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7章 文 / 澹台扶風
因著蓬萊島上的皇族紛爭,靜坐歌台的千落遲遲沒有得到開始演奏的示意。隔著月光粼粼的水面,她淡看滿目皇家貴戚。
憶及今日入宮打聽來的消息,千落略有些失神。聖上是從他口中知了我們的技藝,才徵召我們入宮表演的嗎。想到那人毫不介懷自己的身份,在天子面前也不諱言知音知己,千落的心中有些欣意,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尤其想到共同入宮的嬌娘,那分落寞更是一瞬凝滯。輕輕甩掉腦中的負面情緒,她移目身前絲桐,暗下決心,不管怎麼樣,為了他,今夜這曲我必得拿出最好的狀態來。
打定主意的千落,還不見起樂的手勢,明知道宴會宏大,還是忍不住想去搜尋。他的身份,應該是在上座吧,這麼多人,也不···不等想完,抬眼的千落便看見了灑脫行近的紫袍少年,識出少年俊美的面容,她的眼中欣悅綻放。逸羽,能在這樣的日子看到你,和你共慶中秋,真好!
只是··逸羽離席跑到這來,怕是不太好吧。千落欣悅之後的擔憂還來不及聚攏,便在下一刻盡數化作了震撼。
清風明月,薄霧淺淺,踏水而來的俊逸少年,震驚了她的傾國美色。看得君逸羽落地歌台,攜著淺淺笑意向自己走近,千落分明聽到了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彷彿他暗合節律的腳步,不是踏在了歌台,而是她的心尖。
君逸羽到得千落近前時,見到的便是她檀口微張的呆愣模樣。這般光景出現在千落身上殊為難得,也煞是可愛。饒是君逸羽此刻擔憂與煩悶交織,也不禁心頭一樂,若非記得兩人身在這眾目睽睽的歌台,他怕是要忍不住捏一捏她秀美的瓊鼻了。
「千落」
「嗯」聽得君逸羽的輕呼,千落答應著還微有些怔神,「逸··逸羽,你怎麼到這來了?」
君逸羽擺手,「遇到個莫名其妙的麻煩人,先不提這個。」千落點頭,她知道這不是敘話之地。又聽君逸羽道:「千落,可有興趣在這一展歌喉?」
「嗯?逸羽又有作品嗎?」千落眼睛一亮,想得剛剛島上的紛擾和君逸羽不無鬱悶的話,莫非又有人要和他較量詩詞?有了這層思量,她不等君逸羽回答,便毫不猶豫的點頭道了聲「好」
「答應得這麼爽快?」君逸羽挑眉,笑道:「千落,你真好」又道:「只是這闕詞此前未有詞調,是我給它另制的,須得我來鳴琴。」君逸羽也是無奈,《水調歌頭》曲牌據說是隋煬帝修鑿通濟渠時所作的,可這的運河卻是德皇后主政時修建的,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這差錯,此間竟沒有《水調歌頭》的曲樂。千落的音樂造詣他自是信得過的,可這一時片刻的要她配曲也未免太難為了些,便是勉強配得,想來初次也必是生疏的,拿將出來表演實是不美。君逸羽可不想讓千落幫了自己,砸了招牌。好在他喜歡東坡詞,學了音律後遺憾這闕絕妙中秋詞沒有配樂,曾給它編過一曲,否則一時間還真是不好辦了。想到配這曲子時還是易清涵給他把的關,君逸羽心頭又是一陣發緊。
千落一奇,他竟是自創了詞牌嗎!「如此,逸羽你自己唱不好嗎?」曲樂交流時,千落曾見過君逸羽的彈唱,此番看來,他自彈自唱大可使得,自己,倒是多餘了。
「我唱不好,你唱好聽。」君逸羽露出了「求幫忙」的顏色,千落見了會心一笑,也不拂他美意,當下輕輕點頭,逸羽的詞曲她還真想第一時間見識呢。
「那就好,只可惜好容易你入宮,琴藝卻不能展示了,都怪我又砸了你的場子。」
見得君逸羽眼中懊悔,千落搖頭,「知音不在座,此琴,不彈也罷。」
多日相交,君逸羽也知千落心性,有這話不假,當下也不多言矯情。
也不知是哪個伶俐的宮人傳了消息,君逸羽偏頭正想喚人時,便見後台有一小太監奉了筆墨來,筆走龍蛇,他將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錄給了千落。
千落捧著詞作滿目驚艷時,君逸羽已坐到了琴案前,抬首間這才發現了北座回歸的明黃。女皇陛下沒走嗎?額,她怕是又要說我「於禮不合,有*份」了。坐都坐這了,沒辦法了,誰讓你不早些回來。你在的話,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也不至於···「千落,好了嗎?」
「好了」千落深吸一口氣,還是忍不住歎道:「逸羽真奇才也。」
君逸羽被她誇得臉色訕訕,「那我們開始吧」。
見得千落點頭,君逸羽揚聲道了句「久等」,平心靜氣,逕自撫弦。
今兒與會的皇族,定居玉安的不少,少不得是去過鳳來樓,捧過千落的場的,見得她讓出了絲桐,七弦前換上了君逸羽,說不得是心頭唏噓了。鳳來千落的琴藝,玉安誰人不知?這小世孫,方才詩詞上狂言不說,現在還趕走千落了自己操琴,就不怕班門弄斧嗎。
聽得君逸羽的琴音,座中通曉音律之人卻是不由得暗自點頭。琴乃有道之器,得之心應之手,無累之人方可得其超逸之音。如此,他雖琴技難較千落,但千落視他為知音之人倒也不足為奇了。
蕭茹和長孫蓉對視著微有訝色,她們不是第一次聽君逸羽彈琴,倒不會為他琴音中的逸致所懾,反倒是最先發現了琴曲的不同。這··似乎無這詞調,莫非他自創了詞牌?難怪他要自己跑去歌台了。
涼國公也從身側的議論中知道了這是新制的詞牌,當下心有凜然之意,這毛頭小子在詩詞上似乎還真有點本事。聽得千落應著琴聲而啟的「明月幾時有」,他心下冷笑,「切,那麼大的口氣,害本公瞎擔心,沒得辱沒了這花魁的好嗓音。」覺了身側君偉誠撇嘴間的不屑,他忍不住瞪眼。誠兒這孩子,便是讓長平給寵壞了,這麼大的人了,也沒修上點城府。
「把酒
酒問青天」一出,爭相不屑的涼國公父子都面有怔然之色。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不知是彈得投入,還唱得太美,望一眼圓月高懸,看一眼美人長歌,憶得此生再不能觸及的葉琳熙,憶及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易清涵,君逸羽也忍不住跟著動情輕唱,「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歌盡音止,沉迷於詞曲的意境中,君逸羽和千落對視著久久沒有回神。
演奏之人尚且如此,座賞之人又當如何?
古代交通不便,誰都有幾個再見難期的親朋,聽罷這闕「明月幾時有」,默念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再看那輪清輝明月,當真是分外有感,心神搖曳間,滿座靜默。再看那琴前少年,人皆滿目異色,有了這闕詞作,他那話倒真不算狂言。
君逸羽回過神來,看得在座之人的臉色,知道這曲算是把君偉誠的惡語都壓了下去,把王府和溫仁的臉面都掙了回來,有了君天熙,他也不怕此間再起風波,當下便與千落一道退到了後台。之前都告辭了,女皇陛下那兒,娘親她們定會幫我解釋的。
君天熙早已從君逸羽的豪言中推知詞作必然不凡,此刻卻也衝擊不小。見得君逸羽退了下去,想來他也不會守著規矩的再來向自己請辭的。她原是想聽完君逸羽的詞再來興師問罪的,此番卻是沒了心情,只淡淡道:「今次團圓有了翼王世孫這闕中秋詞,意趣已足,夜宴便到此為止吧。」
「是」
齊聲俯首應諾中,涼國公輕出一口氣,誠兒胡言亂語的事兒陛下想來是沒聽到的,便是日後知道也不好再計較了。君偉誠也是輕出一口氣,沒想到那賤婢之後真能做出這麼好的詞,還好宴席散了,他沒機會回來奚落我了。可我今晚這臉面算是丟大發了,哼,賤婢之後,下次我···
「襄城侯言行無狀,辱及皇祖。涼國公教子無方。你父子自去宗人府領罰。宗人令,依律嚴辦,不得有誤!」
君偉誠咬牙切齒著還沒思量完,君天熙後續一句冷厲便讓他止不住渾身發顫了。涼國公心下一冷,陛下說了「嚴辦」,這般罪名,本公這倒還好說,可誠兒這便是除爵也是可能的啊!他不由得看向了自己尊貴的大長公主妻子。長平也是因這一語蒼白了臉色,得了丈夫的眼色,便想求情,可君天熙話一說完,只警告的看了自己這嫡貴姑姑一眼,便擺駕離去了。
跪送天子後,與會眾人依著身份高低陸續離開了蓬萊島,得了聖上隆恩,有幸參與皇族夜宴的三鼎甲在這親貴滿島處自然是落到了最後的。
「許兄,許兄!」眼見得人都要走光了,身側的許浩軒還凝視著對岸的水榭歌台發傻,榜眼林奇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許兄,還看什麼呢?」
「嗯?嗯。」許浩軒尤自有些怔忪。
順著許浩軒的目光看到了歌台,鬚髮微白的狀元陸達也是感慨,「在下錯失了狀元樓會,原以為坊間傳言或有誇大之處,沒想到翼王世孫小小年紀,竟真有如此驚世才華,真是羞煞我輩啊。」
「陸兄所言甚是。那千落盛名在外,她唱歌也果真···」
依著兩位同科的感歎,許浩軒回神,千落對逸羽真是動情了吧。想到方才歌台表演的場景,想到那人的風姿,許浩軒的心內有些發空。我這是?不··逸羽視我若良朋,我也當視他為摯友才是。此等卑劣想法,萬不該有,萬不可有!好男兒志在四方,心懷天下,我既然機緣足夠,如今便當全心報效聖恩,報效大華才是!「陸兄,林兄,我們走吧。」
君逸羽卻是不知退場之後的這如許複雜的,到得後台,千落眼中依舊難掩激動,他也知她是投入得深了,感觸甚濃,便是自己不止一次聽過奏過「明月幾時有」,今番不也有些忘我了嗎。不等千落再說出讚賞的話,君逸羽便逕自辭道:「千落,今天謝謝你幫我了,個中緣由,改天再說給你,我還有事,現在便先走了。」他今天甩出《水調歌頭》,一是因著君偉誠的挑釁,二則是想藉著這大殺器免了今後詩詞切磋的紛擾,但憑此而來的讚歎之語,只會讓他臉熱,他卻是再不想聽的。另則,剛剛一番已是耽誤良久了,他受那「但願人長久」感染,確是更迫切的想去探聽易清涵的行蹤了。
千落點頭,君逸羽言語誠摯,加之眼中隱有的急切之意她看得分明。她雖心下很想與他多待一會兒,可自己受召入宮表演,凡事都有規矩,卻是不好與他一道離去的。
不比蓬萊島勾連湖岸,可由陸路回返,此間水榭歌台許是追求趣,孤立水中,專為蓬萊島演樂而設,出入卻是得借由船隻的。君逸羽離了千落,召了個太監領路尋船,卻是身後撲來一陣香風,眼前也是一黑。
領路太監躬身領路,聽了動靜,發現竟有人冒犯世孫爺,便要呵斥,卻見君逸羽勾了嘴角,拿了遮目的玉手,音色無奈中卻也帶了絲笑意,「淨··姐姐,怎麼又玩這一招?」領路太監當下便只低頭,裝作不知。
君逸羽回身,果見楚淨初魅惑的容顏。「千落之後,你的表演也快到時間了吧,怎麼不去準備,還有空在這?」
楚淨初沒好氣的瞪眼,卻也妖媚,「表演什麼!你那闕詞太好,皇上說意趣夠了,散宴了!」
君逸羽一訝,這才知了罷宴消息,想來淨初是在後台接了表演終止的消息吧。君逸羽低聲一句「抱歉」,原來不止砸了千落的表演,連淨初的也砸了啊。
楚淨初撅嘴,「你是該抱歉,你說把我們當朋友,對我和千落一樣的,怎麼你都給她兩闕詞了,還陪她表演,我這兒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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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吶吶,「機緣巧合,再說了,你是舞跳得好,我都不會跳,想陪也不成啊。」
「那我下次教你!」楚淨初偏頭眨眼。
「額,還是算了吧。那個,你不能亂跑的吧,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君逸羽說著便要腳底抹油。
「好了,不逗你了,剛剛聽說是襄城侯找你麻煩?只怕有我的原因,所以你別抱歉了。」楚淨初扯回了君逸羽,見他眼中疑惑,補道:「上回他去起鸞樓求見我,我乏了,懶得搭理他,便用你的名號打發了他。」
君逸羽失笑,聽君偉誠一開始的話,他原以為他看不過自己多少與千落有關,沒想到癥結卻是在淨初這。「我知道了,沒事,都打發了。你回吧,宮裡規矩多,你小心亂跑被人抓住了領罰哦,我也要走了。」
「有你在,我才不信你會讓他們罰我呢。」
再一次被楚淨初扯住了衣擺,君逸羽微有訝異,「好了,今兒不鬧了,我有事,真的得走了。」
「好吧」楚淨初低頭放手,卻是從袖袋中摸出一個月餅,掰開來遞了一半給君逸羽,「你那闕詞真好。」
接了楚淨初半個月餅,聽得她微有失落的語音,君逸羽默然。想到今夜中秋團圓日,想到她的身世,她這是?把我當做可以和她分食月餅的人了嗎?有著前世的孤兒經歷,君逸羽很理解她的心情。攬過楚淨初,君逸羽安撫的拍了她的背脊,「說好的,我當你弟弟,不難過,不難過。」
「好了,你不是有事的嗎,我沒事的,你走吧。」推開君逸羽,楚淨初仰頭給了他一個明媚的笑臉。君逸羽見了,略有些心疼,卻也知這慣用千百面具的女子,此刻是告別那一瞬低迷了。三兩口吃了手中月餅,君逸羽道了句「好吃」,揮手作別,「姐姐,我先走了,改天去看你。」
目送著紫袍少年離去,楚淨初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半個月餅,心頭微有悶意。想到方才窺見的明黃,眸光清寒間,她將月餅送入唇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品著。娘親,快了!狗皇帝欠的,不光是性命,初兒要讓她盡數奉還!初兒會做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扶風好像在碼字上,微微有點強迫症,一看到催更,就···唉唉,催更能逼著扶風想法子跳過瓶頸跳過卡,其實挺好的···可是最近扶風的閒暇和精力要用來準備考試,真的是不行了,我的大診斷要是掛科就真的死慘了···看官們幫幫忙,想催更的5月15後再來吧,到時候扶風一定好好接著···謝謝了,謝謝了···