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5:去洞房等我 文 / 奶昔慕絲
昨晚一夜,宮外厚厚地積雪,整個世界已是銀裝素裹。
墨尋由綠桐攙著,一路走出宮門。
嫣紅地嫁袍,在這一片茫白中格外地刺目,看不到那紅帕遮掩下的她是什麼容顏,只是那薄弱的身形,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地眼球。
她自正安門出,一步一步,走得端莊緩慢,不見一絲作為棄婦的悲鬱,也不見一絲再嫁的喜悅。
「屬下巫蒙圖·成朗,見過太子妃殿下。吉時已到,請太子妃上轎。旆」
墨尋隔著蓋頭,只從他粗狂的聲音判斷出幾分熟悉——
下一秒,綠桐就在她的耳邊悄聲道,「小姐,是那個蠻漢子。咱們之前見過的。窠」
果然!
會碰到他,墨尋是有料想過的,這人看著囂張狂妄,且幾次三番想要搶她,想來就是為了他口中的那個太子殿下吧?她愈發地好奇這太子究竟是何居心了!
馬匹、駱駝、人力轎,長長地隊伍,從車頭一眼望不到車尾。
漫天地茶花雨瓣,樂聲接力,歌舞激昂,一路地風華喧囂,依得都是燕蒼本地嫁娶地風俗,墨尋儘管看不到,卻依綠桐口中描述,知曉這排場,的確是比季堇涼大嫁時還要風光,讓人看了忍不住咂舌——
「我們的太子,為了這場曠世迎親之禮,足足讓人準備了月餘,才會有如今的效果。不算耗費了的這些人力和物力、時日,只財力就足足花費十萬有餘!」
隔著轎子聽到一個人地感歎,薄薄地諷刺並未刻意遮掩,似乎是有意要她聽到,「太子殿下一貫地親和為民,體恤百姓,真是想不通為何會因這一個女子花費這些勞力!損折自己的名聲!」
「是啊,若是這女子真是傾城之貌也便罷了,聽聞還是個奇醜無比的。」
另一人點頭,也是冷冷地叱,「最可恨的是,她還是那燕蒼皇帝不要的女人!這才是真正地恥辱。真是想不通太子殿下為何……」
轎內,墨尋蹙眉。
是,這也是她猜測不透的。戊奴民風開放,二嫁的女子也並非沒有,可對方的身份畢竟是太子,他的正妃,將來便是一朝的國母。
這個太子……的確讓人匪夷所思。
「巴爾達將軍,這話若是讓太子聽到,只怕會為將軍惹來不必要的是非。」這是成朗的聲音,警告濃濃。
那人憤憤地哼了一聲,「屬下對太子的忠心上可對天,下不愧地,日月明鑒。若太子真得因這個女子,而責罰屬下,那我巴爾達也無話可說。」
先前說話的那人也是輕輕地不屑,「好了,巴爾達。當心咱們的虎師大人去告訴漢王,然後割了你的舌頭!」
墨尋的指尖微微一縮,原來成朗是……虎師。
這個身份在戊奴來說,除了漢王、太子和漢王親封的幾個近王,便數他最為尊貴。虎師的首領直接聽命與漢王,也只聽這一個人的命令,代表無上的權利,也是非貴族不可承襲的——
戊奴那只精銳騎兵共分三階,分別為虎師、豹師與鷹師,而成朗便是這三師的首領。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墨尋不明白地是,為何另外的那兩個人聽上去,似乎對他並不是很尊敬呢?
……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再次黑去,天上現出點點細星。
馬兒嘶鳴,墨尋險些從馬車上撅下去。
還未反應過來,只聽綠桐在耳邊急道,「小姐小姐,是扇娘!」
墨尋心裡咯登一跳,掀開車幃往外瞧,果然就看一排人擋在了馬車前行地道路上,清一色地黑色著裝,全都遮著面紗。
「太子的迎親隊伍也敢攔,你們是想找死嗎!」
巴爾達厲聲喝著她們,手中兩把彎刀磨得錚光,響聲刺耳——
扇娘並未理會他,反是朝著她的馬車喊道,「丫頭,是你嗎?」
綠桐得了墨尋指示,上前幾步與成朗道,「大人,他們是我們小姐的舊識。小姐想與她們告個別。」
成朗瞥了一眼馬車,沉吟稍瞬,點頭應允。
扇娘策馬飛快到了她的車旁,「墨錦歡,你當真要嫁去戊奴?」
墨尋點頭,眼底薄光。
「丫頭,我問你。你的濃情散,昨夜是那個連城裔給你解得麼?,」
她突然一問,墨尋心頭微澀,點頭。
「你體內,可是還有別的毒?」
扇娘地眸色緊緊盯著她,墨尋點頭,「是。」
扇娘的臉色瞬息萬變,眉眼凜了又凜,才終將眼底地情緒壓下,半晌,竟道出句,「是我害了你……」
墨尋愣了一瞬,搖頭輕笑,「若你要道歉,也該是連城裔。」
「他真得死了嗎?」扇娘的聲音,壓得低低。
墨尋咬唇,抬眸看向她,「不然,扇娘以為我為何會同意嫁去戊奴?」
扇娘被她問得微哽,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若早知她體內藏有致命劇毒,是不會給她用那濃情散的。她昨夜已做了密謀,卻在將攻皇宮之時,得知連城絕中了毒……西域合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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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毒,是通過男女之事傳播,開始她還以為是連城絕與墨錦歡已成了好事,卻發現連城絕體內的血咒並未起到作用,也就是說,他和墨錦歡尚未親密。
再做細細地查探,竟得知他的體魄性命竟與連城裔密切相連——
那麼毒源,只會是在連城裔的身上了。
西域合歡,西域合歡……
這種沒有人性地卑劣之毒,便是引她身子虛寒、見水即犯病的根凶。
她早該想到的!
若她見水就犯的鬼毛病打小就有,那麼,這毒該在她的體內埋了多少年了呢?
扇娘的心口微微地顫,究竟是誰,會如此狠心,給她下了這種毒?
她一閉眼,掃過前方不遠處地成朗等人,「丫頭,如果你不想嫁去戊奴。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扇娘。」
墨尋搖頭,笑看她。「謝謝你。他既已不在,燕蒼與我也沒有任何地意義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扇娘蹙眉,她這副樣子真得讓人揪心。
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腹部,又蹙眉,移了回。
「好好照顧自己。說不定……」
扇娘咬唇,歎口氣,「總之,你若在戊奴有任何的事,便讓綠桐來找我。我會竭盡所能助你。即便是幫你逃離戊奴——」
與戊奴為敵,雖沒有多大勝算,但她也不怕。
扇娘一行人飛快離去,迎親隊伍繼續前行。
「來時,太子殿下特意囑咐我,若是太子妃想要離開,屬下定不能阻攔。」隔著簾幃,傳來成朗揶揄地聲音,「說實話,屬下方纔已做好了放太子妃離開的準備。」
墨尋未語,也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
這太子,究竟是何心思?是愈發地讓人難以理解,捉摸不透。
離戊奴的都城越近,她的心裡越是奇怪——
……
三日的路,終於到了戊奴的厄爾濟,這裡是他們的都城所在。
這邊較之燕蒼都城迎她上轎的場景,更為繁華熱鬧,激昂地歌聲唱得什麼墨尋雖聽不太懂,但這一路的吶喊歡呼,卻是毫不掩飾的。
可以想像,這位太子在戊奴的確享有民心。
「虎師大人辛苦了!」
前來迎接的這人聲音……
墨尋蹙眉,是當時在月河隨太子一起救了她的那個將軍。
由人牽著一路行,在緩步走上台階時,腳下驀地一絆,綠桐雖緊緊扶住了她,卻還是不可避免地一個趔趄,原本大家的目光就都注視在她身上,哄笑聲一下響起。
「好了,有什麼可笑?」是那個將軍驀地開口,呵斥了眾人。
緊隨他,是個老婦人淺薄的聲音,「時辰已到,下面行撣塵禮。」
說罷,一群孩童唱著歡快地歌從四下忽然跑過來,各人手拿籐枝不由分說地開始在墨尋身上胡亂地掃弄。
這種籐枝都是帶了荊棘的,甚是鋒利,墨尋身上的衣袍被劃破,手背上也被掃出一道口子。
綠桐凜怒,想要出手阻撓,卻被墨尋攔下——
這是戊奴的風俗,由純真地孩子為她洗去風塵,原因自是因她這二嫁之身。不論這些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沒有理由拒絕。
「小姐……」綠桐的聲音一啞,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亂中,她頭上本就歪扭到了一側的帕子被荊棘輕輕一掃,驀地掉在地上——
孩童歡快地歌唱聲,便成一陣嚎啕大哭,殿內也是***亂議論紛紛。
大約是沒有人想到,她的臉上竟然還會帶著一頂玄銅面具——
墨尋眼角掃出,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張憤怒痛恨地容顏,是曾在月城遇到的那個蘭吉姑娘!
視線還未來得及收回,殿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墨尋愣愣,有人自她身後緩步而來,將那落地的蓋頭撿起來,遞給了她。
「果然是你!」
墨尋凜眉,怒視著面前地男人——
一身月白色蟒袍加身,氣質如玉,臉上神色溫潤柔和,唇角微彎也正盯著她,「小尋,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這個稱呼讓她下意識的皺起眉,若非他眼角中的愛慕太濃,墨尋險些要把他當成師父。
可她清楚,眼前的卓天,正是戊奴的太子!
割地奉城,並將她以重金聘娶來的男人……
墨尋地唇瓣咬得緊,裸露在外的下巴微微抿著,她臉上地面具他似乎並不奇怪,也沒有要給她揭開地意思,反是牽了她的手,便要走。
「殿下,還未行完禮。」
有人忽然叫住了他,是方才要她行撣塵禮的那個婦人,面容同聲音一樣地薄倖傲慢,「我們既按燕蒼那邊的風俗迎親,是因尊敬太子妃。那麼,太子妃到了戊奴,自然也該按照我戊奴的禮節一一過關。」
她的眼角掃過正前,墨尋順著她的視線
看到長長地一條火炭河,炭頭通紅。再看對面,冰窟邊地獨鎖鐵橋已搭建完成,正由兩名兵衛守著窄小的出口。
「小姐……」綠桐神色一緊,攥緊了她的手臂。
墨尋冷笑,這風俗……根本就是想要了她的命!
卓天盯著那婦人稍瞬,朗道,「額格齊,剩下的這兩關便由本宮代小尋來完成!」
他話音一落,四周眾人的神色驀地已變,卓天卻是面不改色道,「蘇哈將軍,帶小尋去洞房等我。」
墨尋闔動下眼簾,未做一言,淡淡離開。
……
卓天的宮殿與墨尋想像中的相距甚大,古色古香地陳列,桌椅瓷器,錦帛床榻,全部都是按照燕蒼的風俗擺設,身置其中,竟無半絲戊奴風氣。
綠桐喃喃,「小姐,這位太子對你如此,也是有心了。」
墨尋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她。
綠桐並不是一個喜歡多嘴的人,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到卓天,竟然會幫他講話,的確奇怪。
忽然有人氣沖沖跑進來,不由分說,手中一條軟鞭直朝墨尋打來,氣勢凶狠。
墨尋猛地閃躲,她這一鞭擊中一旁地石柱,在上留下深深地痕跡。
蘭吉稍愣,墨尋已伸手將她那長鞭拽住,用力一擲,將她拽倒在榻。
而綠桐也已抬手,一把短劍抵在了她的喉嚨上,「哼,方才就是你使壞絆了我們小姐一腳,若不然,她也不會當眾受人嘲笑!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竟還敢找上門來!」
蘭吉顯然沒料到她會功夫,一時間臉色蒼白,「你,你們若是傷我,卓天哥哥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是嗎?」
墨尋淡淡地闔下眼簾,握著她手腕地手微微一扭,只聽「嘎」得一聲,是骨頭碎裂地聲音。
蘭吉痛苦地叫聲響徹在整個宮殿中。
「姑娘若是因沒能嫁給太子,而對我心生怨恨,大可以找我公平較量,讓我心甘情願地給姑娘讓出這個位子,或者直接去讓太子把我休了!」
墨尋淡淡鬆手,看著她伏地不起,「都言戊奴人豪爽正直,可姑娘的這種行為卻讓墨尋對戊奴人的處世之道不敢苟同。」
「你……」
蘭吉抱著一隻手臂,哆哆嗦嗦地後退,漂亮地五官仍然痛苦地扭著,額頭涔汗淋漓,「我真不明白卓天哥哥怎麼會被你這種女人迷惑!我告訴你,卓天哥哥今日若是因你有什麼差池,你在戊奴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多謝姑娘提醒。」
墨尋勾唇,一笑。
蘭吉終於被她氣得惱怒,忿恨離去——
「小姐……」
綠桐扶她重新坐下,臉色憂慮。
墨尋朝她擺擺手,「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聲朗笑,「沒想到,你竟如此關心我。我真得很開心。」
他身上的衣袍已爛了個七七八八,黑呼烏焦,額上原本綁得齊齊的頭髮也已散亂,臉色白如冰霜,手掌上卻有焦灼地傷口,想來剛那一道火海,一道冰川,他經歷了生死的考煉。
墨尋斂眉,輕笑,「太子殿下原來沒死。」
卓天微一揚眉,臉上笑意並未因她的話而有絲毫改變。
揮手示意綠桐下去。
……
殿中恢復靜謐,卓天挪著受了傷的那條腿,一點一點地走近,靠過來,在她身側坐下。
卓天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那面具,「等一下你我需行夫妻之禮,你也打算一直戴著它嗎?」
「有何不可?」
聲音輕冷,寬大的袖袍之下,墨尋暗暗捏緊了那枚銀針。
「我以為你會說,不准行夫妻之禮。」
卓天的笑聲依然溫和,在月光下看去淺淡地迷人,「小尋,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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