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四章 文 / 零度寂寞
轉眼間,寒假到了。
夏子鵬在學校附近找了間連鎖咖啡廳打寒假工,上班早,下班晚,他索性就住在學校不回家了。
夏子若一個人落得清閒,日常照舊。
只是天氣更冷了,白晝越來越短,不到六點,整座城市已被深重的暮色覆蓋住。自從一周前的那場大雪過後,b市沒再下過雪,空氣裡只漂浮著乾澀的寒冽。
傍晚時分,在佳景總部開了一天會的馬店長裹著成身寒氣,風塵僕僕地回到s。他快步走進前廳,巡睃一圈,找到夏子若,「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哦,好的。」對方的口氣偏急,夏子若不敢耽擱,趕緊放下手裡的托盤,跟著他走進辦公室。
「你覺得自己最近的工作狀態怎麼樣?」馬店長邊脫大衣,邊問。
夏子若原本舒展的眉心,應聲緊皺起來。
馬店長不是那種會對員工噓寒問暖的人,他冷不丁拋出這麼句話,不免令夏子若心裡打鼓。快速尋思一番,在確定自己沒犯什麼錯後,她斂去眉目間的異色,大大方方地回道:「我覺得還行。怎麼了?」
不知是心思不在這上面,抑或是還沒從外面的寒意裡緩過來,馬店長沒答話,他搓了搓手,給自己泡了杯茶。泡茶的過程平淡無奇,卻因他放慢的動作,而顯得接下來的談話相當慎重。
「小夏啊。」咂上一口熱茶,馬店長的神色緩下來,抬眼看了看她,說:「s春節過後要開一間分店,總部決定調你過去當店長。」
店長?!
連跳兩級?!
不久前才在副店長競選中慘敗的夏子若,當然無法相信這等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她驚詫地瞪圓眼,「您不會是……搞錯了吧?」
馬店長摸了摸下巴,瞇眼一笑,「我剛從總部領了任命書回來,白紙黑字寫著你的名字,怎麼會搞錯。」說著,他遞給夏子若一個黑色公夾,「新店在季庭酒店。」
對方四平八穩的聲音,卻彷彿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轟」一聲在夏子若腦袋裡炸響,頓時炸得她頭暈目眩。
她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生生僵了一瞬,然後,緩緩垂下。
她終究沒去碰那個公夾。
無數雜念閃過,但連夏子若自己都沒想到,她問出的竟會是這樣一句話——
「如果我不去呢?」
馬店長臉上只剩下「驚訝」這個表情,他向看怪物一樣看著夏子若,「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啊!我知道你和小馮不對付,現在正好能換個新環境磨練一下,對你是有好處的……」
「如果我不去,會怎樣?」她只重複。
夏子若問出這個問題,就像問你吃飯了沒有一樣簡單。但內心翻湧的波濤駭浪,只有她自己清楚。
馬店長拄著頭,陷入片刻的沉思,像是在思考種種後果。
季庭集團,是塊難啃的大骨頭,李德勝能攻下來簡直算是奇跡。然而,比奇跡更令人難以置信的,還是季庭老闆提出的某個條件——
新店店長必須由夏子若擔任。
今天從會上聽來這個消息,馬店長驚愕不已,消化了一路,還沒消化完全。畢竟這事兒牽涉到兩間集團的利益,他也無能為力,充其量算個傳話筒。
沉吟少頃,他的聲調漸沉:「小夏,如果你違抗公司的人事令,恐怕就得辭職了。」
夏子若的心「咯登」一沉,唇角抿成一線,那緊繃的弧度……執拗又倔強。
馬店長年逾四十,城府自然不淺,看她這副抗拒的樣子,也不逼她立馬表態,「你先回去好好想兩天,再答覆我吧。」
夏子若遲疑一下,悶悶地「嗯」了聲。
轉身出門,馬店長衝著她的背影囑咐了一句,語重心長:「事關你的前途,不要感情用事。」
夏子若的腳步微微一滯,但她到底沒吭聲,埋頭走出了辦公室。
人生總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岔路口,很多時候,都只是簡單的選擇題,即便走錯了,轉個身折回來,再選另一條路就是了。可亦有時,一步錯,步步錯,連頭都回不了。
夏子若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就是第二種情況。
人在排遣窒悶時,有人靠尼古丁,有人靠酒精,有人靠食物,也有人和朋友吐苦水求治癒。而夏子若,習慣走路。當天趕上她的車尾號限行,下班後她沒打車,一個人徒步往家走。
風大,氣溫低,她把自己包裹得像顆粽子,身上穿著一件厚實的短款羽絨服,寬大的毛線圍巾在脖子上纏了兩圈,恨不得把臉都蒙住了,只露出兩隻眼睛。即便如此,凜冽的冷風還是猛往身體裡灌,像刀子一般,不一會兒就割得她全身生疼。
不過冷風一吹,夏子若混沌的腦子,居然清醒了。
她在心裡列了張表,一分為二,一邊是接受調職的理由,一邊是拒絕的理由。
接受的理由實在太多,甚至不用細想,比如升職加薪、前途無量,又比如終於不用再面對馮千心那副張頤指氣使的嘴臉……
而拒絕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夏子若的大腦裡那麼突兀地閃過某人的臉孔——那雙狹長的眉眼、有些凌厲的長相,以及那副永遠讓她看不透的淡漠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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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霍季恩還有誰。
女人的直覺向來精準,即便馬店長沒點破,夏子若也意識到這一切全是拜那個男人所賜,亦正因如此,她才躑躅不前。拋卻兩人的前嫌不說,她就算長十個腦子,也想不出霍季恩這一出要演什麼。
猜不透,所以不敢冒然走上那條路。
夏子若陡然發覺,自己對那廝剛剛卸去的忌憚,又殺回來了,而且是殺她個落花流水。
不知就這樣走了多久,直到一陣強勁的疾風襲來,她才感覺到身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凍得僵僵的。她急忙埋下頭,縮了縮脖子,頂著風往前走。耳畔是川流不息的車流聲,眼前是霓虹閃爍的商業街,可那風,卻彷彿是一道刺人的屏障,她衝不破,避不開,只覺讓五感失靈,讓週遭那明明觸手可及的一切,都變得可望而不可即。
她哪怕是使出渾身力氣想要逆風而行,卻還是在抬腳的一瞬,被吹得連連後退。
那風,就像是——霍季恩。
馬店長給夏子若放了兩天假,說是讓她想清楚,都是聰明人,夏子若明白這兩天的意思。如果她答應,就回去;如果她不答應,也就永遠不用再回s了。
她沒浪費這四十八小時,她把家裡裡裡外外大掃除一番,然後做了一個星期的速凍半成品,放進冰箱冷凍層,留給夏子鵬熱了吃。
白色的寫字檯上放著兩樣東西,一封打印好的辭職信,和一個筆記本電腦。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訂票網,夏子若梳著個丸子頭,穿著套家居服,盤腿坐在椅子上,搜尋特價機票。
她需要一場旅行。
目的地沒定,也沒有遊覽計劃,她想先看看去哪個城市的票價比較便宜,再做打算。可惜,臨近春節,趕上空運高峰期,國內的機票都不便宜。
夏子若屈肘撐在桌面上,托著腮幫子琢磨許久,終於把行程定下來了。
**
兩天後。
季庭集團召開了一場高層會議。
挑高設計的會議室氣派大方,即使在白天,卷草紋窗簾也虛掩著,將落地窗外刺眼的陽光阻隔得一絲不剩,只有水晶流蘇吊燈鋪灑下暖人的黃光。寬大的長方形會議桌中央,三支造型精緻的玻璃矮花瓶一字排開,裡面插著幾枝素的梔子花。
會議桌兩側是後現代風格的純白色真皮座椅,這會兒,二十來號集團高管俱是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地坐在字椅子上。
而會議桌首位的男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疲憊,修長的手指夾著跟黑色金屬筆,不時心不在焉地輕輕轉動筆桿。
也難怪霍季恩不耐煩,一場例行的工作報告會足足開了三小時,每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輪到誰發言,誰都是一番慷概激昂的長篇大論,似乎生怕錯過這個在老闆面前表現的機會。
「行了,今天的會就到這兒了。「霍季恩在聽完最後一項報告後,面無表情地發話。
聞言,大家正要收拾東西走人,就聽有人道了句:「霍總,請等一下。「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一下,遂循著這聲音瞧過去。
目光的焦點聚在餐飲部總監程萱身上。
這女人三十出頭,短髮,淡妝,十分精簡幹練的打扮。
程萱說話也是中性范兒,她單刀直入:「霍總,我想大家應該討論一下s進駐我們季庭酒店的事宜。「
霍季恩坐著沒動,一挑眉,示意她說。
程萱的嗓音不高不低,聲色好聽卻一點不造作:「這次合作,我們和佳景集團各持s百分之五十的經營權,也就意味著餐廳未來的發展和經營,需要由雙方共同規劃。「
霍季恩不置可否,手上轉動的筆倒是停了,「所以?「
「所以為了季庭能夠掌握更大的主導權,我個人覺得s的店長應該由我們這邊指派,而不是用佳景的人。「
程萱說得正是——夏子若。
她一語中的,幾位高管連連點頭附和:「是啊,確實應該用自己人。「
霍季恩稍顯料峭的神色未變,口氣倒是清朗不已,「程總監多慮了。「
不待大家領悟此話的深意——
只聽他淡然道:「s這位新店長是我的人。「
老闆的人?!
舉座嘩然。
就是這麼句淡若流水的話,裡面的信息量卻大到足以令人遐想連篇,一下子堵住眾口悠悠。尤其是程萱,臉色猛地一白,一句話都接不上。
霍季恩不理會這些驚詫的目光,兀自站起身,邁著兩條大長腿,穩步走出會議室。孰料,會議室的雙開大門剛被他拉開,守在門外的姜平就一臉驚惶地迎上來。
「霍總,借一步說話。」他根本顧不上主僕之分,轉眼便把霍季恩拉到走廊轉角處。
吞了口唾沫,姜平急赤白臉地說:「夏小姐……她辭職了!」
一剎那,霍季恩頓覺血氣上湧,一陣暈眩。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他甚至連話都放出來了,可偏偏漏算了這女人的能耐。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女人啊!
他墨眸一沉,「什麼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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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兩天前。」姜平苦著臉,如實作答。
「你為什麼不早說?」
「夏小姐在s有個好姐妹叫宋,人家也是剛告訴我的啊。」姜平手裡攥著手機,緊張得連手指都在發顫,「要不我打個電話給李德勝問問具體情況?」
「不用了。」霍季恩極快地否定了對方的提議,轉問:「她現在人在哪裡?」
「在澳門旅遊。」這個消息也來自於宋。
霍季恩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你立刻幫我訂機票。」
「啊?您要去哪?」姜平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去、找、她。」他一字一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