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驚險 文 / 顧子行
驚險
第二天一早,桂香就換了身乾淨衣裳和馬小紅一起上了隊裡去玉水拉石灰的拖拉機。
入冬以後,西北風將這片土地捲得又硬又冷,四面的白樺林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此時太陽還沒完全出來,空氣裡有股刺骨的冷。這兩個姑娘裹著厚厚的大圍巾,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邊,但心裡都歡騰地像出巢的小麻雀。
桂香去玉水為的是掙錢,這車費能節省就節省,但馬小紅很少坐這種車出門的,看著她凍得直打哆嗦,桂香也頗為不好意思:「小紅,難為你了,這天這麼冷!」
小紅把她的圍巾捲了卷:「哪的話呀,我這也是要和你一起賺外水呢!這來回車費都要六毛錢,還賺什麼錢啊?」
馬小紅家哪裡缺錢花啊,桂香更加感激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桂香,你說咱以後真的在這玉水呆上一輩子多難受啊,我想出去見識下,哎,我爹叫我念完初中就回家,他找人教我在玉水做財會,想想就覺得無聊。要是能去念大學多好啊!到時候在省城裡找份工作,甚至可以去外省看看,我可想去□□前看升國旗了!」
單桂香從來沒想過要離開玉水,被她這麼一說心中一些種子忽然萌芽了,她從前只想著跳出農門,卻從沒想過能有所作為。
拖拉機轟轟隆隆卻又極為緩慢地行駛過廣袤的平原,太陽出來了,遠處掩映的群山也變成了煙藍色,桂香偏了頭說:「假如過幾年,高考就恢復了呢?小紅,你想不想……闖一闖?」
馬小紅笑盈盈地道:「當然!要是以後政策明朗就好了!」
玉水縣工團的一把手是馬小紅叔叔的同學,兩人一到各領了本小冊子就,小紅翻了翻,竟是莎翁的《哈姆雷特》。
桂香沒看過這劇,甚是稀奇,從頭翻到尾後不禁長長地歎氣。
「什麼感覺?」小紅夠了脖子問。
桂香一本正經地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馬小紅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看你是挺適合演劇本的!走吧,吃飯去,他們這的伙食還不錯。」
「不演了嗎?今天?」桂香生怕今天白跑一趟。
「那邊說女主角還沒到呢,先吃飯去,反正照樣領工資。」
下午兩點女主角的演員還沒到,那話劇團的團長著急了:「誰能演?」小紅悄悄指了指桂香,那人果然點了她的名。演主角的待遇比配角要好些,桂香也沒反對。
只是當那人介紹演員表時,桂香一下呆住了。演哈姆萊特的正是是當年幫她和李明寶牽線的媒人——李桐。他和李明寶是表兄弟,李明寶家所有的苗木是他幫忙轉手賣掉的,可以說這人直接將她推進了火坑。也是他親手策劃了那場鬧劇,弄得她有家不能回。
桂香不想主動招惹他,但也不能故意躲避,畢竟現在他們還不相識,過於刻意反而惹麻煩。幸而兩人除了表演以外很少會作過多的交流,就連問起她是哪裡人時,桂香也只說了玉水縣而已。
話劇演完了,桂香靠著那門摘頭上的大簷帽,李桐忽然走過來挑挑眉道:「你戒備心挺強。」
桂香也回了他一枚笑:「謝謝誇讚。」
馬小紅連忙扯了扯桂香的袖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李桐偏了頭點了支煙,朝馬小紅說道:「一會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天晚了,你們女孩家不方便。」
「不用!」桂香堅定地回絕了,她實在不想重溫那段過往。
小紅只好認命地搖搖頭。
李桐忽然笑了:「小紅,你這朋友很有趣。」
出了那門,小紅這才有些不高興:「桂香,你怎麼那麼和人說話啊,李桐人很好的。」
「馬小紅,你知道女孩子上陌生男人的車會被帶到哪裡嗎?」那時候也是這人說要送她和另外一個姑娘回去,結果把她灌醉送到了李明寶的面前……
「桂香……你怎麼了?」桂香突如其來的嚴厲一下嚇到了小紅。
「勸你不要嘗試接近這人,否則吃虧的可是你!」桂香實在是太瞭解馬小紅看李桐時的眼神了,但這人後來前前後後娶了三回妻,每一次娶妻不過都是仗著對方家的財勢,空有一副好皮相,卻算不得良配。
馬小紅垂著腦袋擦了擦眼淚,桂香大口喘了幾口氣,抱了她的手說道:「小紅,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
那次之後,馬小紅見了李桐也不再多說話了。
年關將近,桂香拿著那邊給的八塊錢,加上她外公給的壓歲錢,她一共攢了15塊。
……
只是今年似乎不太太平,還是因為上次桂香去看望陳老師家人的事,有人將事端引到了她家。說單家資本主&義復辟,勾結叛&黨,村裡不如她家的人太多,眼紅的人也太多。桂香一開始也沒太在意,誰知竟越演越烈。
桂香和桂平每次走在路上就有人指著腰眼子說,其中最甚的是池塘對面的老王家媳婦。要是依桂香上一世的脾氣,肯定回頭狠狠地罵上那人一頓,但她只是笑著拉著桂平走了。
「姐,你聽見他們說得多難聽沒啊?我真想撕了那婆娘的嘴。」
桂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你最好不要惹事的好!」
「姐……」桂平狠狠捏緊了拳頭。
「這事肯定是有人去舉報的,你先不要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桂香嘴上雖然如此說,心底卻已經有了盤算,這一世她絕不讓任何人□□她的家人。
晚間的時候,門口忽的來了一大群人叫門,桂香見是一群帶著□□章的孩子,心道不好,面上卻一片沉靜:「單桂平,記得我和你說的話,趕緊搬個凳子給爹坐著吃飯,你們都別慌,紅衛兵都是講理的人,我們沒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的。小娘你去做些炒米來招待他們,桂平你去叫大隊書記來一趟,特別是馬書記一定讓他來下。」
桂香就像個大人一般從容不迫地指揮著,一時間全家都按照桂香說的行動起來。
桂香打開門放了那群孩子進門:「學哥學姐們來我家不知有何事?」
在後面的小女孩氣昂昂地說:「有人反映你家勾結陳海濱一家人,叛¥黨!」
桂香心底一沉,這叛%黨的帽子一扣,可不是置她家於死地麼?是誰這麼狠?桂香撫了撫額問:「這……陳海濱是哪位?我們村好像沒這人啊,爹,你認識嗎?」
單福滿搖了搖頭。
桂香連忙接了話去:「各位學哥學姐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下……古時候斬頭都有個明確的罪名,我們新時代的少年不當落後才是。況且,各位的知識比古時候那些人高了百倍了,今天你們能來我家提提意見,促進我們全家人的進步,我也很開心。」
一群孩子難得沒被人罵無知,一個個都有些自信心爆滿。
「少給他媽的裝蒜!」人群裡有個人嚷嚷道。
桂香皺了皺眉,朝那人望了眼,竟是那老王家的兒子,難怪……
為首的人擰了擰眉抬了手道:「就是你們班的英語老師,才自殺的那個,你不是去過他家嗎?」
桂香抿抿唇道:「哦,是他家啊,我只去過一次。」
「放屁,你明明去了他家兩次,這兩次都了幹什麼的?為什麼要故意隱藏?」那個王家小子故意嚷嚷。
「哦,我想起來了,前一天我幫陳先生的遺孀照顧了下小孩子,書包丟他家了,第二天我還趕去他家拿的,都沒及時去上學,班裡的人都知道的。」桂香轉了臉:「我都忘記了,這位小哥倒是記得很清楚,估計是我同學說的吧。」
為首的人看了一眼那個男孩,王家的那小子不說話了。
「請問學長,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句話對不對?」桂香忽的發問。
見那為首的點了頭,桂香才接著說:「陳海濱先生曾是我們班的英語老師,他驟然離世,我像少了位父親一般……」
這時候大隊書記和隊裡的幹部都來了,桂香心底總算多了分把握。
那個男孩子又忽的嚷道:「還敢狡辯!大家去搜!拿出證據好辦事!」
桂香咬咬牙,不再看那人,望了眼:「學長,現在我們書記也在,我單家的作風,他最清楚不過了。」
那人點點頭。
桂香接著說:「誠如剛才那個學長說的一般,看證據好辦事,不知陳海濱家那件事的證據出來沒?姚書記、馬書記,您去瞧見證據沒?」桂香故意轉移了對象。
「還沒。」馬福源先說道。
桂香又轉了臉問:「學兄,不知您這裡有證據嗎?」
「他畏罪自殺還不算嗎?」那個王家小孩又喊道。
桂香心底恨不得把那人丟進油鍋去炸,「學長,陳老師是畏罪自殺啊,想必您那裡已經有證據了,您把那證據拿來,讓我們姚書記和馬書記看看,不然這可不就是欲加之罪啊,我們中華兒女可都得有自己的思想,萬萬不能為小人所鼓舞!」
馬福源也接了話:「單家一直老實本分,想來這中間有些誤會,二徐你把證據拿出來,也是方便我們做工作啊,回頭我也好組織村民引以為鑒,順便給他們普及下法律知識。老姚你說是不是?」
那姚書記直點頭。
「證據……還沒尋見。」那個二徐顯然有些赧然。
桂香面上一轉,笑道:「你們難得來一趟我家,一起吃點吧。我小娘剛剛還說娃娃們忙革%命辛苦了,給你們沖炒米茶去了。」
話還沒落音,李紅英已經斷了一大盆炒米來了。她發揮了一個普通農婦的熱情,一碗一碗地給他們裝炒米。
「單家大娘,不用了,我們今天打擾你們了才是,哪裡還有臉吃這些。」二徐帶著人出去。
馬福源看了眼桂香,滿眼的讚歎:「老姚啊,我們也走。」
家裡終於恢復平靜了,李紅英一下癱坐在板凳上,單福滿顫顫巍巍地扒了口飯,拿筷子的手卻還有些顫抖。桂香一下跪在了地上,「咚咚」兩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