣辣的大晴天,滿田野的麥子一下子都黃了。
麥熟一晌,蠶老一時。
並且麥子這東西,它比旁的莊稼都性子急,你說花生吧,早兩天收晚兩天收,那都不礙事;再比如棒子,只要熟了,支在秸稈上,你收上一個月,只要沒人去偷,等它在地裡乾透了也沒事。
但麥子就是不行,麥子熟好了,只要一個響晴的毒太陽,它就會「掉頭」,穗子下邊的麥秸最纖細,曬乾了它就容易斷,麥穗子掉在地裡了,多糟蹋那老些糧食。不光是「掉頭」,麥子熟的過火,麥皮干了,你割的時候稍微一動彈,麥粒就掉進泥土裡了。
所以,農村割麥子,都是爭搶時間,不敢耽誤,麥子割下來,還要搶墒情把下茬種下去,麥季,絕對是最忙碌最緊張的時節。
學校裡放了一星期的麥收假,張洪菊小產還沒出月,姚家三姐妹跟著姚連發都下田去割麥子,那一年的麥子,割的尤其辛苦,腳下踩著軟軟的泥地,一鐮刀一鐮刀地割下來,再把麥子捆起來,一捆一捆背到地頭。拖拉機,牛車,根本就不敢進地裡去拉,稀爛的麥茬地,車轱轆再一碾壓,土壤壓成了死吧吧的泥餅子,下茬可就不容易種了。
麥子背到地頭,等著姚二叔幫忙拉回家。上回姚三三把二打了,姚二嬸子看見她,一直都翻著白眼生氣,姚三三尋思,叫二叔拉麥子,二嬸還不知到要說些什麼難聽的呢!
姚三三到晌午前住了鐮刀,回家準備晌午飯。她快手快腳地包了一鍋番瓜包子,發面費工夫,她用的死面,包包子看起來費事,其實飯和菜一起準備了,反倒省事,還方便往田里送。飯送到地裡吃,能節省不少時間的。
麥收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活兒太重,吃頭上總不能太虧,需要耐餓的硬飯才能應對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所以,家家都會在這個時候弄點好飯菜的。
包子出鍋,姚三三拿籠布包好了,又拎了一壺水,就趕緊送下田去。老姚家三兄弟的田都是挨著的,姚三三走到地頭,遠遠看見二叔、三叔兩家已經坐在地邊吃飯了。
二三都是不幹活的,家裡姚老奶弄好了飯菜,他兩個拎著水壺來送水送飯。麥收時姚老奶也不下田,在家裡給二兒子、三兒子弄飯,看場,晾曬麥子,橫豎也不輕鬆就是了。姚連發家就別想她幫忙了,姚老奶的說法是:你家那老些丫頭子,弄個飯還用我伸手?
男孩不用鑽鍋屋,女孩圍著鍋台轉,在姚老奶看來這就是天經地義的。
姚大也十五歲了,倒是拎著鐮刀來割麥了,不過姚大幹活輕飄飄的,也就是做做樣子,姚三三能割六壟麥子,姚大連四壟也割不了。
「爸,吃飯了。」姚三三招呼一聲,姚連發扔掉鐮刀走過來,問了一句:「弄的什麼?」
「死麵包子。」姚三三放下籃子,招呼大姐二姐吃飯,鄰邊地頭上三聽見了,立即叫喊起來:「媽,我要吃包子。」
「來吃啊。」姚連發吩咐,「三三,先拿個包子給三,也給二一個。」
三樂顛顛地跑過來,姚三三隻好給了他一個包子,二看著姚三三,哼了一聲,居然沒過來。他自己不來,姚三三當然也不會送去給他,反正她也是小孩不是?二不過來,三叔家的柱子卻跑過來了,一點都沒客氣,自己就去籃子裡拿了個包子吃起來。柱子嘴裡咬著包子,含糊不清地說:
「番瓜餡兒的,三姐,你包的比咱家包得好吃,我媽包包子,比不上你包的有味兒。」
三很快就噎掉了一個包子,衝著姚三三一伸手:「我還要。」
「你再吃,咱家就不夠吃了。」姚三三無奈地說。姚連發翻眼瞅她,說:「三他小,你不吃也得先盡著他吃。」三聽了,笑嘻嘻地伸手到籃子裡又摸了一個包子,張大嘴就咬了一口,示威似的舉起來給姚三三看。
三這都夠十歲了,飯量當然也不小,再來個八歲多的柱子,這包子要盡著他兩個吃,自家恐怕真就不夠了,這麥收時候,他自家肯定也弄了好飯菜,卻非得來吃旁人家的,還不是愛佔便宜的本性?怪不得都說旁人家飯香。姚三三現在就是擔心,回頭不夠吃的怎麼弄?
三嬸家姚紅霞也來跟著割麥了,柱子跟著下田,卻是專管牽牛、送水的,姚老奶生怕他曬黑了,給他帶了大人的斗笠,遠看著活像個大蘑菇。
吃著飯,姚三嬸子手裡拿著煎餅捲過來了,姚小疼跟姚小改洗手回來,剛喝了點水,姚三嬸子盯著姚小疼看了兩眼,笑瞇瞇地對姚連發說:「大哥,我說的那個人,你扒拉了嗎?」
「還沒。」姚連發說著也看了姚小疼一眼,姚小疼低頭吃飯,姚三三聽著卻上心了。
「我說話你不信,你非得要再拔拉,你說咱兩家誰跟誰,我還能不向著你?」姚三嬸說話的語氣總有些不陰不陽的調調,「那你趕緊扒拉扒拉,合適就見見。人那頭還等著我回話呢!」
「行啊,忙過這兩天的。」
姚三三一聽,真要給姚小疼招女婿了?姚連發定然是在外頭說了招女婿的打算,他一說,想說媒的當然就有了,三嬸子從來就能說會道,死人都能叫她說活了,也不知道她介紹了個什麼人,三嬸她說的話,有幾分能信?
姚三三看看姚小疼,姚小疼死命地低著頭,手裡拿著包子,老半天沒吃一口,看樣子心裡一定是有數的。姚三三忍不住擔憂起來,大姐才十六歲,不管對方是哪樣人,招女婿這事,真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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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三對二嬸的擔心還真沒多餘,到下晚,各家地頭上背出來的麥子已經成垛了,姚二叔先拉了自家的,又幫著姚三叔家裝上車,等他牽著牛車來裝姚三三家的麥子,二嬸子拖腔拉調說話了。
「這牛都累了一天了,你也使,他也使,使起來就沒個完,不是自家的當然不心疼,誰家的牲口誰自己不心疼?」
姚連發坑著頭沒出聲,姚二叔煩唧唧地呲吧老婆:「你消停點行不行?大哥家沒有牲口,使咱家牛,他家收的花生秧,麥草,還不是給咱家餵牛了?」
「那是冬天,眼時下這大夏天,我整天割青草餵牛,哪個跟我幫著了?我一天割一大糞箕子的青草,我容易嗎?」姚二嬸子忽然揚聲說:「小疼,小改,你幾個丫頭子,閒著沒事也來給我割點草。」
「二嬸子,大姐二姐下田薅的草,除了鴨嘴菜什麼的餵了豬,那些青草,大姐不都送去給你餵牛了嗎?」姚三三把一捆麥子抱上牛車,隨手一指二,「往後該叫二三牽出來放了,你就不用割草了。」
姚二嬸撇著嘴說:「二三都得上學,再說男孩子皮,不會幹活,你指望他幹什麼活?你家丫頭多,就不能多幹點?」
「二嬸,咱家姊妹多,哪回你家打場,你家搶種,不是咱幾個去幫忙?」姚三三笑笑說,「要不然,像打場的活,你跟二叔兩個人能幹過來?」
「行啦行啦,幹了一天活,沒累著你嘴皮子是吧?」姚二叔喝斥了一聲,親兄弟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家跟姚三三家,就是互相幫忙,他家有牛,姚三三家姐妹仨跟著他幹活出力,高大上說法叫資源共享。他家小孩多,地也多,三個小小子沒一個使喚動的,那三個丫頭,也算跟著他幹了不少活。
姚二叔一開口,姚連發也開始訓斥三三:「三三,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學得牙尖嘴利的?有閒勁說話,還不趕緊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