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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無痕夢境 文 / 卿諳

    都說山中無四季,筌遙山各處至少還有一絲兒四季更替的痕跡,可這裡,卻是長年飄雪,隆冬常駐,從未變過。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影下顏站在庭院裡,環顧四周,記憶中自己並沒有來過這裡,可她知道自己確實來過這座被冰雪覆蓋少有人至的殿宇。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地,但是她心裡很清楚,這裡正是是月下殿。

    這大抵是在夢中吧。

    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身子,還是凍得不停打哆嗦。

    茫茫白雪中,她看見前方一個白色的單薄身影,努力睜大了眼睛,也還是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樣,可那人的身形氣韻她卻很熟悉,哪怕只是一眼,只是一個影子,她也知道,那個人就是他。

    她想動,腳卻像是紮了根似的抬也抬不起,根本無法移動,張開口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像被堵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他好像並沒有發現她的存在,逕直從她身邊走過,走了幾步後又停住了,他半蹲下身子,衣袂翩然,顯得清瘦又孤寂。

    「小舍,這個溫度還覺得冷嗎?我給你施的襲春術可有用?實在不行我可就真的置幾盆碳火在你周圍了。」聲音還是冷冷的,卻不經意間帶了絲難得的溫柔。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影下顏才發現那裡原來栽著一株花,花色純白,若不是那細長嫩綠的莖條,實在難以在蒼茫白雪中將其辨認出來,她定定地看著那花許久,才確認了那是捨子花。

    「你的名字?我知道你不叫小舍,可是我覺著子染這個名字不太適合你,以後就喚你小舍吧。」他伸出手去撫摸她柔嫩的花瓣,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

    「對了,近日我思量出了一個句子,你知道我詩詞章作得不好,可不能取笑我。」他站起身來,抬頭望望昏暗淒然得不分明的月亮和不遠處早已結冰不知多少百年的湖面,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念出了那句話,「旖旎水中月影,妖嬈月下花顏。」聲音很輕,卻清楚明白地穿過皚皚白雪伴著飄雪的聲音傳入影下顏的耳中。

    旖旎水中月影,妖嬈月下花顏。確是不應景,可她的心跳突然猛烈得近乎顫動,有什麼在她的腦海中清晰起來。

    「你很喜歡?」有驚訝也有疑惑,偏偏又多了分傲然和自滿之意,「我就知道這句話適合你。」

    未等影下顏恢復好心跳,眼前之人在吹來的風中如塵埃般化去,又換來了另一副景象。

    只見他手中舉著一個酒杯,還是一身白衣,墨黑長髮披散,在風雪中顯得聖潔又高貴。

    「小舍,我新釀了一壺酒,可否與我同飲一杯?你先來。」話畢小心地傾倒酒杯,落下幾滴晶瑩的液體,正好盛在那花芯上,然後他將酒杯舉到唇邊,一飲而盡。

    頎長的身影在廣闊的庭院中透著超越塵世炎涼的孤寂和清冷,看得影下顏的心驟然一痛。

    風雪迷了她的眼,心痛也更加分明。

    然而,這會子眼前的光景又變了。雪停了,沒有人,沒有花,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積雪甚厚的院落裡,還有……一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手中的掃帚。

    她往手心連呵了好幾口熱氣,自己身上也是衣裳單薄,凍得兩手發紅。她看著手裡的掃帚,一頭霧水。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身子竟然自己動了起來,拿著掃帚,往前走了兩步,開始掃那大殿門口的積雪!

    淨……淨除?

    為何身子又不受控制了?她想停下手中的動作,給自己取會兒暖,可是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一直重複著告訴她,「不能停下,淨除弟子不大願意進月下殿,月微上神的院落,從來都是他一人打掃,你既然來了,就好好幫幫他的忙吧。」

    奇怪的是,影下顏發覺自己聽了這話,竟然心甘情願地掃起雪來,甚至莫名其妙地感到喜悅。

    好不容易清掃完了院子裡的積雪,她的手才鬆開掃帚。

    她搓著手跺著腳想讓自己變得暖和些,可惜根本不管用。殿裡會不會暖和點呢?她抬起有些僵硬的小腿走到大殿門前,輕輕扣了扣,發現門只是虛掩著。

    「有人在嗎?」

    久久沒有人回答,於是她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還是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殿裡的珠簾陳設,還有一眼就能俯瞰整座筌遙山的雕花木窗,她輕手輕腳地往裡面走去,還是覺得冷。

    不知不覺走進了內殿,卻是越往裡走越冷,她很好奇,為何會這樣?

    卻見水玉珠簾垂掛而下,往裡看去是重重垂落的輕紗遮幔,她猶疑地撥開珠簾和層層紗幔,緩緩走著,眼前所見水霧瀰漫,白氣蒸騰,到了最裡面,原來是一個十尺見方的池子,水汽蒼茫,寒氣襲人。朦朦朧朧中影下顏看見池子裡坐著個人,模樣隱約是極俊美的。

    「不在院子好好裡待著,怎麼到這裡來了?」那人雙目輕闔,聲音慵懶而淡漠,正是月微。

    「我……」影下顏聽見自己開口,聲音怯怯的,還有絲嬌羞的味道,「外面冷,我以為進來會暖和些。」

    「你既然離了我給你施襲春術的範圍,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罷了,你既選擇了化形,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現在化了妖,感覺如何?」

    「化妖?」影下顏明明聽不懂,可是在身體裡好像有另一個自己聽懂了,她甚至可以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面鏡子映照出此時自己的模樣,銀白如瀑的長髮,蒼白的臉頰,赤紅的雙目,冶紫的雙唇,

    她慌亂地道,「我不想化成妖精,我不要做妖!」

    「其實化妖與否又有什麼關係?不過你既然不想成妖,那我助你成人如何?」

    她看見自己低頭略一沉吟,然後點了點頭,「嗯。妖被正道中人所唾棄,我不做妖,做人的話……」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了下去,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了,而且感覺心跳加速,耳根發炙,「我還可以繼續在這裡陪著你……」

    「那便化人吧。」他唇邊傾起一抹淺笑又稍縱即逝,如玉的手臂輕輕一抬,一股靈力從他掌心湧出將影下顏裹挾,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已經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飛快往前移動,在要掉進蒼茫池的那一刻又瞬間停住了。

    只聽他冷然的聲音裡帶了絲邪魅,「你這身衣裳,到蒼茫池裡化了豈不可惜?」

    什麼?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只覺身子一涼,那些原本裹在自己身子的衣裳已被盡數除去,露出白皙勝雪的肌膚,她驚呼一聲,緊緊用雙手掩住自己的私處,好在頭髮夠長夠多,也幫了不少忙……

    他玩味地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搖搖頭,赤著的手臂輕輕放下,她整個人便直直掉進了池子裡。

    因為跌得過猛,水不住地往她口裡灌,她在水裡試圖睜開眼睛卻又被水灌了個正著……

    影下顏掙扎著起身,費了老大勁才使自己的腦袋從水裡露出來,她雙手撐著岸,不停地咳著往外吐無痕水。

    原來天已經快亮了,她緩過神來趕忙從無痕池裡起身,穿好衣服,往通往藏經閣的小道走去。

    昨天夜裡因為自己一身髒實在是無法入睡,就循著除淨所說的路來到山頂無痕池裡洗洗。本來還擔心著這無痕水會很冷,像除淨所說的蒼茫池一樣寒徹骨髓,沒想到她試了試,那水溫剛剛好,暖暖的,很舒適,以至於她一不注意就在裡面泡了一整晚,還差點溺死在這裡……

    在回藏經閣的路上,她不停地碎碎念著,「以後絕對不能輕易相信小石頭……」

    而夢中幾何,亦或是否夢過,早已忘得乾乾淨淨。

    那無痕池旁立有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影下顏自是不曾注意過,那石頭的背面,用古老的字體鐫刻著一行小字,「花落無痕,月照無缺,風掠無影,夢過亦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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