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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5章 文 / 澹台扶風

    白日一場浩大冬雨,拉開了天熙元年的冬日序曲,月光照不透烏雲,蕭瑟冷冽的冬風吹打在舒園主樓前的樹枝上,更添冬夜寒意。

    為表對正室夫人的關心之意,君康舒的兩個小妾也來了主樓,只是身有熱孝,不好靠近產房。蕭茹早已召來了最親信的一隊護衛,伴著隱隱傳來的生產痛呼,氣氛有些壓抑,尤其心中有鬼的周姨娘,瞟見跨刀的親衛時,更覺詭異,不由緊了緊斗篷。

    喜得千金的消息傳出來時,蕭茹也派珠芸出來,說是兩位姨娘戴著重孝,未免衝撞新兒,先回去休息,周姨娘偷偷喘了口氣,還好是生的女兒。她與趙姨娘一起勞珠芸轉達賀喜之意,便各自回房。

    陵柔追隨君逸羽的腳步來到舒園,卻被蕭茹叫住了,其後,她被蕭茹帶到了產房旁的房間,蕭茹詢問起君逸羽和長孫蓉的事,她只低頭不語。沒在產房外看到君逸羽,她猜想少爺進去了,不知道君逸羽的打算前,她不會妄說任何,即便面對的是對她有教養之恩的蕭茹。

    君逸羽離府的日子,陵柔常養在蕭茹膝前,早被她當作了半個女兒,她知道陵柔的性子,強問不得,倒也罷了,只看孩兒今天不顧一切的樣子,早晚能從她口中知道因果的。得到長孫蓉順利生產的消息,十多年的妯娌情誼,即便長孫蓉和君逸羽的事讓蕭茹頭疼,她還是為長孫蓉鬆了口氣,帶著陵柔重回產房門前,不等眼色暗沉的蕭茹有所決定,又聞血崩噩耗。

    聽說長孫蓉血崩,陵柔也心焦,她擔心的是君逸羽。直到君逸羽撕心裂肺的「不——,不——」傳出,她再也鎮定不得,對蕭茹行了一禮,就衝進了產房。而蕭茹,有些怔愣,她從未聽過孩兒如此絕望的哭嚎,若理智計議,長孫蓉死了,解了孩兒不該有的孽情,是好事,只是蕭茹,還是難過,不知是為君逸羽,還是為長孫蓉,那個十多年朝夕相處,早已被她視作親妹妹的恬淡女子。

    看君逸羽環抱長孫蓉悲慟不能自己,淺予知道少爺如今顧慮不到小小姐,哀泣著從床上抱過了君樂悠,小小嬰孩的悲哭聲與她的交織一處。

    君逸羽緊抱長孫蓉慢慢變冷的軀體,也不怕損傷真元,還在不管不顧的往長孫蓉身體裡灌真氣,維繫著她最後一息心脈,不到真元耗盡的那刻,只怕不會停止。

    陵柔闖進時,心痛於君逸羽的空洞眼神,尤其發現君逸羽的動作時,口掩震驚。

    陵柔常去濟世堂,君逸羽女扮男裝不好尋醫,平日少爺自己會醫倒也算了,若像上次那樣病倒了怎麼辦?因著這般計較,陵柔便也有意跟著學些醫藥知識,武學上的事陵柔不太懂,但也知道力竭而衰的道理。只看君逸羽的樣子,若再聽任下去,只怕會心神用盡,真元用廢,尾隨長孫蓉一同死去。

    「少爺,快停下來!奴婢知道您傷心,可您不能這樣!二夫……她已經去了,她不會想看您如此不愛惜自己的。再這樣下去,少爺您會真元大傷,會死的!」

    君逸羽變成了一隻木偶,悲嗆佔據她的軀殼,拼盡全力維護長孫蓉最後一絲生氣是她唯一能做的,至於後果,不是此刻的她能考量、會考量的。悲痛欲絕於此刻的君逸羽是最準確的標籤。即便死了又如何呢?正好,便不會讓蓉兒一個人了。蓉兒,你說來世,怪我任性不聽你說完,我現在就來陪你來世可好?

    「少爺,想想大爺和夫人,您不能這樣……」怕害君逸羽真氣反噬,陵柔不敢碰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得不到君逸羽的絲毫反應,想到君逸羽可能會害死自己,陵柔的眼淚也往下掉,卻拿不出一點辦法。

    ——「少爺,無崖子前輩又給您捎來了什麼好東西?」

    ——「這是回還丹。」

    ——「回還丹?」

    ——「是的,回還丹,對習武之人有神藥之稱,只要留有一絲生氣,便能在真氣牽引下將人的性命救回。沒想到,師傅還有這種好東西。」

    ——「啊,前輩對少爺真好,這是給少爺的保身藥嗎?」

    ——「應該是吧。師傅真是的,面硬心軟,還說要我隨身帶著,我又不惹事,哪裡會有性命之憂,明明他自個年輕時到處找人切磋,開罪了不少人,雖說他的武功在當世算是數一數二的,可保不齊……這麼好的東西,他老人家該自己留著的。」

    恐慌於君逸羽的性命之憂,陵柔突然想到了一年多前與君逸羽的那場對話,若回還丹能救回二夫……長孫小姐,也算救了少爺吧。

    「少爺,無崖子前輩給您的回還丹可否……」

    回還丹?回還丹!

    得了陵柔的提醒,君逸羽才想起自己有一顆回還丹。她的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空出一隻手來往衣袋裡摸去。蓉兒的生氣還有,雖說回還丹是武林人的神藥,可說的是真氣做引,若我用真氣引導,沒準也能成呢!

    沒在身上摸到回還丹,君逸羽想起自己淋雨換了衣服,後來起床出來得匆忙,隨身的東西都沒來得及帶上,回還丹應該在房裡,她二話不說的拿被子裹住長孫蓉,護持著她衰弱得極盡消散的生氣,毫不耽擱的往羽園衝去。

    「陵柔,怎麼回事?」人影閃過帶來的寒風,蕭茹隱隱認出懷抱一物的君逸羽,卻根本來不及叫住,只得詢問之後的陵柔。

    「少爺想起一味藥可能能救回長……二夫人,帶她去羽園了。」

    「蓉兒不是已經……」蕭茹咬住驚疑,改口問道:「能救活嗎?」

    「這……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少爺很傷心,若不讓她試著救救看,只怕少爺她會隨二夫人一起……請夫人成全少爺。」

    蕭茹不語。

    陵

    柔知道蕭茹如今的態度已經算難得了,行禮道:「夫人恕罪,奴婢想先回羽園看少爺。」

    「去吧。」

    目送陵柔離去,蕭茹凝視樓外黑夜,良久,咬牙回身,命令道:「三位產婆得知早產消息,未能及時通稟,又加護產不利,有負王府期許,斬了。」

    「世子妃恕罪!」

    「世子妃,是二夫人不讓我們通稟的,奴婢冤枉啊。」

    「世子妃饒命,老奴不會亂說話的。」

    蕭茹不為所動,揮手示意護衛把她們拉出去,倒是聽到最老的那位產婆說的話時,輕輕抿了抿嘴唇,是個聰明的,可不是府上知根知底的老人,嘴不好封,總是留不得。補道:「你們三位放心,雖然辦事不利,但總是為我王府效力了一場,王府會補貼你們的親眷的。帶走!」

    處理了三位產婆,蕭茹又道:「府上一早有言,二爺的死訊不許洩露給二夫人,周氏亂嚼舌根,致使主母傷心早產,以至如今生死未卜,實在可恨!來人,把周氏帶來,家法處置——」蕭茹說到這,別有深意的看了眼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的產房丫鬟們,這才冷聲吐出了「杖斃!」

    翼王府絕少勾心鬥角,但周氏自作聰明,蕭茹問得洩密始末,稍一尋思便看穿了她的小算盤。她的兒子君舒飛是君康舒的長子,若長孫蓉誕下嫡子,襲爵恩補便沒庶出長子的份了,自然是威脅。考量周氏的家世,蕭茹本還有點猶豫的,但君逸羽抱走長孫蓉,保不齊府裡會有多少人聽到風聲,周氏本就罪有應得,拿亂嚼舌根的罪名,在長孫蓉的產房前將她杖斃,是最好的殺雞儆猴!

    冷眼看周氏死於杖下,蕭茹這才掃向瑟瑟發抖的丫鬟們,不比君康舒從外面請來的三位產婆,今日能在長孫蓉產房伺候的,都是翼王府忠心好用的老人,家小也多在王府,重重敲打敲打了兩下,想來夠了。

    「家法不容情,本妃希望你們能引以為戒。」

    「奴婢們記住了,一定好好伺候主子,不敢亂嚼舌根。」

    「嗯。」蕭茹滿意點頭,「今日產房不順,你們看到了什麼?」

    「奴婢們什麼都沒看見。」

    「嗯?明明二夫人難產,大少爺擔心叔母,來產房外守著,還在外面開藥護產,你們出來都沒看見?」

    「是,大少爺孝順叔母,奴婢們都看見了。」

    「那就好。二夫人現在生死難知,大少爺帶她找藥去了,你們今天都累了,不用伺候主子,就都早點回去歇著吧。」

    「謝夫人。」

    「淺予留下照顧孩子。」

    「是。」

    ……

    蕭茹為孩兒善後時,君逸羽輕功如飛,早已帶長孫蓉回到了羽園。強行護持長孫蓉行將消散的生氣,以至於真氣耗費太多,待得將回還丹餵給長孫蓉時,君逸羽咬牙死撐,為長孫蓉行功引藥。皇天不負有心人,長孫蓉的身體總算開始吸納回還丹的藥力。

    「蓉兒……」摸到長孫蓉輕弱的脈息開始穩定,還有輕微的壯大趨勢,君逸羽放心一笑,將長孫蓉安放在床上,沒能堅持到給她蓋上被子,就已栽倒在地上。

    無論是護持心脈,還是行功引藥,都是大耗真氣的活計,君逸羽的真氣難以為繼,只憑著不惜一切也要救長孫蓉的意念作支撐,連真元都調動了出來,早已大大傷了元氣,加之她今日大悲大痛,便是鐵打的人也難保無恙。及至確定救回了長孫蓉,君逸羽心神放鬆,暈倒也是難怪了。

    「少爺……」

    守在外面的陵柔,聽到君逸羽「噗通」墜地的聲響走進來,探脈知道她內傷體虛,想是救人使然。好歹少爺沒有心悲喪命,陵柔也不知該喜該憂。看看床上恢復了氣息的長孫蓉,陵柔思忖半響,終於扶起君逸羽,將她安置在長孫蓉身邊躺下。對自己半路出家的醫術沒有多少信心,雖覺長孫蓉氣息太弱,陵柔也不敢擅作處理。少爺能縱許自己暈過去,想來……二夫……她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翻出房內的內傷藥丸給君逸羽服下,陵柔看著床上並肩躺倒的兩人,輕輕一歎,放下床帳,悄聲退了出去。

    今日總算安然,只是不知明朝,又有怎樣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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